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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悬鱼太守

第205章 悬鱼太守

此次北上,魏越过江夏时并未停留,如今婚约已立他不方便去见黄贞姬。

一路乘船到襄阳转乘牛车,一路慢悠悠三日功夫才抵达宛城。

只是宛城外,牛车上蔡琰看着先后立起的京观坟冢难掩好奇,她一手扶着车厢另一手指着佛塔一样的丛立京观问:“阿越,那京观下埋葬了多少性命?”

魏越展眉望去,蔡琰所指的是一大三小三座京观丛,这处京观周边还有几丛大小不一的京观。树立京观的目的就是夸功、威慑,是用阵斩首级垒砌的碑,自然不会藏到偏僻处,而是哪里显眼就摆到哪里。

出入、经过宛城的人,必然会看到这些围绕宛城修建的京观丛。

稍稍考虑了一下,魏越又没经历过南阳平张曼成之战,对于三年前树立的京观并不熟悉,不知道哪些京观是哪一战后建立的。

根据自己的统计,魏越缓缓道:“平张曼成时,前后阵斩、俘杀男女、老幼丁口介于十二万至十五万之间。宛城四周所立京观,大约有十万人。”

他环视一圈,指着不远处裹着新黄土的一大一小并立的京观道:“这回南阳平赵慈之乱斩首五千余级,便又新立这两座京观。”

蔡琰深深皱眉:“死者不能入土,立京观于道边,岂会瞑目?恐怕,白骨环视下,宛城今后也难太平。”

魏越听着点头,越是大都市,在战乱中遭受的损失、伤害就越大。

进宛城的路上,蔡琰再无言语,只是不时扭头打量远近京观,陷入了某种沉思状态。

城中,魏越领着蔡琰及一众亲随直接来到太守府,拿出太尉张温征辟他的公文前来入住。他这样被征入朝的官员,沿途可以入住亭驿,在城市中可以在官府中借宿。

甚至是有身份的人,无处宿夜时若能证明清白身份,也是可以在府衙过宿的。

魏越不是简单的举孝廉入京接受考核,而是以孝廉身份被太尉张温征辟,故而魏越出具公文后,郡丞亲自来迎。

这郡丞十分热情,人还没出现笑声就隔着院墙传了过来,紧接着人出现在魏越面前,步履轻急一袭黑色官服,挂黑绶戴进贤冠,再看其面目是个留着精致小胡子的清瘦壮年男子,腰间还悬着一口红色革纹的剑:“五原魏扬祖,久仰大名!”

几步来到魏越面前,郡丞上下打量魏越,连连点头很是满意自我介绍道:“某南阳郡丞焦俭,久闻蔡大家门下高足五原魏越,今日一见魏君果然体貌雄伟,器量非凡。”

“焦君过誉了,魏某薄有虚名尔,难值一提。”

魏越也拱手还礼,取出两封枣木名刺和一团折叠的白绢递上,然后稍稍侧身展臂指着一旁穿青色白纹宽大儒服挂素色斗篷,抹额束发扮相英气的蔡琰道:“此魏某师尊家中女公子昭姬,今随魏某来南阳拜会羊府君探亲,还请焦君代为通传。”

原来的南阳郡的功曹、长史、主簿这些郡守佐贰,都在赵慈突然发动的叛乱中与秦颉一起被端掉了。现在南阳郡的佐贰,都是羊续上任后自己选拔、任命的,那么这批人自然是羊氏的故吏,自然羊续父子的姻亲网络。

现在羊续一族最为人在意的就是羊续的次子续弦娶了蔡邕长女,这也是魏越来太守府借宿,小吏立刻通知郡丞焦俭的原因。连太守府的小吏都清楚这条姻亲线,更别说羊续的副手郡丞焦俭。

从魏越介绍蔡琰身份时,焦俭就猜到了蔡琰的来意,顿时苦脸,拱手:“还请魏君见谅,羊府君处多有不便。”

说着焦俭稍稍侧身,对蔡琰拱手解释道:“羊府君持政清廉,月初……”

月初时,羊续长子羊秘护送母亲来南阳与父亲团聚,结果羊续闭门不见。他妻子闯入太守府质问,羊续就将自己的资产展现给妻子,只有一套换洗的衣服和麦、盐,连自己日子都过的紧巴巴,光凭俸禄又怎么可能养的了一家子过优渥生活?

羊续就这样把妻子、长子打发回泰山老家去了,所以羊续依旧是孤身赴任,家属不在南阳,那么他的儿媳妇蔡琬也不会在南阳。

得悉如此,蔡琰露出敬重神色,又为难看魏越:“师兄?”

魏越也是皱眉,安慰道:“待拜访羊府君后再衡量去处,若无法兼顾,那我再送昭姬回江东就是,不必忧虑。”

焦俭见此也是无奈,如果魏越因为护送蔡昭姬回江东而拒绝征辟,那实在是可惜了。

对此没有办法的焦俭惋惜轻叹,抱拳一礼,干干说道:“某这就去通禀羊府君。”

焦俭点了一名小吏带路引魏越、蔡琰及一众亲随去歇息,本人则径自去找羊续禀告。

稍稍洗漱之后,魏越与蔡琰结伴走在太守府的画阁中参观,这里墙壁上都绘画着历任太守全身图,并有简略的文字介绍。资金富裕的郡府都有这种惯例,南阳又是强郡、大郡,故而这里的画阁修建的富丽堂皇,规模比羊续办公的厅堂还要大。

蔡琰见魏越看着画沉吟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她不知道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值得思考的,再看看面前的画像,是前汉的太守画像,与现在并无什么关联。心中好奇,一路走来她能猜中魏越的很多行为,现在找不到头绪就问:“阿越所虑何事?”

第205章 悬鱼太守

“地方志,我有心请蔡师出面号召各地士族搜罗古籍誊抄副本,编撰州郡地方志,以录各地风俗、人文、英杰、大事。”

赶在战火烧毁一切之前,尽可能的搜集文字资料编撰成书,这样能最大化的保留刚直、顽强的汉风。

魏越说着神态认真,扭头盯着蔡琰双眸:“昭姬,我宁愿散尽家资,也要促成此事。”

大面积的与各地士族互动,其中的政治压力十分之大,尤其是在这个矛盾尖锐、几乎无法缓解的时期。如果蔡邕这么办,搞不好会招来朝中各方的一致打压。

蔡琰很清楚自己父亲为什么一直隐居,龟缩在江东,可魏越又绝非不明事理的人,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自取祸端的事情?

“昭姬,我立身阵前时,所思所想不过尽人事听天命,对胜负、生死之事从未强求过。而此刻,修撰地方志一事,已深入骨髓难以根除,不论多大艰辛,我都要促成此事!”

抓着蔡琰宽大袍袖下的手,魏越说着眯眼:“我也知形势不便,然形势自会有变时。若早早搜集地方史籍,今后蔡师编撰州郡地方志时便会省力不少。”

“可父亲已是知天命之年,能否等到乾坤清朗时也是……”

“昭姬……不论蔡师有生之年能否修撰完成,这州郡地方志的总编依旧是蔡师。雒都石经与鸿都门学已触犯了各地士族的根本,恐难以长存。若为蔡氏一族百年计较,当以太史公为先例。”

轻轻握着蔡琰的手,魏越心中早已经对卫仲道判了死刑,和声鼓励道:“以昭姬的智慧,相夫教子未免委屈,不妨做个女太史。”

各郡的人文、物产资料搜集到手,虽然比不上能详细记录兵力布防、将领资料的‘西川地理图’,但也不差多少。

蔡琰对以后接替蔡邕继续修史的提议是很意动的,修史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参与修史,无疑意味着本身获得了当世人的认可。

在这个男女相对平等的年代里,蔡琰还真有可能冲破枷锁,成为一代女文豪、文学大家。

默认魏越的提议,蔡琰又不无担心道:“阿越,若羊府君遣人护送,岂不是?”

魏越摇头:“南阳百废待兴,羊府君每餐不过果腹充饥而已,岂会另遣差役护送昭姬?”

羊续这个人对自己太狠了,羊续的祖父当过司隶校尉,父亲又当过九卿之一的太常,分明是簪缨世家,却要一副清苦模样示众。自己以身作则很了不起,可还要强迫家人一起吃苦、受罪,这是魏越能理解却非常厌恨的。

现在的羊续清廉、善战之名广传天下,又是四十五岁这么个年富力强的黄金年龄,若无意外今后必然跻身公卿之位。

而魏越展现出来的潜力也是很高的,再加上背后的江夏黄氏做支撑,若健康活下去,光是熬岁数也能混到公卿之位。

所以在未来方面,没人会去与自虐的羊续作对,也没人会和极为善战、背景雄厚的魏越作对。这样的两个人,更没有什么理由会敌视,起码很多很多的人都是这么看的,包括羊续,可不包括蔡邕、蔡琰。

哪怕看在蔡邕、黄琬的面子上,羊续也要亲自接待自己,所以今夜一定是能见到羊续。针对于与羊续的会面,魏越也是做了多方准备的,只是没想到羊续真的只是以汤面、苦茶招待他和蔡琰。

出乎羊续的预料,面对这样简陋到仅能果腹的食物,不仅魏越吃了个饱,就连蔡琰也是吃了个八分饱。两人表现出来的吃苦作风让羊续大感蔡邕门风之余,也将很多准备好徘徊在咽喉随时要吐出来教育魏越、蔡琰的话又给吞回肚子里。

他准备的教育言辞派不上用场,而魏越则把准备的素材一套一套的甩出来,对付这位悬鱼太守魏越有足够的把握挠到对方的痒痒处。

所谓悬鱼太守就是郡丞焦俭见羊续日渐消瘦,又听说羊续在老家喜欢吃生鱼片,就买了一条活鱼送给羊续滋补身体。结果第二天焦俭又带了一条鱼去,发现昨天的鱼被羊续挂在门楣上示众。

“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八尺;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

“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

“儿孙胜于我,要钱做甚么;儿孙不如我,要钱做甚么。”

一句句视金钱为粪土的话从魏越口中说出,让羊续颇感意外,他很清楚魏越能打仗的同时最大的缺点就是贪慕财货,可某些程度上来看,魏越是能捞钱却不擅长享受奢靡。南阳是帝乡,这里遍地的豪强展现出来的奢侈行为,往往会超出羊续的想象。

也让蔡琰、焦俭听得一愣一愣的,焦俭觉得很有道理。可蔡琰觉得这些话都是自欺欺人之语,以魏越的性子岂会如此易于知足,能得过且过的大有人在,绝不会是魏越魏扬祖。

而魏越的字,也是蔡邕根据羊续身上借鉴的,羊续字兴祖。续有继承父祖显赫地位、才学、品格的意思,可字兴祖就值得玩味了……

蔡邕是看不起这个亲家的,魏越眼中羊续和自己都是一类人,只是手段途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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