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埋祸
张举、张纯都不是简单人物,渔阳乃边郡之地,张举执掌渔阳营兵,张纯又是本地豪强中的领袖人物,再加上一个乌桓首领丘力居,这三个人汇合在一起,完全可以左右渔阳郡的军政民生。
现在这三人联合成军,拒绝绕道并州汇合的安排,又自作主张冒着大风险穿插冀州而来,摆明了是要做一番事业的。若无强烈的建功思想,这三人完全可以走安全的并州路线。冀州路线是危险的,这三人敢走,并说服部属一路走来,并成功抵达,这就使得这支队伍上下都完成了一次淬炼,即‘我们可以做到’。
魏越要说服的不仅是张举这三位领袖,还包括这三人身边的团队核心,否则他前脚说服三人,后脚这三人又会被亲信、幕僚劝说并动摇心意。
故而,为保证一锤定音,魏越并不准备苦口婆心的去劝这三位边郡豪杰,而是去这些人泼凉水,让他们不要脑子发热鼓动、跟着宗员乱搞。
经卢植许可后,魏越的部曲解开限制,在扎营时进行全面武装,就连魏越也开始披甲。
他的盔甲是在制式鱼鳞甲的基础上加以简化,裁去四肢防护只留下躯干防护,再外罩一件宽大皮铠,皮铠经过近十道漆工,皮革韧性极佳再涂上几遍厚厚的漆后,性能坚硬不失韧性,相较于铁甲,皮甲具有轻便、御寒等优点。
一副工序完备的皮甲,比同等防护面积的铁甲要贵,花费的人工、成本高于铁甲,且更怕潮湿腐烂。
戴上铁盔,魏越左手拿着铜镜照着自己模样,铁盔以三条色泽鲜艳的尺长雉羽装饰,与军中将士不大一样,毕竟他不是正规军官,不仅不能跟官军有一模一样的旗号服饰,还必须要有自己的独特标识,以利于战场上认辩敌友。
帐外贺彪探头进来道:“少主,李主簿差人送来二十头羊。”
魏越将铜镜从腋窝处塞入胸怀中,卡在皮甲、鱼鳞软甲之中,恰好护住的心脏位置,他拍拍胸口位置啪啪作响:“来了就好,出发吧。”
贺彪眨眨眼却问:“老主人曾说丘力居虽慕汉家学问,所求却是乌桓强盛。就怕丘力居心生不快,会不会适得其反?”
他的问题令魏越迟疑,稍稍皱眉陷入沉吟,丘力居的确是个棘手人物,哪怕现在的丘力居仅仅手中只有五六千户。
南匈奴各部分居并、凉之中,大的部落千余户人,小的部落几十户,更小更零碎的已开始归化学习农耕;且南匈奴各部贵族也以学习汉学为传统,为的是更好的融入到大汉来。
丘力居作为乌桓部落领袖之一,也是自幼学习汉学,跟边郡豪强多有往来。
作为一名积极归化并有所成就的人,贺彪是不理解丘力居这种人的。乌桓与鲜卑同出东胡联盟,如今鲜卑势大形成大联盟,而为汉戍边三百多年的乌桓虽然在边地十郡中生活繁衍,在护乌桓校尉的管理下各部落自行其政互不同属,并无什么大联盟历史和趋势。
比之南匈奴、鲜卑,乌桓部落汉化更受接纳,比如北军五校没简编之前的北军八校,其中就有专门的胡骑校尉部,后简编五校时并入长水校尉部,长水校尉部是五校中唯一有两名军司马的校尉部,一名汉骑司马,一名胡骑司马。之所以保留两名军司马编制,是因乌桓部落一直向北军提供合格的兵源,魏越甚至怀疑丘力居在北军服役过。
不过丘力居眼下只是大汉军队中的一名军司马,手里的两千乌桓义从骑兵也是在护乌桓校尉的旗号下动员起来的,并不是丘力居的,所以眼前不需要太顾忌此人的感想。即便此人怀恨,又能拿自己如何?
打定心绪,魏越起身拂手笑道:“且不管他如何想,张举、张纯比他重要。”
军帐外义从骑士人皆赤衣玄黑色皮甲,脖自上围着的靛青厚布围巾压束在皮甲胸口下,向外高高隆起的围巾能有效防范对脖颈的流矢,能保证短兵混战时不被一击斩首;围巾压在胸前皮甲下,也能防护躯干正面。
这些义从骑士牵着马站在两侧,人人顶上盔帽中插着一枚色泽鲜艳的雉羽,皮甲背后粘着尺宽布帛,灰白布帛上版印着魏氏蓝色双头肥遗龙图腾;如义从骑士,在中间列队身着制式札甲的剑盾小队、轻装只穿无袖皮甲的弓弩小队都在背后粘贴蓝色肥遗龙图腾。
这支五十人出头的步骑混编部曲在军中算是一股力量,但魏越的官方身份太低,职务、爵位都太低了,名望也不是那么高,所以没资格使用旗帜。与大多数中军帐下军吏的部曲一样,魏越的部曲以家族图腾为信物。
带着这支看着颇为正规的部曲,再赶着二十头羊,魏越就来拜访张举。
渔阳兵驻扎在别处,张举三人是领着亲信卫士来中军述职,等待新的任命下达后,渔阳兵才会正式与北路军编制融合。
第53章 埋祸张举、张纯自宴会散后,回到歇脚的营区中也商议着未来。
他们以自己实际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和力量,渔阳兵冒险穿插冀州并成功,不仅极大的激励了北路军将士,也深深的鼓舞着张举、张纯所部渔阳兵。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穿插冀州,渔阳兵想要的不仅仅是荣耀、名望,他们现在证明了自己,并想要更多。
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要,太平道造反如此的突然,规模可谓空前,他们最想知道的是朝廷评功标准,以及朝廷的战略布局。卢植担任尚书掌握军政枢要,自然能看得清、理解朝廷的种种布局;魏越先知先觉,为太平道之事思考了足足十年,自然也能根据所掌握的信息逆推出朝廷策略。
而张举、张纯有什么渠道?这不过是两个边郡豪强而已,说的好听、用得上了你就是豪强,用不上了你就是土包子。
魏越此行,就是为了打消张举、张纯的傲气,告诉他们一个血淋淋的现实:即便现在朝廷急需要豪强相助,可你们依旧是土包子!
魏越的拜访,张举、张纯虽感意外,细细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就与魏越一起在营区中露天长谈,二十只羊也被宰杀,由二张部曲、魏越部曲一起收拾。大锅的羊肉骨头汤、杂碎汤熬煮,一只较小的雌羊则剥皮后烧烤。
出乎张举、张纯预料,魏越是来讲故事的,将自己所在的越骑旧部入塞前后缓缓讲述,引发张举、张纯二人的共同回忆,毕竟七年前那场对鲜卑发动的战事实在是惨烈,三路大军惨败而归,战死、失踪者高达三分之二,协同出征的南匈奴单于重伤身死。
这场突然发动的大汉与鲜卑全面战争中,鲜卑单于檀石槐无法协调东西一万一千里,南北六七千里的地域里的零散部落,只能命令鲜卑东、中、西三部自由作战,战火从幽州直接燃烧到整个大汉北部边防。边郡出身的青壮年都对这一战有着深刻印象,十人之中大约有一人的至亲死于这场战事中,各郡在与鲜卑的零散又密集的战争中发生的惨烈事情也是一言难尽。
典型的就是辽西太守赵苞,这场战争来的太突然,赵苞派人迎回自己的母亲、妻子到辽西好照料,没想到被万余骑鲜卑掠去,并以其母、妻子要挟赵苞。赵苞率两万骑对阵,阵前忠孝无法两全,他的母亲则对他呼喊‘人各有命,何得相顾’,让他不要在意自己。赵苞破敌后辞官,带着家人灵柩回乡安葬,没多久呕血而亡,被追封为鄃侯。而赵苞又是中常侍赵忠的从兄,却是举孝廉的正经出身。
对于赵苞的际遇,张举多有提及十分感慨,并说到一件事儿:“可能魏书佐还不清楚,鄃侯旧将就在邺城。魏郡不失,赖此人之功也。”
在共同语言下,又是北军旧部出来的,张举见魏越一副感兴趣模样,笑道:“可惜朝廷如今正缺党人,什么事儿都是党人说了算,自北路军抵达邺城前,鄃侯旧将李乾已率部曲北上钜鹿依附郭典。此次南下时,恰与此人相遇。”
魏越皱眉,疑惑道:“奇怪,我只知邺城能保全于贼手,有此辈之功,却更多的是钜鹿太守郭典奋勇作战,使得张宝部贼军无法倾力攻拔邺城。何况,若此人是鄃侯旧将,又何必躲避中军?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卢公自会量材施用。”
若是赵苞的旧将,虽然跟中常侍赵忠有关系,可也能说是出身清白,不至于被士人一棍打死。
张举端着木碗小饮一口,却又看向张纯:“贤弟可知其中原由?”
张纯摇头:“这正是某疑惑之处,只是不好明问。我观李乾,也是一方豪杰,此大将之才,却行舍近求远之事,实在令人费解。”
要给朝廷立功,第一要有本钱,第二要选择挂靠单位;比如张纯募集的渔阳义兵就挂靠在渔阳营兵名下,以附属战力出现;李乾的部曲也是义兵,郭典不过是一郡太守,论战区辖地,论战略指挥,都是卢植这位北中郎将为首。
北中郎将这个临时设置的官职因为没有先例可循,自然没有各种先天限制,若战局不断恶化,甚至卢植这位北中郎将会获得持节特权……相当于并并州、冀州、幽州这三州的总指挥!
跟着卢植北路军混,明显比太守郭典有前途,这是张纯不理解的。
魏越也开口:“郭典纵有将才,也不过守土钜鹿一郡。李乾舍大求小,如非与郭典有旧,便是无法留在北路军效力……难道有小人作梗?”
张举斜眼看魏越,狭长脸颊似笑非笑:“是君子作梗,李乾山阳巨野人,左先锋、骑都尉张邈是东平寿张人。”
这两个地方很近,魏越不由挑眉,自己绕着圈子扯北军旧部、扯征鲜卑大败两件事儿为的是让彼此产生认同感;张举却顺着扯出李乾,李乾被张邈挤走,难道张举也有这种顾虑?
至于为李乾打抱不平?不可能,若真怀有一颗鸣不平之心,今日上午的宴席中张举不可能跟张邈有好脸色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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