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曲梁之战(一)
在有张举部步兵接应、准备的情况下,又有张举部充足的马力,次日天明前魏越就领着伤兵开始向南转移;也没有白拿柏人县城提供的三日军粮,告诫柏人县长做好城中百姓、豪强撤离准备,不要在意柏人一座小城的丢失。
二十一日时,行军三天顺利抵达魏郡境内,长时间的颠簸,伤兵营又有百余人折损。原本伤兵是有怨气的,怨气一路积攒到了魏郡梁期。梁期夹在邺城与邯郸之间,位处魏郡与赵国的分界线上。
邺城距离邯郸也不过八十里地,梁期更接近邯郸一些。刚刚抵达这里,就传来张宝部越过钜鹿军防线侵入赵国的消息,伤兵庆幸之余,哪里还有埋怨魏越的理由?
邯郸宗员发往邺城的使者路过梁期,因魏越、张举在前军属于仅次于宗员的第二序列,使者也将军情如实相告;而邺城方面发往邯郸的调令指派也涉及魏越、张举,派送军情的使者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是转告魏越、张举早做准备。
一时间邺城、邯郸两地的送信使者你来我往十分密集,八十里路程又是平缓地带,信使一路疾驰过去换匹马就能跑回来,连休息都没必要休息。而这一场战斗可以说是决战,打赢了就能完成卢植最初的战略设想:围攻广宗,封阻黄巾军联系枢纽。
以冀州黄巾军的优势,围攻广宗也仅仅是战略相持,根本算不上反攻。
而伤兵的事情也让魏越稍稍失意,他对这些伤兵照顾有加,将这些被抛弃了伤兵从死亡线拉回来。除去残疾伤兵,余下的伤兵能健康恢复不会超过五百人;可看伤兵的情绪,这不到五百能继续战斗的伤兵康复后,愿意为他效力的不会超过百人。
伤兵不是一个人,是有家庭有牵挂的;相对于魏越的救命之恩,他们对家人的牵挂更重一些;而正规招募的军士是自由身份,愿意主动当人部曲的没几个;至于豪强部曲出身的伤兵更不会跟着魏越,尽管被抛弃了,可他们对旧主拥有高于魏越的认可度,他们的家属也在旧主那里。
还有一个主要原因,这批伤兵是贴着死亡线救活的,他们对死亡有更深的认知,而宗员安置他们在柏人,与放弃他们没多少区别。被抛弃后的怨恨,以及死亡的感触,让太多的伤兵不愿意再上阵拼杀。
救命之恩以命来偿,是社会舆论推崇的义事,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种事情很难发生,才需要进行宣传、提倡;那么自然,这批伤兵能有几十人或者十几人愿意抛下一切追随魏越,对魏越来说能对得起付出,没有白幸苦一场。
南下的路上,他甚至质疑自己的付出是否值得;他承认自己是有目的的,可伤兵那里流露出来的情绪让他意外,似乎他作为朝廷委任的军官,应该有义务照顾他们;他们为汉家江山负伤,朝廷也该抚恤他们。
是这样没错,渔阳营兵、乌桓骑士是常备兵,他们的抚恤自有惯例可循,有这种想法很正常,魏越也没打这两部伤兵的主意;可豪强部曲有这种想法就奇怪了,你参军是不得已,你立功是记在主人那里,你的封赏也是由你主人来决定,你受伤了你主人抛弃你……这跟朝廷有什么关系?魏越又非直属上司,跟魏越又有什么直接关系?
这种奇怪、不该有的情绪竟然出现了,让魏越怀疑是不是自己表现的太主动,太好了?
宗员、军中豪强不会在战后对这些重伤军士补刀,可也很难进行周全的照顾。若没有柏人这段时间休养,这批伤兵跟着主力向邯郸移动,现在能不能有五百活人还是个问题。何况,伤兵复原向来是听天由命,没有魏越掌握的照顾常识,这批伤兵还能活几人?
从伤兵营中吸纳、培养部曲显然成本高于收获,哪怕花费的都是朝廷的成本;毕竟投入的时间太宝贵……更关键的在于魏越后怕,若不是提前从柏人向南转移,他可能因为贪心这批伤兵而栽进去。
后怕之余,魏越回过神来算清账目后,决定将伤兵安置在梁期,自己去中军。
此事说与张举后,张举稍稍考虑就同意了,梁期两日内还是安全的,又有邯郸做缓冲;敌军抵达邯郸,他率部朝邺城移动也不迟,带着伤兵也不过紧,毕竟实在是太近了。
就这样,当夜魏越回到邺城,此时的邺城跟之前又有不少变化,因鏖战损毁、破烂的城墙得到了增高、修葺,城外的营垒完成了板筑由全木制改为半固化,而四周树木砍伐一空,夕阳下更显得广阔:城池、营垒、农田,与阡陌纵横的漳水河渠。
邯郸与邺城之间,是难得的大平原,这块南北展开的狭长平原地带以西就是太行山,以东又是丘陵、平原交错的地带。
见到魏越回来,卢植表现的很高兴,曹操手中把蔡邕的儿子给折掉了,若他再把蔡邕的衣钵传人给折掉,他和蔡邕的友情走到尽头是一回事,对于蔡邕一脉的学说来说也是致命打击。
全木制的宽阔营房中,卢植抚须静静听着,他对面魏越抱着黑陶罐大口吃着小火慢炖精心准备的肉粥,魏越边吃便说尧山之战的前后过程,也发出自己的疑问:“为何中军、钜鹿军不派兵策应前军?”
卢植听到更具体,更详细的战况叙述,并无尧山大胜的喜悦,而是一脸严肃以至于脸色略略泛青:“宗员所谓的‘破釜沉舟’并非早有预备,而是不得已而行之?”
魏越稍稍发愣,他可没提过这事儿,轻轻点头,如实道:“是这样,本以为公孙勉会猛攻前军,未曾想公孙勉围而不攻,而钜鹿军并无接应意图。军粮将尽,才不得已借雨后敌军松懈之机发动突围。此战能大胜,一来是全军效力,二是侥幸阵斩公孙勉,三是天时在我。”
见卢植脸色难看,魏越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解释道:“也能说是前军自瘿陶出发时就有‘破釜沉舟’之计,可惜事与愿违,并非是与钜鹿军夹击破敌,而是借天色破敌。”
第76章 曲梁之战(一)卢植摆手,鼻音重重呼一口浊气:“扬祖也不必为前军说好话,你的功勋众目所见无人能改。倒是宗员、鲜于柏联起手来欺瞒老夫!鲜于柏行事愚蠢透露军中实情于公孙勉,本就有过而无功,宗员对鲜于柏多有美言;鲜于柏也多说宗员善战,能临阵决策,还有大将风度……口亨!”
魏越可没揭过宗员、鲜于柏的底,看这情况卢植对前军掌握的很全面,只是之前不敢确信真假而已。估计,军官、豪强私藏缴获的事情卢植也清楚。
见魏越低头吃粥,卢植生了几口闷气,解释道:“中军与钜鹿军不过五万之众,却与三倍之敌周旋,能让前军只与公孙勉部对阵已是难事。若分军策应,恐怕本部会有覆灭之厄。”
魏越点头:“某也如此想,中举与钜鹿军没道理坐视前军败亡,只是军中豪强战后多有怨言。而前军在邯郸,即将为张宝所围,不知中军如何应对?前军虽有邯郸坚城可守,然守城器械不充,又无丰厚粮秣,恐怕难以持久。”
卢植端起茶碗小饮一口,浓密双眉微微皱下:“曹操之失,老夫不愿复蹈。”
魏越勉强露笑:“卢公安心,待安置好伤兵后,小子也不愿再上疆场。领军决策,把握敌我数千人性命,眨眼之间亡者无数,敌我军士,哪个又不是父母生养的?战后虽胜,可小子却难露笑颜。”
卢植打量魏越神色,魏越眉宇的阴郁不似作假;别说魏越的同龄人,就是岁数比魏越大两倍、三倍的人,立下魏越一样的功勋,恐怕现在已经笑的合不拢嘴,得意忘形了。
可魏越没有,胜利、功勋的喜悦并不能冲散他心头的抑郁,这种抑郁不是来源于胜负得失,而是对生命消亡的无奈。
卢植轻轻点头,抬手抚须,问:“扬祖忧虑邯郸,可是前军存有失误之处?”
魏越摇摇头,又点头道:“有一点忧虑,邯郸城未战而收,本是喜事;可我所虑也在这邯郸城,邯郸乃是坚城、名城,人口虽无十万,也该有八万之众。可黄巾初起,以数千之众攻占邯郸,若无城中豪强之助……如何能立稳跟脚?”
张宝围攻邺城时,甚至赵国境内一度出现空虚,张角才将公孙勉从常山、中山一带调入赵国。赵国空虚时,竟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豪强义兵,这是魏越所疑惑的。
卢植眨眨眼,疑惑打量魏越,看的魏越颇不自在,问:“卢公?”
“无事,扬祖可知今日前军要做什么么?”
弄得好像自己能掐会算似的,魏越露笑:“我如何能知?”
“杀俘,前后两万余俘虏要尽数射杀,一来是粮秣吃紧,二来是困守邯郸时,担心这两万余俘虏有变。”
卢植见魏越神色诧异,略带愤慨,继续说着:“宗员有此决断,也不全在他,而在于老夫要从前军抽兵。因前军兵少,宗员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魏越眉头紧皱,问:“可是要围魏救赵?”
卢植神色古怪,忍不住呵呵做笑:“然也,围广宗,逼张宝来救。他若坐视不管一心攻取邯郸,我军就合围广宗,试一试运气。”
魏越陷入沉思,突然眼睛一亮:“钜鹿军?”
卢植笑而不语,中军进围广宗时,钜鹿军就成了唯一的策应、机动部队,根据形势变化能支援邯郸,也能帮助中军围攻广宗。比起丢失瘿陶、邯郸来说,生俘或斩杀张角是更有意义的事情。
甚至俘获张角,能直接结束这场战争。
对北路军来说是极好的选择,对张宝来说就是极差的选择,所以他没道理坐视广宗被围。这就意味着,张宝围攻邯郸时,他就不得不听卢植的调遣:派出一部分军队,或亲率主力救援广宗。
围点打援,是自古以来的有效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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