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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他没救了


 温长玄笑了笑:“桃蹊,你怎么也跟着她胡说起来,孙大人怎么会和你们几个小姑娘家一般见识。”


 他装模作样的,转身抱拳,朝孙全生站着的方向,虚一礼,其实连个客气都算不上,真是再敷衍不过的。


 孙全生看出了他的敷衍,也明白了,他们今天,本就是来者不善的。


 是他小看了这两个年轻人了。


 胡盈袖那种黄毛丫头,能说出这些话来?还有温桃蹊。


 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没见过世面,没经历过风浪,那些话,打死她们也说不出,必定是有人事先教过的。


 再说了,没有他们两个事先授意过,这么多人,哪里有姑娘家说话的份儿?


 两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也敢站出来呛声?


 况且那话说来便是得罪人的。


 孙全生面色微沉,却也只是须臾而已。


 他到端的住。


 温长玄和陆景明对视一眼,谁也没说什么。


 孙全生噙着笑,压了压声儿:“不是要压下贤侄的功劳,实在是前几日你们才遇上山贼劫道,不适合大张旗鼓的,即便住在德临县城中,我也需小心些不是?等风平浪静了,就算贤侄一行离开了德临县,德临百姓也会记住贤侄的良善和好处,永生不会忘的。”


 德临百姓知道他温长玄是谁吗?


 场面上的客气话谁不会说呢。


 胡盈袖愤愤不平,从温桃蹊手上挣出来:“温二哥哥人都走了,难道还贪这个名儿吗?孙大人这话,倒像是说,温二哥哥出这银子不是为了造福百姓,更不是积德行善,不过是为了个好听的名声罢了?”


 孙全生脸上的笑登时一僵。


 胡盈袖一吐舌,在陆景明的白眼中讪讪的退了回去。


 他那一眼,不像是商量好的……胡盈袖的这个话,也不太像二哥和陆景明会教她说的……


 这丫头一直都是嘴上没把门儿的,真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儿,想到什么说什么,恐怕二哥和陆景明再三的叮嘱交代,她真到了事儿上,也未必压得住火气。


 她就不懂了,非得交给胡盈袖办,说错了话,真把孙全生惹毛了,激怒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不成?


 温桃蹊喉咙一时发紧,虎着脸把人给拽了回来:“我还拽不住你了?有我二哥和你表哥在,你一个女孩儿,老冲到前头说什么话?也不怕叫孙大人看了你们胡家的笑话吗?”


 胡盈袖好似不服气,小嘴一撇:“我还是那句话,我是实话实说的,有什么笑话可看?


 这年头,人人都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表面上一团和气,私下里暗潮涌动,假模假式的扮客气,我偏看不上这套做派。


 我话虽然说的不中听,可并没有什么恶意,也不是非要以最坏的揣测去揣摩孙大人的心思,就事论事罢了。”


 她一面说着,眼珠子滚了两滚,大约是迫于陆景明无形中扔给她的压力,到底是朝孙全生蹲身做了个礼:“若是言辞不当,不小心冒犯了孙大人,我给孙大人赔礼了。”


 底下的百姓未必全都能听见她的话。


 可她分明有意抬高了声儿,站的靠前的,就一定能听见。


 何况他们身边儿还有这么多人跟着……


 孙全生想扶额,手抬了一半,生生忍住了。


 他的确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


 心里很生气,面上却不能带出不来,不然就成了小肚鸡肠,又或是,恼羞成怒。


 于是他连声笑,说无妨,甚至还要咬着牙去夸胡盈袖,赞她几句的确性子爽直,以此来证明他是宽容大度的。


 叫胡盈袖这么闹上一通,这银子的来历,孙全生是不说也得说了,不过他说温长玄一行不适合大张旗鼓的,所以也就轻描淡写,真是轻轻带过的。


 老百姓们只惦记着那点儿粮食和热粥,谁给了他们吃的,谁就是大老爷,一时又朝着高台上的方向,磕头跪拜的。


 这不是温长玄想看见的场面。


 他最受不了别人这样高捧着他。


 他又不是什么大善人,路过德临县,出这笔银子,虽不是不情不愿,但总归是孙全生设计了他,才从他这儿要走的这笔银子,现下老百姓们这样磕他,他实在觉得受之有愧。


 孙全生又笑:“我就说,贤侄未必应付的了这样的场面的。”


 温长玄不动声色:“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不过一碗粥,一把米,就叫他们这样子跪我,我心下不安。”


 他深吸口气,又去看孙全生身后的乡绅们:“那些银子,于咱们这样的人家而言,不过是手指头缝儿里漏出来的一星半点儿,却能救活多少条人命,咱们既不是拼尽全力去帮他们的,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受他们如此大礼,又怎能叫他们感恩戴德,看我们天一样的高呢?”


 孙全生面色又是一变。


 好在温长玄并没打算真跟他彻底撕破脸,是以说完了,退两步:“孙老爷,我们还是不在这儿多待了,我瞧着这样子,心里实在是有些难受的。”


 他既然要走,孙全生就不会多留。


 今天闹这么一出,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他刚才就巴不得他们快点儿走呢。


 要不是一开始怕温长玄他们心里有什么,他压根儿就不会带他们一行过来。


 没成想,反倒叫几个年轻人把他给架住了。


 从施粥的高台那头下来,他们几个也没急着回仙客来。


 德临小县的就酒肆茶楼,当然是没法和歙州城中相提并论的,可眼下一行人不打算回客栈,自然就挑了一处看起来还略顺眼些的茶楼进去。


 茶楼里的小伙计见这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个个生的不俗,穿戴更不凡,又脸儿生,便也就知道了,这是前几日才入了县城来的贵客,听说是一进城,就被知县大人给接走了,直接就安排在了仙客来,也不知和知县大人是什么样的关系,总之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得罪不起的人物就是了。


 于是小伙计一脸谄媚的迎上去,把人往里头请。


 这茶楼里喧杂吵闹,各色人等都有,就算是进了所谓的雅间儿,外头的吵闹声,也仍旧能听见的,可一点儿不僻静。


 好在几个姑娘并没有过分娇气的,就算是胡盈袖这个素日什么都挑剔的丫头,这会儿也一脸的得意,看起来对这里的环境,并没感到不适。


 陆景明看她脸上得意的笑,脸色一黑:“你得意什么?我是那么教你的吗?后面的话,谁让你说?”


 胡盈袖拿了个水杯在手上玩儿,左手的食指勾着水杯边缘,打着杯子直转圈儿:“我听他说话就来气嘛,温二哥哥是出了银子的人,他们又不出钱,又不出力,好处却全叫他们得了,然后嘴上还要再占个便宜?这天底下的好事,都是他孙全生一家的啊?我看他干脆改名叫孙全好得了。”


 温桃蹊一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就连一旁的林蘅也忍俊不禁,掩了唇,试图掩盖自己的窃笑,可一抖一抖的肩头,还是出卖了她。


 胡盈袖哼一声:“你们就笑吧,反正我也没说错。”


 陆景明头疼不已:“长玄原就不是为了争那个名儿,只不过是孙全生行事太过卑劣,才会如此安排,偏你要跳出来多事,那些话,要不是三姑娘拦着,啐骂了你两句,给孙全生拿住,岂不真要说长玄的不是?”


 胡盈袖小脸儿一垮:“可就算我不开口,他话里话外也是那个意思啊,吃哑巴亏啊?我看你和温二哥哥都没打算开口。”


 林蘅在她手背上按了一把:“你开了口,是替温二哥哥说话,这并没错,可原本你不开口,那些老百姓,也不会往那上头想的。


 他们只知道,今天的热粥和米面,靠的是温二哥哥的银子,是温二哥哥好心施舍的,同县衙没有关系。


 就算孙大人再怎么能说会道,老百姓不吃那一套,他说再多,也不过就是白费唇舌而已,只有咱们听懂了,有什么用呢?”


 可她又当着人前点破了。


 若不是温桃蹊拦了她的话,温长玄又站出来假意斥了温桃蹊两句,孙全生借题发挥起来,倒真成了她的不是。


 温长玄看她后知后觉的,也知她本是一片好心,便拍了拍陆景明肩膀:“陆兄,算了,总归也没什么事儿,胡姑娘也是替我抱不平,咱们本就是有事求着胡姑娘帮忙,怎么事儿办完了,你非但不谢,还要骂人?这可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胡盈袖真是后知后觉。


 她原本听她表哥和林蘅说那些,心里有些别扭也后悔的,生怕自己是不是真的说错话,给温长玄惹麻烦。


 表哥怎么样都成,横竖他们是一家子亲戚,她怎么欺负表哥都是应该的,可温长玄是外人,和她非亲非故的,不该受她牵连。


 然而这会儿温长玄一说话,她突然就回过味儿来了。


 胡盈袖一拍桌子:“是啊!我帮了你们,你不谢我,却先骂我?我生来又不是给你骂的!”


 这丫头从来是个顺杆儿上的主儿,得了温长玄一句话护着,再点一点这一茬事儿,她算是发作起来了。


 陆景明做无奈状,连连摆手:“我错了,我错了成不成?”


 胡盈袖听他说的并不真诚,一脸的不满意:“你这是敷衍,你根本就没有打心眼儿里认识到自己的错处。”


 “那你想怎么样?”


 “上次欠了我一套头面,再加一套苏绣的衣裳——”胡盈袖小脸儿一扬,说的理直气壮,“要苏州最好的绣娘,出最好的工,衣裳料子也必得是最好的,得配得上我的一套新头面。”


 陆景明心说你的头面还没着落呢。


 不过到底还是个孩子,每次张了口,不是衣服首饰,就是吃的喝的,她也就这么点儿出息了。


 陆景明撇着嘴应下来:“让你自己去挑总行了吧?”


 胡盈袖这才心满意足。


 温桃蹊坐在一旁,实则有些羡慕她。


 从前她也这样,明艳开朗,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心怀坦荡的。


 想着想着,温桃蹊唇角上扬,一双杏眼,也越发温柔起来。


 林蘅咦了声:“你这是想到什么了?”


 她笑着说没有:“小的时候我总想要个妹妹,想着,我要有个妹妹,一定把她宠到天上去,倘或我有个妹妹,她应该是什么模样的——我瞧盈袖这样,一下子全想出来了。”


 众人皆一愣,旋即又笑。


 陆景明看她心情不错的样子,就接了她的话过来,哄她开心:“那不然把她给你做妹妹,你接到你们温家去,我姨父姨母总说,她这性子,家里就是养了个祖宗,趁早嫁出去,给了别人家,叫她祸害别家去,你要不要?”


 胡盈袖知道他是玩笑,却还是跺脚不依:“等回了杭州我就去问爹娘,要没说过这话,你就等着挨揍吧!”


 温桃蹊捧腹笑起来:“逗你玩儿呢,你傻傻的还信了不成?但我说实话,你这个性子,这个脾气,我们家可不敢养你,回头非把房顶拆了不可。”


 胡盈袖扬手过来在她身上轻拍下去:“你还打趣我?前两天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还敢跟我表哥合起伙儿来拿我逗闷子啊?”


 这本是玩笑的话,却让温桃蹊和陆景明脸上的笑都霎时僵住。


 林蘅面色也是一僵。


 这胡盈袖是怎么回事,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本来大家高高兴兴的,怎么非要去提那些话……


 林蘅知道,桃蹊本就是违心说出口的,那些话,她自己何尝不伤心。


 偏偏胡盈袖这张嘴啊……


 她垂在桌下的手,覆在了温桃蹊的手背上,满眼担忧的去看她。


 温桃蹊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你有什么好跟我算账的?”


 她回头去看,一点儿不示弱,又拿眼神直往陆景明那头瞥过去:“正主不是在这儿坐着吗?你表哥都没要跟我算账,你跟我算的哪门子账呀?”


 陆景明暗暗吃惊。


 桃儿自己拿这事儿开玩笑?他没听错吧?


 那带着些许撒娇和嗔怪的话语——


 陆景明揉了把耳朵:“我不算账,我有什么好跟你算账的,你爱说什么便说什么,随你高兴就是的。”


 胡盈袖翻了个白眼。


 没救了,她这个表哥,彻底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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