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农家小院

  百里雪醒来的时候，意识还停留在昏迷之前，当时的感觉还记得很清楚，头痛欲裂，身体的知觉逐渐丧失。



  此刻，她活动了一下身体，意识渐渐清明，发现躺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虽然床被远不如宫中奢华，却有一种十分舒适的触感。



  她的手下意识地放到小腹上，确认孩子安然无恙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呼吸之间，清冽的空气沁入肺腑，从未有过的舒畅。



  四肢也没有那种僵麻的无力感，身体也不复冰寒彻骨的感觉，反倒被一种融融的暖意所包围，百里雪坐起身来，环顾着四周的陈设。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木屋，极其简单，却有种质朴的温暖，她贵为江夏郡主，从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寝居，陈设，首饰，衣物，无一不是精致奢华，可今天竟然对这个小木屋产生了一种由衷的喜爱。



  不过，百里雪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她已然看出，这里的陈设虽然简单，却透出一种隐约的章法，到底是谁救了自己？



  百里雪出了屋子，外面是一个用栅栏围起来的一个简单小院，这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却让她心底漫出一种少有的温馨与舒适。



  一股香甜的气息飘入鼻端，不过只是寻常人间烟火，却胜过宫中龙肝凤髓。



  走过铺满石子的小路，百里雪看到一个青色布衫的老人家，背对着她，正坐在搭起来的简易炉灶旁边烧火，上面的石锅里煮着的白粥正汩汩地冒着香气。



  白粥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食物，可对百里雪这种吃遍山珍海味的贵人来说，竟然勾起了她强烈的食欲。



  百里雪停下脚步，好奇地盯着那老人家的背影，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中闪过。



  这位老人家是谁？



  是他救了自己吗？



  这里是哪里？



  ……



  “小丫头，肚子饿了？”



  百里雪虽然怀孕，但脚步极轻，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听到她的脚步声，可老人家根本没有回头，就知道有人来了。



  百里雪立即肃然起敬，抬步过去，看清了那老人家的相貌。



  乍一看去，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老人，面容慈祥，精神矍铄，虽然满头白发，但红光满面。



  可一双看似寻常的眼睛，却是异样的清明，令人心底生出一种莫名怵意。



  见百里雪怔怔盯着他看，老人家摸着胡须一笑，仿佛笑口常开的弥勒佛，“想不到还会有小丫头看老朽看得入迷？”



  见这位老人家如此随意洒脱，百里雪自然也不会拘束，大大方方在他身边坐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不断翻滚的白米粥，揶揄道：“明明知道我的身份，还一口一个小丫头，是不是不太合适？”



  老人家若无其事地继续往锅底添了一把柴，清亮的目光将百里雪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无视她的调侃，“小丫头生得好相貌。”



  百里雪忍不住翻了翻眼睛，“你为什么要救我？”



  老人家似乎根本没当一回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没事做，闲得慌，一时兴起罢了。”



  没事做，闲得慌，一时兴起？百里雪更加无语，能闯入布下结界的怡兰轩，又在北冥寰和北冥琨眼皮底下将自己带到不知名的地方，竟然不过是随性的一时兴起？



  不过，面对这个老顽童一般的老人家，百里雪越发有兴趣，往前凑了一步，信誓旦旦道：“你救了我，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你想要什么？”



  这样的豪言壮语，似乎终于让老人家有了一丝兴趣，不过说出的话却是鄙夷的口气，“小丫头人小，口气倒是不小。”



  百里雪微微扬起颈脖，骄傲道：“英雄出少年，有志不在年高，我既然敢承诺，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前辈尽管开口。”



  老人家立时两眼放光，“皇帝老儿的心头血，西海龙王的金酒樽，玉皇大帝的七仙女，小丫头有吗？”



  百里雪扑哧一笑，“这有何难？”



  “你有办法？”



  百里雪骄傲地偏着脑袋，“这样幼稚的游戏，我三岁的时候就玩腻了。”



  见自己的把戏被拆穿，老人家似乎有些扫兴，脑袋耷拉了下去，认真地煮着粥。



  百里雪见他胡子一翘一翘的，十分有趣，“我肚子饿了，白粥煮好了吧？”



  “还早着呢。”老人家很快就又来了兴趣，摇头晃脑，慢条斯理道：“做事要讲究火候，煮粥也是一样。”



  百里雪听着他说一句简单的话语，竟大有道理，也很好奇一锅普通的白粥，竟然能煮出人间美味，“你是怎么煮的？”



  见有人夸赞他的厨艺，老人家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般开心，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首先从挑选食材，到选用煮粥的水，要几分温度，用什么样的锅，一连讲了快半个时辰。



  换了别人，这么枯燥无聊的话题，早听得打瞌睡了，但百里雪却饶有兴趣，听得津津有味，一双清幽的眸瞳晶亮无比。



  “真是孺子可教。”老人家兴致极高，亲自给百里雪盛了一碗，“火候这才好了，你这小丫头有口福了。”



  百里雪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一口入喉，香气四溢，唇齿留芳，吃惊得瞪大眼睛，“好吃！”



  见百里雪大加赞赏迫不及待的模样，老人家眉开眼笑，“小丫头眼光不错。”



  很快，一碗白粥就见了底，连腹中孩子都仿佛受了鼓舞，在肚子里左边踢打几下，右边又捶了几下，百里雪却一点都不难受，反倒通体舒畅。



  老人家自己并没有吃，对一个厨师来说，最大的成就莫过于有人把他烹饪的美食吃得一干二净，此刻，百里雪就是一个极为优秀的食客。



  百里雪一连吃了三碗白粥才停了下来，“你也是北冥家族的人？”



  “是啊！”老人家丝毫不遮掩，坦然承认，“不是北冥家族的人，又如何能闯入自己族人布下的结界呢？”



  他一身极为普通的青灰布衫，从身份上来看，很可能是北冥家资深的长老或者有地位的族仆，地位等同于几十年之后的魅歌魅风等人。



  能成为北冥高级族仆的人，也须得有家族血统，不过不是纯正的嫡系，而其他无家族血统的人，只能成为外围下人，甚至都称不上家奴。



  百里雪饶有兴趣，“你能在北冥三公子和四公子面前救了我，你这般实力，在北冥家族中的地位一定很高吧？”



  “算你有眼光。”老人家肯定地点点头，得意洋洋道：“不错，我在北冥家做饭已经有几十年了，虽然身份不高，但论起资历，寰公子和琨公子，都得敬我三分，在我面前，也不敢随意造次。”



  做饭？百里雪了然出声，“怪不得你煮的粥那么好吃？”



  百里雪的赞扬让老人家十分受用，眼睛再次笑成了一条缝，“不过他们都嫌我年纪大了，僵化古板，没意思得很，没人陪我玩，你这个小丫头，很对我这个老头子的胃口，看来救你是救对了。”



  百里雪耸耸肩，“你不是也是为凤凰血玉而来吧？”



  凤凰血玉？老人家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我都是人生过了一半的老家伙了，还和一帮年轻后生争啥子家主之位？”



  过了一半？百里雪忍俊不禁，这位老人家应该至少年过花甲，人生一大半都过去了，他倒是乐天派。



  老人家又道：“我对那些没兴趣，再说我这身份也不合适，一个做饭的，去争什么家主之位，不是纯粹自寻烦恼吗？”



  越和这位老人家相处，百里雪越发觉得心情明快了许多，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论你是谁，不管你来自哪里，只要看到他的声音，他的笑脸，就能被感染。



  曾经的百里雪只要看到轩辕珏，心情就如霞光漫天，雪化云开，可是此刻，她再也不想见他，心底的阵痛再次袭来。



  见百里雪瞬间脸色暗沉，老人家摇了摇头，“如今的年轻人，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一会晴空万里，一会就会乌云密布，再一会就能暴雨倾盆，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百里雪自嘲一笑，“世事多变，我也希望不是真的。”



  “丫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散散心。”



  百里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急不可耐地拉走，“你要带我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老人家兴致勃勃，“就在屋子后面。”



  屋子后面是一条清澈的小溪，老人家说的散散心，竟然是垂钓？



  百里雪哭笑不得，“我不喜欢钓鱼。”



  “你可别小看钓鱼，这里面学问可大了，丫头，你武功底子不错，根基也好，可惜就是少了那么一股定力。”



  真不愧是北冥家族的人，一眼看出自己的弱点所在，百里雪还没开口，他就又看向水中嬉戏的鱼儿，遗憾道：“世上从不缺少聪明人，可真正的聪明人，还是太少了，聪明的人容易自负，自负既能杀人，也能杀己，你如此，寰公子亦如此，琨公子更如此，没人愿意陪我这个无趣的老头子钓鱼。”



  见他如此伤感，百里雪忽然有了兴致，“我陪你钓鱼就是了。”



  原本愁眉苦脸的老人家顿时兴高采烈，“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丫头，也不后悔救了你了。”



  百里雪坐在他身边，盯着水中的鱼竿，钓鱼是最能锤炼人的心性，准备闲聊，“这是什么地方？”



  老人家忽然“嘘”了一声，暗示百里雪不要惊扰了鱼儿，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水上的鱼浮。



  百里雪见他如此孩子气，真性情，唇边不禁弯出一抹会心笑意，真是个有趣的老人家，而且她能清楚地感知他对自己没有恶意，所以也不急着离开这里。



  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水中忽然泛起水花，老人家大喜过望，“上钩了，上钩了。”



  话音未落，一条大鲤鱼就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抛了上岸，老人家激动地捉住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小心翼翼地解下鱼钩，丢到鱼篓之中，对百里雪眉开眼笑道：“丫头有口福了，晚上有鱼吃了。”



  吃过他做的白粥，百里雪对他要做的鱼有着浓烈的期待，一想到这里，肚子就又开始咕噜咕噜叫，肚子里的小家伙十分贪吃，才刚吃了一会就饿了。



  老人家痛心疾首道：“怎么会救了一个这么能吃的小丫头？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了。”百里雪大笑，“对了，怎么称呼你？”



  “就叫我老头子吧，反正他们都这么叫我。”老人家头也不抬，不以为然道。



  百里雪忍俊不禁，“他们是谁啊？”



  “丫头话可真多。”老人家不满地瞥了一眼百里雪，“我压制了你体内的寒气，不过只能保证你一时安然，你自己要小心。”



  连北冥寰都无能为力的汹涌寒气，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家竟然压制住了，百里雪正准备拜谢，却被老人家不耐烦地打断了，“谢来谢去，也不嫌烦？我救你可不是为了你的感谢的。”



  “那是为了什么？”百里雪眉梢一挑。



  “也没什么，就是陪我这个无聊的老头子说说话，下下棋，钓钓鱼。”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好，一言为定。”百里雪爽快应承，“这个地方外人能闯进来吗？”



  见百里雪欣然应允，老人家眉开眼笑，“丫头，等下你帮我烧火，保证让你吃上你吃过的最美味的鱼汤？”



  烧火这种粗活，只是曾经被轩辕珏修理的时候，百里雪被迫干过，现在却满怀期待，“好啊，不过，这里有人会找来吗？”



  “放心。”老人家胸有成竹道：“这里的结界，可不是魅歌那丫头布下的结界，进得来，出不去，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



  百里雪当然看得出四面八方都布下了结界，北冥寰北冥琨虽然极其厉害，但不过是北冥家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上一辈的功力很可能都已臻化境，到了难以想象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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