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一朵

 一个早饭的时间都没到, 乔牧屿又后悔的可以了。


 他没吃早饭，因为没有胃口，时间都用来责怪自己干嘛逞一时英雄气概摔门而去，然后坐在这里一个人受罪。


 这段时间以来, 可以说是诸事不顺, 感觉全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对，父母劝他回南凌, 可情敌就守在方筱乐身边, 而他与方筱乐之间的关系日益恶化，别说是回到从前, 如果能从陌生人开始重新来过他都对命运感激涕零。


 乔牧屿觉得自己仿佛陷入误解死局, 时光与现实令他尝到了焦头烂额的滋味, 这是过去嚣张岁月里从未体会过的, 他理不出头绪，也想不出能解决问题的答案。


 然而与乔牧屿相比, 方筱乐的心情却释然许多。在昨晚那通电话之后，回到房间的方筱乐静静坐了很久, 问了自己三个问题。


 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尝试恋爱吗？


 她发现自己也并没有那么笃定, 如果遇到合适的对象, 应该也会愿意试一试的。那么第二个问题便是：怎样的对象才算合适？


 方筱乐仍然给不出具体答案，那种感觉，大概就是像云飘在空中；像鱼游在海里；像花开满每一个属于它的合适季节, 春夏秋冬，并不唯一。所以爱情的发生大抵也应如此吧？顺其自然地发生, 没有任何刻意的举动，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舒适。


 由此，方筱乐又问了自己第三个问题：与同桌在一起的日子, 不正是记忆中最快乐、最舒适、最充实的时光吗？他们一起笑，一起闹，把枯燥紧绷的每一天过得无比有趣，她的困惑与难题对他来说总是小菜一碟，青春岁月中的同桌对她来说是神一样的存在，想到这里时，方筱乐猝不及防想起乔牧屿的话。


 他说她害怕失去，所以才不敢接受。


 这个哥哥讨厌归讨厌，可是他分析出来的症结正是连她自己都不甚清楚的心中所想，经由他的点拨变得明晰具体。没错，她就是很害怕会因为某些原因失去同桌，可为什么不往好的发展方向引导呢？说不定他们正是最适合彼此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她和同桌始终单着，彼此间的情谊只更深厚不见褪色，所以方筱乐，你还在忧愁什么？或许他就是你埋在心底等待开启的另一种幸福呢？


 这样一番自我开解，方筱乐想通不少，她决定不再畏首畏尾，她决定重新面对与顾北时的关系。妈妈给她的建议是来自长辈的关爱与经验，一切的快乐与幸福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切身体会，像云，像鱼，像花一样去感受，自自然然，不刻意，云要飘，鱼要游，花要开，这一切都出于本能，感情同样是人类的本能，遵从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则无所畏惧。


 早饭后，纠结两日的方筱乐已经神清气爽，她想好了，给自己点时间，也给自己和同桌之间一些时间，然后再做决定。小时候离家住校，大学毕业后去远乡支教，之后又进入特殊学校任职，其实细细想来，人生中的许多时刻都是从不适应渐渐转变为适应的，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但人的韧性能产生勇气使之迎难而上，从而克服内心的忧怖，最终实现自己的目标与价值。


 后面这句话是顾北时说的，她记了这很多年。高考前夕，她最薄弱的环节仍然是数学，时间的紧迫加上内心的恐惧令方筱乐暗暗决定，不再投入更多时间给数学这科了，她要拿出更多时间来提高其他科目的分数。


 当然这个念头最后被顾北时阻止了，结果就是他拿出了更多时间，帮她归纳总结，再反复练习她最担心的数学，并对她说了有关本性与韧性的这几句话。同桌是那么棒的人，真正思考起来才忽然发现，顾北时是她生命里所遇到的最出色的异性，能被他喜欢，其实是自己的荣幸。


 决定了，方筱乐清楚告诉自己，不再纠结不再退却，命运自有安排，她要做的是拿出勇气，好好拥抱来之不易的生命，才不虚此行。


 ……


 顾北时是今日回江坞的机票，临行前，他不打算再找方筱乐见面，因为想给她充足的时间好好整理自己的心。另一方面，也因为时间紧迫，郝佳卉约他中午见面。


 照例去了方筱乐的复健室，却并未打扰，只是隔着厚厚的玻璃墙远远地看。她的状态更好了些，已经可以扶着器具慢慢走一小段路，虽然只有几步。看着努力训练的方筱乐，顾北时很替她高兴，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完全康复，然后离开这里，过属于她自己的生活。到那时候，他们之前的故事才会正式开始。


 从训练中心离开，顾北时便去赴郝佳卉之约。


 其实他是隐约知道对方要跟自己聊什么的，而现实情况也真的跟他所想相差无几。泛于平静湖面的船屋里，只有他们二人，郝佳卉一身清爽白衣，温婉秀丽的仿若湖中精灵。


 然而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常常只对自己追逐不得的身影印象深刻，其他再美的风景，也只入眼，难入心了。


 “怎么不多留几天？”郝佳卉缓缓斟茶，脸上的笑似茶香一般清浅。


 顾北时两手接过郝佳卉递来的杯子，笑着回：“原本也只计划待三天，还有许多工作，看到筱乐正在恢复也就放心了。”


 “你跟筱乐关系很好。”


 “嗯，很好。”


 郝佳卉直视着他，声音依旧温柔，但问出口的内容却很不容易回答，似玩笑，似认真：“那她的丈夫不会吃醋吗？”


 茶杯到了嘴边，终是没有喝下去。


 顾北时搁下杯子，笑容礼貌地与她对视：“这个问题，郝小姐可能需要问乔先生才能得到答案。”


 四目对望一阵，最后，郝佳卉释然耸下肩，笑着道：“别介意，开玩笑的。”


 “不会，郝小姐是心血来潮过来度假的么？”


 “并不是。”


 顾北时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怎么不继续往下问呢？”


 他却忽然换了话题：“这里挺不错的，准备待多久？”


 “看情况，也许明天就回去了，”郝佳卉望着他，眼中有明显释放亲近与善意的笑：“我们也认识挺久了，就叫我佳卉吧，郝小姐太疏离。”


 顾北时怔了下，应声道：“好。”


 “真的很羡慕你跟筱乐的友谊，我也很怀念读书时的日子，那时候的感情简单纯粹。”


 顾北时若有所思，想说其实分人，有的人在任何年纪都同样简单纯粹，比如他喜欢的人。


 “听菲淇说，筱乐是在婚礼前出的意外？”


 终于，他以玩笑的语气结束这个话题：“约我来是想聊筱乐的吗？”


 郝佳卉尴尬顿住，而后理由并不充分地解释：“只是有些好奇，又觉得她很可爱。”


 顾北时没有顺着她的话茬聊，他唇边的笑意渐浓，给人一种温厚的感觉：“所以，约我来？”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郝佳卉面颊微微发红发烫，那是被看穿后的羞赧颜色：“在这里遇到挺巧的，我以为会是我先回去，所以想打声招呼。”她的状态明显有些拘谨：“对了，家居项目怎么样了？”


 很好，这才是他们之前应该谈及的共同话题。


 “已经进入最后的测试阶段，不出意外的话新年之后会如期推出。”


 “真的打算定沈羽慈代言？”


 “公司还在研究，”顾北时有点感兴趣了：“为什么这么问？是不看好她的经济效益？”


 郝佳卉思虑片刻，决定对他坦诚：“她之前在国外一家公司，刚好我有朋友也在，为了红不择手段，之后被高层太太们抵制，她也趁机回国发展。”


 顾北时思忖：“还有这样的事。”


 “所以还是需要慎重考虑，艺人品行艺德很重要。”


 “嗯，的确如此，”顾北时郑重点头：“谢谢你佳卉。”


 脸颊再度红热起来，郝佳卉立刻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浅抿一口。“作为朋友当然不希望你有损失，你也一样吧？”


 顾北时笑容和煦：“当然，如果有我能效劳的，不要客气。”


 “好。”


 感觉这次偶遇使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在南江时更近了些，这样的改变令郝佳卉高兴，但同时也因为仍然琢磨不透他的心思而伤神。他很自持，也有主动约她吃饭，但似乎仅止于此，没有继续深入了解的那种意思，可是在一些应酬场合遇到的时候又对她照顾有加，那么他对自己，仅仅出于绅士风度吗？


 也许因为他是第一个对她并不主动也没有明显企图的男人，总之，郝佳卉愈发好奇。在感情世界里，一段故事的开启，往往由好奇开始，而后逐步了解，直至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可惜这时候的郝佳卉并不懂。


 *


 “筱乐，那件事情解决了吗？”


 问话的是林岚，她被儿子从岛上喊来帮忙缓和关系，乔墨怀不想看见逆子的脸，于是留在岛上钓鱼。


 此刻，一家三口在方筱乐住的套房里吃晚餐，这几天韩晴工作忙到起飞，常常凌晨才能回来，第二天又早早出门，方筱乐跟她甚至见不到面。


 方筱乐知道妈妈问的事，妈妈今天来游客区商业街购物，找他们两兄妹一起吃饭她不能拒绝，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乔牧屿竟然也没拒绝，早上不是还摔门而去吗？还以为得有日子不用看见他，万万没想到这会儿就又见到了。


 真是不爽。


 “就快解决好了，妈妈放心吧，我已经不纠结不烦恼了。”


 乔牧屿夹着菜，眼都不搭一下，林岚记得儿子的叮嘱，开始刨根究底：“那太好了，其实北时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但友情跟爱情是不同的，没办法勉强，你们聊过之后有没有影响友谊？”


 闻言，方筱乐搁下筷子，笑容灿烂地端坐在林岚对面，认真回话：“妈妈，事情有点变化，我决定试着跟他交往看看，但不是现在，至少在我完全康复以后，而且我也需要时间再仔细想一想。”


 啪的一声，有筷子掉在地上。


 不是方筱乐，也不是林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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