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六）

 美人如玉剑如虹（六）


 北冥宫的祭祀大典声势浩大。北方武林皆供奉武神, 北冥宫也不例外。全宫上下皆换上了祭祀专用的素服, 牲首和五谷被盛放在金盘中摆在高台之上，赵听雪带着宫中较重亲自走上祭坛上焚香长揖以敬神明。


 日落月升, 祭礼终结，接下来的时光便是歌舞以娱神明。赵听雪等一行北冥宫中位高权重的武者纷纷来到新建好的舞榭之中就坐，不多时, 丝弦管萧的声音便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


 赵听雪坐在舞榭中央，用手指漫不经心的敲打着座椅, 看着台下歌姬们翩翩起舞。


 北冥宫雄踞北方，能来宫中献演的皆是中原各地有名的舞者乐师。今夜舞榭中跳的也是各地各有特色的舞蹈。


 台上的表演过了一波又一波，但站在赵听雪身边的侍卫知晓，宫主看的颇为性质缺缺。


 北冥宫财富泼天, 最不缺新鲜玩意。宫主赵听雪也是个绝不会委屈自己的主, 十几年来早就行遍瞧遍了中原各处民俗。今夜精彩的歌舞在赵听雪眼里也无非是老调重弹, 旧事重提罢了。


 曲乐停，舞榭中央的舞者鞠躬退下。


 赵听雪侧身问身边的司仪道：“叶姑娘的剑舞还有多久道？”


 司仪恭敬答道：“禀教主, 已经到叶姑娘登场的时候了。”


 赵听雪回首，见四名大汉抬着一面巨大圆鼓走了进来。圆鼓巨大, 足足占了舞榭中央不小的一块地方。等四名壮汉放下巨鼓后，一名红衣铜具遮脸的舞者轻盈的跃上了鼓面。


 红衣的舞者起步, 带着内力点点踏在鼓面上，雄浑的鼓声响起。红衣长袖旋起, 似是翻涌不息的浪潮。


 一点剑光在浪潮中跳跃而出, 苏绮璇持剑而舞, 身姿妩媚但又带着阵阵凌厉杀伐之气。这两种矛盾又奇异的气质在苏绮璇身上得到了统一的结合。剑舞舞到极处，似是黑云起雷霆万钧。当乐师曲调减缓，台上舞者的舞姿又似是南方三月烟雨蒙蒙的湖面上那点点明媚的凝光。


 台下的众人皆是看的入了迷，有几人杯中的酒倾倒在了袍脚上也不自知。


 赵听雪收去了原先漫不经心的神色，专注的看着台上的苏绮璇一袭绯衣持剑而舞。苏绮璇面带铜具，剑舞配着鼓点丝乐越来越快，曼妙的舞姿间剑气杀伐之气也越来越盛。舞榭在赵听雪眼中渐渐淡去，赵听雪仿佛看到红衣的舞者手执杀人利器，在繁花锦簇见抽尸踏骸谈笑而来。


 中原舞者何其多也，皆以柔媚和缓为上乘。但起时似雷霆震怒，罢时若江海凝光的的舞姿赵听雪没有见过，再坐的众人也没有见过。


 这样的艳惊四座的舞者，美极，艳极，也危险到了极处。


 赵听雪眸中的颜色加深，将桌前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苏绮璇站在巨鼓之上居高临下将舞榭中所有情况一收眼底。在舞榭左侧的席间，苏绮璇意外的看到了李停云。


 李停云坐在了医邪身侧，明显是乔装打扮了一番。苏绮璇和李停云的目光一瞬间相碰，李停云眼底的灼热映入了苏绮璇的眼中。


 鼓点渐熄，丝乐声停。苏绮璇收剑回鞘，弯腰行礼结束一舞。


 舞榭中极静，众人都还未从这惊鸿一舞中回过神来。赵听雪站起身来，提气纵身跃到鼓上。


 赵听雪当着众人面，揭下了苏绮璇面上的黄铜面具，苏绮璇今日画的是当下北方时兴的桃花妆容。


 眼边画着绯色眸影，眉心之中绘着一片桃花形状的装饰。望着面前佳人巧笑嫣然，赵听雪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悸动。


 赵听雪揽起苏绮璇跃回主座之上，抬手示意下一段舞乐。


 苏绮璇被赵听雪抱在怀中，笑道：“不知长歌的剑舞，可入得了公子的法眼？”


 赵听雪在苏绮璇的耳边道：“甚好。我原先答应长歌，月余后便放长歌离开北冥宫。今日长歌一舞，倒是让我越发的想要食言了。长歌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苏绮璇还未回答，突然舞榭中惊变生起。


 舞榭之中所有的烛火瞬间同时熄灭。苏绮璇和赵听雪不约而同得向对方对了一掌，两人倏然分开。


 这一掌将两人之间虚与委蛇的气氛破碎的干干静静。显然苏、赵二人第一时间都以为是对方有备发难，立刻下意识自保。对掌后，苏绮璇立即了然，此次惊变怕是不关赵听雪什么事情。赵听雪想要除去叶九歌，怕是方法很多。用不着这种祭礼之上的惊变。


 黑暗之中，席间嘈杂声音响起，刀兵出鞘之声接连响起。苏绮璇在黑暗中拔剑，凝神细听身旁的响动。


 破风之声划过耳畔，苏绮璇旋身躲过，平静挥剑划过黑暗中身后柔软的物体。


 黑暗持续了十几个弹指的时间。接着，一点光亮从舞榭中央亮了起来。


 一个竹筒包着的火绒被赵听雪拿在手里，几具黑衣蒙面人的尸体凌乱的倒在赵庭旭足边。


 火绒亮光微弱，但仍照亮了舞榭中大致的情况。


 半盏茶时间前还金碧辉煌的舞榭此时已经桌椅倾倒血迹四溅。仿佛一下从至乐人间到了修罗地狱。


 席间一半的北冥宫的教众都已经死了。鲜血从他们的喉间涌出，死人皆双目大睁，显然没有意识到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十名凭空出现的黑衣刺客和剩下的人缠站在了一起。


 苏绮璇的目光掠过自己脚下倒着的几具黑衣刺客尸体，望向了舞榭拐角的地板上一个巨大的洞口，显然方才的刺客就是舞榭地板下的机关洞穴而来。


 丝竹管弦之声盖掉了轻微的机恬之声，让席间不少人在没有拔剑之前，已经先送了性命。


 火药的爆炸声响起，舞榭倾塌，掉落的砖块木梁将舞榭内部和外部分隔了开。


 苏绮璇跳转到安全之处，发现当前舞榭内只剩下自己和赵听雪。而在他们之前的则是十几名黑衣的刺客。在他们之后的不远处，冰冷的墙壁无声的告诉苏绮璇，此路不通。


 赵听雪朗声道：“罗长老，事到如今，你还不准备献身么？”


 一个刺客拿下了蒙面的黑布，露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面目。


 罗长老声音洪亮，笑道：“教主别来无恙。”


 赵听雪亦笑：“罗长老也是面目如旧。月前，南宫中罗长老部下皆被宫中处决，唯有罗长老一人下落不明。我一直头疼，不知何处去寻罗长老的踪迹。没想到，罗长老今日竟着急送上门来。”


 罗长老听到赵听雪如此说也不恼，抚掌道：“鄙人今日来此，也不和教主客气了。今日鄙人要借教主的项上人头一用。”


 赵听雪挑眉道：“罗长老，你与我的父亲也是算得上是莫逆之交。十七年前，你也参与了护宫一战。而如今，你先是出卖宫主踪迹在前，妻女皆被宫中处决。今日又行刺杀之事，为了北冥宫宫主之位，忠信两失，如此做真的值得？”


 罗长老笑：“北冥宫宫主之位鄙人还真为看在眼里。”苏绮璇不动声色的走到赵听雪身边，看到罗长老眼中显出疯狂之色：“但是谁会不想要至高武功、天下第一呢？《粹玉录》和毕钵罗花凭什么只有你们赵家才能拥有？十七年前若非是你父亲赵天涯迷恋李无为之妹李绰月引蛇入宫。北冥宫又怎会遭此浩劫？只要拥有了这两样东西，北冥宫又算得了什么？绝世无双的武功称霸天下，何人敢不从。到时就是再建十个北冥宫又如何？”


 赵听雪唇角划过一个嘲讽的弧度，道：“你在宫中的心腹尽死，这两番的刺客武艺高强用的也非是北冥宫的招数，你身后合作的人是谁？”


 罗长老笑的诡谲：“这个答案，还要请宫主去九泉之下问阎王了。”


 见到场中刺客们开始慢慢回拢包抄，赵听雪丝毫未急。反是转头望向苏绮璇道：“长歌，罗长老想送你我共赴九泉。你可心中害怕？”


 苏绮璇脸上没有一丝方才黑暗中撕破脸皮的尴尬，含情脉脉的笑道：“公子在此，长歌怎会害怕。无论公子去往何处，长歌皆欣然往之。”


 苏绮璇见赵听雪步态从容，临危不慌，心中对赵听雪高看了几分。舞榭坍塌，生路断绝，封闭空间中只有苏绮璇、赵听雪和对面十几名敌人。


 双拳难敌四手，况且苏绮璇一眼看出对面这十几名刺客武功皆是不俗。就算苏绮璇和赵听雪两人武功独步天下，也很难抗衡十几名高手蜂拥而上。


 苏绮璇心知，自己和赵听雪两人怕是难以硬拼，逃出生天。场面危急万分，但苏绮璇面上笑容仍然不减，心中开始盘算推演了有何行之可用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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