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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用一顶官轿,庞伟将张秉善接到州衙。接郎中到州衙来,本身就是公务,用官轿接,于情理与法不曾相悖。


 此趟来州衙,张秉善已经知晓了主题,不是治病,是为知州养生。


 张秉善首先看了看庞伟的卧室,卧室阴暗潮湿,甚至能闻到一股霉味,张秉善首先请庞大人差人将卧室来一次彻底清扫,把无关物品一律清扫出去,除非下雨或刮大风,窗户一准要大开。庞伟觉得郎中所说在理,立即吩咐照办。


 接着,在庞伟敞亮的客厅里,张秉善和庞伟面对面坐着。


 看了看庞伟肥胖但却发灰的脸庞。张秉善觉得庞伟想出要养生非常必要。张秉善勾起腰,请庞伟张嘴、哈气。随着庞伟做着这些动作,一股怪味直钻张秉善的鼻腔,张秉善知道庞伟的肺与肝都有毛病。他问庞伟:


 “庞大人,饮食尚可吧?”


 “饮食没问题,”庞伟说,“一天能吃掉一只鸡。”


 “那么睡眠呢?”


 “睡眠不行。”庞伟说,“按常识来说,像本官这等年纪,一天睡三个时辰就够了,可我如头天晚上没有睡足四个时辰,第二天一准头晕眼花,有时,甚至影响本官办理州务。”


 “那,睡眠质量如何?”


 “一塌糊涂!”庞伟说,“睡得浅稍有动静便被惊醒姑且不说,最令本官挥之不去的是,觉有多长,梦就有多长。”


 “多梦?”


 “多了去了。”


 “有无盗汗?”


 “有!”


 “经常吗?”


 “常常有盗汗。”


 “贵夫人身体健朗?”


 “她?”庞伟哼哼,“健朗,本官一天吃一只鸡,夸张点,她呀,一天能吃一头猪。”


 张秉善笑了笑,压低声音问道:


 “琴瑟和谐?”


 “张先生所问是夫妻生活吧。”庞伟说,“这个不行。虽说,本官与夫人是结发,也已生下一子两女,琴瑟虽响,但断非和谐。”


 张秉善点点头,他请庞伟将左手伸过来,张秉善认真地给庞伟号脉,许久许久以后,张秉善松开手。庞伟也缩回了胳膊。


 “这样吧。”张秉善说,“庞大人体质较虚,这种虚弱的体质可能是年轻时,甚至要追溯到年幼时落下的。好在大人各个主要器官尚未出现明显的病灶。大人现在就重视,现在就用草药来护理、滋补是对的。养生永远都要比治病重要。我这就回去,回去针对性地给大人配一个月的养生汤,里面起码有三十味、且配伍合理的中草药,大人每天煎服即可。”


 服养生汤三十天后,庞伟觉得自己如换了一个人似的,只觉得自己气也足了,体格比以前强壮多了,庞伟坚持要张秉善再配一个月的养生汤。


 张秉善只得依从。只是把剂量减少了。


 庞伟没有忘记还需要禅修。一顶官轿将庞伟抬上了独山寺。


 慧兴大师远远地迎了上来,慧兴双手合十,给庞伟道了个万福。


 “人生又照面,”慧兴说,“几多香火缘?”


 “有缘,有缘。缘分不浅啊!”被请进禅房的庞伟坐下端茶在手,“大师,本知州给独山寺周旋、亲自安排的那几百亩良田?”


 “阿弥陀佛!”慧兴说,“庞施主功德无量,为敝寺永续解决了后顾之忧,寺中众僧每天都为庞知州祈福。”


 “噢,那可是上等好田。”……

 


 “噢,那可是上等好田。”


 “贫僧带领寺内众僧已将施主布施的良田悉数耕耘,田地上现已长满庄稼,不曾有一分荒芜。”


 “这就好!”庞伟说,“本知州署理六安州,虽说看尽繁华,但也公务缠身,烦恼无比。烦恼一多,这心老是犯堵。”


 “施主,”慧兴说,“贫僧送您两句话,请记好:繁华三千,看淡即是浮云;烦恼无边,想开就是晴天。”


 “繁华三千,看淡即是浮云;烦恼无边,想开就是晴天。”庞伟念叨着,“大师,这道理,本知州也懂,可就是想起来都懂,可一丢手就忘到九宵云外。”


 “要修心。”


 “对!对!”庞伟说,“李煦和李老先生要我到贵寺来禅修。”


 “施主有禅修之心,便已在禅修。”慧兴说,“施主不辞数十里山路之颠簸来到寒寺,更是在禅修。”


 “这哪算什么禅修?”庞伟说,“本官要在寺中住下和众僧同吃、同住,他们念经我也念经,他们睡觉,我就睡觉。”


 “这......”慧兴面露难色,“施主禅修之意如此决绝,定已感动我佛。可施主倒是未必住进寒寺。施主只要想该想的,做该做的,就是禅修。”


 “怎么,住寺内不行?”


 “不是不行。”慧兴说,“寺中素斋,施主一顿尚可,施主一向身居显贵,若较长时间只吃素食,恐对施主的身体有碍,另外,寒寺逼仄,且僧人众多,且有不明事理之僧无端触犯施主之虞。”


 “就是说,”庞伟说,“本知州在州衙也可禅修?”


 “可以。”慧兴说,“施主。”


 “那我,”庞伟谦逊得像个学生。“大师啊,您总得要对我讲讲。”


 “那是一定。”慧兴说,“现在就开始,贫僧先给施主讲两个故事。”


 慧兴大师讲的第一个故事:


 山上的寺庙里有一头驴,每天都在磨房里辛苦拉磨,天长日久,驴渐渐厌倦了这种平淡的生活。它每天都在想;要是能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不用拉磨,那该有多好啊!


 不久,机会终于来了,有个僧人带着驴下山去驮东西,驴兴奋不已。来到山下,僧人把东西放在驴背上,然后返回寺庙。没想到,路上行人看到驴时,都虔诚地跪在两旁,对它顶礼膜拜。


 一开始,驴大惑不解,还慌忙躲闪,可一路上都是如此,驴不禁飘飘然起来;原来人们如此崇拜我。当它看见有人路过时,就会趾高气扬地停在路中间,心安理得地接受人们的跪拜。


 回到寺庙里,驴认为自己身份高贵,死活也不肯拉磨了。僧人无奈,只好放它下山。


 驴刚下山,就远远地看见一伙人敲锣打鼓迎面而来,心想,一定是人们前来欢迎我,于是大摇大摆地站在马路中间,那是一队迎亲的队伍,见被一头驴拦住了去路,人们愤怒不已,立即对驴棍捧交加……


 驴仓皇逃回寺里,已经奄奄一息,临死前,它愤愤地告诉僧人:


 “原来人心险恶啊,第一次下山时,人们对我顶礼膜拜,可是今天他们对我狠下毒手。”


 “果真是一头蠢驴!”僧人叹息一声,“那天人们跪拜的是你背上驮的佛像啊!”


 慧兴大师讲完故事,轻轻地喝了口茶。


 庞伟张惶着一双眼睛,半天没回过味来。


 慧兴请庞伟用茶,见庞伟慢慢地端起茶杯,浅浅地品了一口茶。慧兴迎着庞伟那似乎迷茫的目光,轻声说道:……

 


 慧兴请庞伟用茶,见庞伟慢慢地端起茶杯,浅浅地品了一口茶。慧兴迎着庞伟那似乎迷茫的目光,轻声说道:


 “世人最大的不幸,就是一辈子不认识自己。”


 “不认识自己?”庞伟似乎有所悟,“一辈子?大师,第二个故事呢?”


 慧兴又讲开了。


 寺庙里来了一个小和尚,对什么都好奇,跑去问师父:


 “红叶这么美,为什么会掉呢?”


 师父一笑:


 “因为冬天来了,树撑不住那么多叶子,只好舍。这不是‘放弃’,是‘放下’!”


 冬天来了,小和尚看见师兄们把院子里的水缸扣过来,又跑去问师父:


 “好好的水,为什么要倒掉呢?”


 师父笑笑:


 “因为冬天冷,水结冰膨胀会把缸撑破,所以要倒个干净。这不是‘真空’是‘放空’!”


 大雪纷飞,厚厚的,一层又一层,积在几棵盆栽上的龙柏上。师父吩咐徒弟们合力把盆搬倒,让树躺下来。


 小和尚又不解了,急着问:


 “龙柏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它放躺倒?”


 师傅正色道:


 “谁说好好的?没见雪把树枝都压塌了吗?再不放倒就压断了。那不是‘放倒’是‘放平’。”


 天寒人稀,寺庙里的香火收入少多了,小和尚便问师父怎么办。


 师父说:


 “数数,柜子里还挂了多少衣服?柴房还堆了多少柴?仓库里还积了多少粮食?别想没有的,想想还有的。苦日子总会过去的,春天总会来,你要放心,‘放心’不是‘不用心’,是把心安顿。”


 不久,春天果然来了,也许因为冬天的雪水特别多,春花烂漫,胜于往年,前殿的香火也渐渐恢复往日的盛况。师父要出远门了,小和尚追到山门,问:


 “师父您走了,我们怎么办?”


 师父笑着挥挥手:


 “你们能懂得‘放下’、‘放空’、‘放平’、‘放心’,我还有什么不能放手的呢?”


 “这个五个‘放’的故事。”庞伟说,“本知州好像有些明白了。”


 就这样,庞伟用非全日制的方式完成着他的禅修。


 可事实上,慧兴大师也有自己的苦衷,独山寺建成时间不长,召来的近百名寺僧,都已落发、都已受戒,慧兴大师白天带他们干农活,到了晚上,慧兴讲一会禅,然后教他们练武。就在庞伟跑到寺内禅修的前一天,慧兴大师才正式地告诉众僧,他要把他们训练成“僧兵”。隔天,身为六安州一州之长、一州父母官的庞伟突然要来寺里吃住,进行禅修。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可庞伟的这一要求着实把慧兴吓着了。


 好在庞伟看中的只是禅修的结果,至于过程?更何况吃住在寺内,他吃得下这份苦吗?


 在州衙里同样可以禅修。慧兴大师的这一点拨让庞伟放下满腹心思,他立马就借坡下驴。除了有上十次,庞伟坐轿上独山寺听慧兴大师讲禅外,庞伟一如既往地过着他的花天酒地、甚至是奢靡的生活。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庞伟自觉禅修已修成正果时,如狼似虎的官差,将庞伟直接抓进应天府的大牢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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