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即位风波（二）
大殿里有风，把皇后空荡荡的华丽朝服都吹得飘飘荡荡。
展开的那卷轴上头，墨迹明显不新，上头的大印也不像是匆匆盖上去的。有虞皓一脉、还跪在地上的官员悄悄抬起头，看见那明显是圣旨的物什，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皇后已经许久不曾出现，把自己关在凤宁宫中的这些时日，丝毫不曾插手前朝之事，她本就不大的影响力在这大半年的剧烈变动中，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而她本人，也已经成为了这些大臣们眼中的一个符号。
今日，在对虞皓如此重要的日子中、在如此僵局中出现，手里还拿着一卷旧圣旨，她想做些什么？
皇后身后的虞皓也是紧紧盯着她手中的那卷卷轴，但依然选择了不出声。
那道圣旨他当然见过，准确来说，它是一道“遗诏”。是之前宫变之时他与殷贤妃就准备好了的，为的就是今天能够更加名正言顺地坐上皇位。这道圣旨一直放在他身旁，今天让随侍的宦官带来了，那它现在怎么会出现在皇后手中？
他转过头看了不远处的随侍一眼，只见他微低着头，表情很是平静，见虞皓看来，赶紧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皇后开口了。
“这是此前先皇托我代为保管的遗诏，本宫多日来幽居凤宁宫，也正是为了这一份先皇遗诏！今山陵已崩，诸位也该听听这先皇遗志了。”
说完这席话，她便将圣旨往旁边一递，皇后的气势丝毫不减。立刻有一旁的宫人上前，接过圣旨朗读起来。
内容完全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无非是将天下托付给虞皓，望各位大臣尽心辅佐新帝云云。有经历过老皇帝登基的老臣在此时不免心生感叹——现在这场景，与老皇帝登基时的那一幕何其相似！连遗诏的内容都几乎不查分毫。
依然直挺挺站着的那几位大员只觉得讽刺，该说不愧是父子俩么？
皇后插手，这件事陡然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正当几位准备发难的大臣听完遗诏，互相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之时，一个虞皓眼生的传信官跌跌撞撞地从远处往殿中跑来。
虞皓想起自己宣布饶嘉善谋逆那一日之事，心头咯噔一声，立马挥了挥手，站在殿前的侍卫和御林军立马用武器将殿门拦住。
乔哲转头一看，立刻出声道：“殿下作何要拦这一小小的传信官呢？若是有何紧急情况，错过了最佳的反应时间，那可如何是好？”
虞皓的怒气已然处于爆发的边缘，在愤怒驱使之下，他猛地爆发出一声大笑，显得阴寒至极：“好啊，乔枢密使，为一个小小的传信官也要顶撞朕，难道说，这人是你找来的？就为了在朕登基这日传点儿谣言？你真不信朕能摘了你的脑袋？”
他早已不想玩什么三请三辞的虚假戏码了，皇位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连皇后都出来为他造势，虽说暂时不知其所求为何，但这样一来，昨日皇帝那些胡言乱语又有什么可怕的？他现在自称“朕”又有何不妥？
再加上，昨日的目击者除了自己忠心耿耿的随侍，早已被杀了个干净，他就不明白了，这乔哲还有什么能编排他的？
这么想着，他不等乔哲说话，便自顾自地接上了：“不如这样，我让他说，若是谣言，枢密使就以欺君之罪下狱可好？”
看着乔哲渐渐转青的脸色，虞皓心头大快，又是一挥手，殿前的侍卫们收回武器，让出一条道。
那传信官自然也听见了虞皓的话，他左右看看，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从让出的通道中跑进大殿，径直在一众未曾起身的大臣后头跪下，抖着声音道：“禀殿下，慕世子据说昨日已带着盈康郡主到达京城附近的嘉宁郡，本计划今日入京，只是……只是……”
这回还没等虞皓开口，乔哲已经率先发问：“只是什么？要说快说！”
传信官十分配合地浑身一抖，干脆不管不顾地将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大声而快速地说道：“只是现在外头都在说先帝离世原因有异，慕世子探听一番后便差人往宫中传信，说是此时不宜入京，已经与郡主一道返回沂州了！”
此话一出，朝堂上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虽说这传信官的出现早在意料之中，但其内容却完全脱离了他的设想。慕云深？当初就看此人不简单，却因其身份敏感，与其少有交集。倒是最近闹得纷纷扬扬的谋逆传言……
乔哲的脑子飞快地转了十几个弯，终于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模糊的轮廓。也罢，机会已经送上门，为什么不用？
趁着虞皓一脸铁青，他干脆趁热打铁：“你说慕世子差人往宫中传信，那人呢？此外，可有凭证？此等重大之事，岂能是你张口便来的？若你所言不实，不仅要背上污蔑亲王世子之罪，你也听见了，方才殿下可是说，本官的命也要赔进去的！”
此人似乎早有准备，立刻接话道：“微臣之言句句属实！慕世子所托之人身手极佳，在宫门口放完话便走，根本追不上！不过，当时周围还有许多百姓，应当能作为人证。还有……”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封信件，“此信是那信使离开时所留，微臣觉得事关重大，便直接将其贴身带了过来。”
传信官的双手高举，捧着这封信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宫人敢上前接过。还是虞皓瞪了自己的随侍一眼，这信才终于被取下，递到了虞皓手中。
虞皓拆开信，快速地扫视了一遍。不得不说，慕云深此信写得还真是不负其才名，鲜红色的朱砂字，触目惊心，将自己对虞皓德不配位，弑父弑君以博皇位的行径之痛心之情描绘得淋漓尽致。
一长段的斥责后，虞皓看见最后一段写着——“今山陵已崩，东宫失格，盖因身旁小人为众，奸佞成群耳。离京不过数载，朝中何至此豺狼环伺之态！不忍见如此情形，故而折返，以锄奸卫天下大义为己任，从长而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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