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在望京（四）

 （今生）


 这一世，他们格外喜欢在一起散步。


 可能是之前的忙忙碌碌所致，现在的白霜和唐秀宸都变成了喜静不喜动的人。


 他特别享受在送她回家的时候，两个人顺着那条几乎只有月光的小路缓缓踱步的感觉。而她，则是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个瞬间。


 在韩凤妍和常十三的不断怂恿下，他和她都有点微醺。夜风拂过格外清爽，却似乎又加剧了身体与酒精的反应程度。


 起初，他牵着她慢慢走，渐渐地，不胜酒力的她开始身子发轻、脚步发飘。他有点后悔，也有点心疼。


 他弯下身子，将她轻轻背起。她把酒精作用下红扑扑的脸颊贴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并不宽广，但此时，却带给了她全世界都换不来的安全感。


 她搂着他的脖子，傻傻地笑着，精致绝美的脸颊失去了往日的淡然。毫无预兆，她在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他怔住，停下了脚步。


 “唐秀宸…”


 “在呢。”


 “我终于找到你了啊…”


 他沉默良久。


 “是啊，我们终于找到彼此了。”


 “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弥补你啊！”


 嗅着爱人身上熟悉的干草味道，她笑着笑着，眼泪亦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霜儿？”


 “嗯？”


 “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白霜嘴角挑起，贴着他的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饭后，唯一保持点清醒的唐青冉坚持想一个人散散步，独自回家，肖家兄弟不放心，陪她一起。


 因为肖飞肖驰要就近保护，也因为要照顾两个妹妹，唐秀宸索性在距离市区稍北一点的地方买了栋别墅，平时一大家子人住着，倒也热闹。


 这个平日里素来清冷的姑娘，却是心思最为玲珑之人。唐秀宸和白霜，常十三和韩凤妍，她不想当电灯泡。


 多年时间的相处，他们对彼此都很熟悉，肖飞肖驰也不例外。望着一个人走在路灯下的唐青冉，肖飞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姑娘性子清清冷冷，他们对她有着近乎亲人般的了解，但很多时刻，还是会没来由地心疼她，或许是她身上的某种特质吧，这种情绪没人能说得清楚，即便这一世的唐青冉已经是团宠的存在。


 肖飞快步上前，追上一个人慢慢走的唐青冉：“怎么自己就走了？”


 她笑了笑：“不想当电灯泡呗。”


 肖飞摇头，无奈苦笑。


 青冉看了他一眼，再次轻轻笑道：“不用担心我。”


 这个一袭蓝色衣衫，性子清清冷冷，平日里也不喜太多言语的姑娘，其实对于很多事情心里看得比谁都清楚。


 她和唐秀宸自幼父母双亡，是哥哥一手将她拉扯长大，对于她来说，唐秀宸和韩凤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他喜欢白霜，她喜欢常十三，她是打心眼里替他们觉得高兴。


 想到这里，她觉得似乎脚步都开始变得轻盈一些。后面的肖驰快步追上肖飞：“觉不觉得，今天的青姑娘似乎有点不大一样？”


 “嗯，虽然她只和我说了两句话，但好像…开朗了一些，以前好像也很少看到她这样笑。”肖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走吧，先回家。”肖驰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唐青冉身后。……

 


 “走吧，先回家。”肖驰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唐青冉身后。


 ……


 “喂！说好了请我吃饭的，今天这顿算什么？借花献佛，曲水流觞啊？”韩凤妍鼓起香腮，狠狠拧了一把一旁的常十三。


 后者疼得一咧嘴，急忙道：“疼疼疼小姑奶奶！小丫头两年不见，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暴力了？”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韩凤妍轻哼一声，没接话。


 “好了妍妍，别生气，这一次我会在南京待很长时间，只要工作不忙，我就多抽出时间陪着你好不好？”看着旁边气鼓鼓的小丫头，常十三颇感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哼！这还差不多。”闻言，韩凤妍这才露出笑容，她伸出双手，轻轻挽住常十三的胳膊。


 自小一起长大，身边姑娘的小心思他懂，只身在国外的这些年，身边没有了熟悉女孩儿的欢笑声，他也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丢失了一个很重要的板块，她喜欢他，他又何尝不是呢？


 而且对于韩凤妍，常十三的情感很复杂，类似白霜对唐秀宸那样？虽没有那般纯粹，但他似乎，也依稀记得一些往事。


 他双手插进口袋，任由身边的姑娘挽着自己的衣袖。常十三嘴角挑起，侧头说道：“你这小丫头，上辈子一定是救过我的命。”


 “哈哈哈哈，为什么这么说？”韩凤妍笑得两眼弯弯。


 “所以这一世才让我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身边的女孩儿似乎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降住他的人了。


 能感受到他对她的宠溺，韩凤妍脸上的笑容更灿烂，精美的脸颊笑靥如花，一时间让旁边的常十三回不过神来。


 “你呀，安安静静地多笑一笑，不知道会迷倒多少男孩子，哈哈哈哈哈！”他调侃。


 “那是…也不看看本姑娘什么条件！”她得意。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说着，韩凤妍佯怒的同时，不怀好意地伸出手。


 “哈哈哈哈！”他仰面大笑，但只笑了一会儿，肋下传来的疼痛就让他龇牙咧嘴。


 他赶忙抓住韩凤妍在他肋下鼓鼓捣捣的小手，随后弯下腰身，将小姑娘拦腰抱起，快步向前跑去。


 昏暗的路灯下，这对男女宛若一对陷入初恋的小情侣。前世今生，此时只剩下她银铃般的笑声缓缓回荡。


 （前世）


 朝议过后，白霜在皇宫为二人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册封仪式。挥军南下，大战在即，对于唐秀宸和凤池而言，爵位官职的提升似乎不再显得那么重要。


 草草的仪式后，二人赶回城外军营，整顿全军将士，欲南下铲佞。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距离白霜的旨意传达下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时间。这三天，灵壁军方面始终在做战前准备，南下的军资粮草，将士们的战力整顿。


 时间终于来到灵壁军挥师南下的日子，这是西川经历王朝迭代以后爆发的第一场战争，亦是数十年来的首次内部平佞战争，此战于西川而言，意义格外重大。


 重大到当他们南下之时，白霜以及全朝大臣均出城相送。即便是看唐秀宸许久不爽的那三个老家伙，也是满脸关切地前来送行，无论是否虚情假意，此战之意义不言而喻。


 偌大的校军场前，灵壁军将士整整齐齐排列，十五个方阵，每个方阵为一个兵团，将士们顶盔掼甲，无论从正面看还是斜着看，均排成笔直的一条线。将士们一个个腰板溜直，精气神十足，光看气势就能感受到，这是一支训练有素，极具战力的军队。……

 


 偌大的校军场前，灵壁军将士整整齐齐排列，十五个方阵，每个方阵为一个兵团，将士们顶盔掼甲，无论从正面看还是斜着看，均排成笔直的一条线。将士们一个个腰板溜直，精气神十足，光看气势就能感受到，这是一支训练有素，极具战力的军队。


 方阵前，一身火红戎装的凤池手握红色长枪，英姿飒爽，神采飞扬，身边是灵壁军的一众武将以及谋士。在其身后，黑底白字的军旗迎风飞扬，旗帜上均绣有“西川”、“凤”、“北枫”以及“灵壁”等字样。


 北枫军的军旗，均是以西川特有的刺绣工艺制成，此工艺名唤“白绣”，据悉乃是白氏皇族的第一位女皇陛下倾心所研。历经数百年时间的传承，白绣这项工艺也愈发成熟，渐渐地发展成了西川的文化代表。


 校军台上，唐秀宸负手而立，望着灵壁军的军容心中暗暗点头。在他父亲唐晟那一代，灵壁军的规模远远不及此。


 当时的灵壁军甚至无法称为一个军团，只能说是一支由三五个兵团集合在一起的小型集团军。


 再后来，唐晟在与蛮夷征战时殁于北方战场，北枫军也因此损失了众多精锐力量。只有小股血脉得以留存，而灵壁军就是其中之一。


 唐晟阵亡，年仅十八岁的唐秀宸只能接过北枫的大旗，即便那时的他身躯再瘦弱，为了北枫数百万的百姓，他也必须咬着牙扛下来。


 当时整个北枫郡军加在一起不到二十万，而军中的主要大将又大都殁于北方战场。常封、凤池以及玉相就是唐秀宸自年轻一辈的将领当中，破格提拔起来的。


 尤其是凤池和玉相，二者均是女儿身，在大众认知当中，女子行军打仗本就要比男子多吃更多的苦，更何况还是令其掌管一支集团军？唐秀宸的决定几乎遭到了整个郡守府高层的一致反对。


 唐晟那一辈的老人，也只有阴鸿一人为唐秀宸说话，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也正因为有他的支持，唐秀宸才得以力排众议，将凤池和玉相提拔为灵壁军以及燕赵军的军团长。


 果不其然，这些年来，二人的成长没有让他失望。灵壁军能够由当初只有三五万人规模的小型集团军，成长为今日的大型军团，凤池功不可没；而玉相率领的燕赵军，则是成为了北枫郡最坚实的定海神针，由她率军镇守的枫郡北方坚不可摧，亦令攻城队伍闻风丧胆。


 白霜在一众侍卫的保护下，来到唐秀宸的身旁，看到下面军容齐整的灵壁军，心中亦是感叹万分。在北枫郡的那五年，她时常看到凤池是如何操练军团的，其他军团训练时他们在训练，其他军团休息时，他们依然在训练。


 想在竞争激烈的北枫郡军中脱颖而出，方法无他，只有没日没夜的刻苦训练。


 见状，唐秀宸站直身躯，冲着白霜拱手施礼：“参见陛下。”


 她淡淡一笑，摆手说道：“唐将军出征在即，不必多礼。”


 随即白霜微微偏头，冲着唐秀宸小声说：“阿秀，此番南下，一定要照顾好凤姐姐，她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可跟你没完啊！”


 望着白霜脸上古灵精怪的笑容，唐秀宸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摇了摇头，战前的紧张感倒是被冲淡了不少。


 她站在校军台上，望着下方的灵壁军将士，心中感慨万千。在北枫的那几年，她时常随军出征，征途中保护她的从来都是凤池和灵壁军，所以在北枫郡，她与凤池的关系最为亲近，对灵壁军的高层人员也最为熟悉。


 白霜向后方招招手，随即有侍卫端来托盘，上面摆有两只精美的纯银小酒杯，里面盛满了川酿。……

 


 白霜向后方招招手，随即有侍卫端来托盘，上面摆有两只精美的纯银小酒杯，里面盛满了川酿。


 她将其中一只酒杯递给唐秀宸，自己端起另一杯酒，冲着台下振声喝道：“此战，于我西川意义重大，故，朝廷将南下平佞的重任交由在场的诸位将士！因为你们是灵壁军，是北枫乃至整个西川战力顶端的军队！”


 “这杯酒，朕代西川全体百姓敬诸位将士，愿你们得胜凯旋，壮我西川！”说罢，她向台下微微示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时的白霜英姿勃发，整个人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光彩，美艳、干练，让人不敢直视，也让无数人心里生起倾慕之情。


 这样的白霜是唐秀宸从未见过的，看来登基以来，她在承受诸多压力的同时，也成长了许多啊。


 唐秀宸亮晶晶的虎目光芒闪烁，他转过身，冲着白霜说道：“承蒙陛下亲自相送，这杯酒，臣代灵壁军全体将士敬陛下！此战，只有马革裹尸还，绝无临阵逃脱归！”


 他饮尽杯中酒，虎目中的光芒更甚，唐秀宸冲着台下大声喝道：“凡我灵壁军将士，马革裹尸，壮我西川！”


 “壮我西川！壮我西川！”十五万将士齐声呐喊，真可谓震天动地。经此，将士们的士气被完全激发出来，这也是白霜亲自送行的目的和意义。


 就在这时，左相魏征、右相司徒盛双双走上前来，冲着白霜拱手说道：“陛下，时辰差不多了，您看灵壁军是否可以即刻出征？”


 白霜淡淡瞥了他们一眼，随即从腰间解下一个玉佩，她缓步走到唐秀宸身边，弯下腰身，亲手将其系在唐秀宸的身上。


 那是她随身带了十几年的古玉。只一瞬间，校军场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无论是大臣还是士兵，一个个眼珠子都瞪得溜圆，当今天子亲自给一郡守系玉佩？这是什么概念？


 白霜身后的魏征、司徒盛，群臣当中的崔宏图，甚至高权，均眉头紧锁。白霜在北枫郡那五年，望京方面便常有传闻，传言北枫郡守唐秀宸与太女白霜互相倾心，白霜登基后，种种事态的发展更让他们感到担忧。


 无论于公于私，他们都不希望白霜与唐秀宸在一起。于公，西川堂堂天之娇女怎么委身下嫁一地方郡守？于私，若唐秀宸成为了西川国公，兵权政权一手抓的他，岂能在朝堂之上容下他们？


 不过现在的白霜，倒是不知道身后大臣们想了那么多，她露出难得的温柔：“阿秀，记得，一定要平安归来，我在望京等你回来。”


 白霜的举动，即便是以他的定力，此时都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般，她几乎是将自己的情感完全暴露出来。


 霜儿…他抬起手，想唤她，但终归是忍住了。


 系完玉佩的白霜站直身子，笑盈盈地看着唐秀宸，后者深吸口气，深深地看了眼前姑娘一眼，随即向她拱手深施一礼，转身，快步走下校军台。


 他来到战马前，翻身上马，拿起得胜钩上悬挂的银色长枪。长枪挥舞，唐秀宸枪头直指南方，振声喝道：“凡我灵壁军将士！即刻南下，铲除奸佞！”整个过程，他都没敢回头再看白霜一眼。


 随着命令的传达，灵壁军大军起拔，奔赴南方。


 望着唐秀宸、凤池等人的背影，一向坚强的白霜眼中竟有些许雾气萦绕，她握紧拳头，喃喃道，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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