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306 五年

技术上的解决方案并不代表一定能在实践中解决问题。智慧生物不是单纯的物理与化学规律能够概括的，想法根据文明发展的历史特征形成，又会根据外界条件的演进而迅速改变。单独一个文明已经非常复杂，如果是一场多方博弈，想要平衡各方关系，那情况很容易就会演变成一场灾难。

经过慎重考虑，艾瑞克斯最终选择相对低调的方案。他去联系那些已经具备星际殖民和环境改造的文明，问问他们是不是愿意派一部分人远离母星，去宇宙某个不确定的小角落建设“二号篮子”。如果愿意，那么他就可以提供旅行方式，甚至用一颗息壤球为新殖民地打下基础。如果表示不愿意、深刻怀疑或者根本没有做出决定的能力，那这件事就当没提过，反正艾瑞克斯是不会承认的。

想要为文明建设“二号篮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它首先是个长期过程，然后是一项需要大规模团体协作的活动。这不是科学探索，派上零星几个人、几十个人就够了，它至少要迁移5%以上的人口才能保证文明的延续性，还要涵盖各行各业、带齐各种技术和资料。

能够组织这样的行动本身就是一种能力，甚至是一种比研发出星球殖民技术更困难的能力。就算把大部分困难下放给各个文明自己，但剩余的工作量仍不会小。虽然两个埃米还是觉得做这种事情是毫无意义地浪费时间，但艾瑞克斯非常坚持，说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

冥冥和帕哒梅是支持艾瑞克斯的，于是这件事的协调工作也主要交给了她们，而艾瑞克斯继续在幕后扮演“御龙星人”，用技术能力把场子给支撑起来。通过复合进化人在各个文明中布置的科技监控网络，再结合通过白洞基地发射探测器对银河系的全面扫描，冥冥可以在大数据中找到满足技术掌握能力的文明，随后就可以尝试进行沟通。沟通的工作主要由帕哒梅负责，第一个去接洽的就是她自己的文明：阿瑟瑞人。

“如果真要这么做，那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埃米双手一摊，说道：“复合进化人正准备消灭天择者，现在没空理会其他文明是不是要搬家。但是我觉得最好还是要保密，因为我们都不能保证复合进化人听说这个消息后，会不会派一艘歼击舰直接把阿瑟瑞人给炸成灰。”

不仅现在要保密，以后更要保密。建立第二文明保护篮后，它并不会完全切断与母星的联系。如果母星遇到灾难，在外面的人至少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否则也无法达到威慑的效果。这条通讯线路也是第二篮子工程的一部分，若它被敌人发现了，那不管有几个篮子都等于无效。

现在不能出错，未来也不能出错。对于族群来说，或许可以容忍在自然淘汰的时候犯几个错误，但是不能承受文明淘汰时的任何微小错误。帕哒梅一开始还觉得自己为阿瑟瑞人争取了好机会，但随着具体工作的展开，她越来越觉得战战兢兢，仿佛到处都是陷阱、都是坑。

知难行易啊！

帕哒梅负责沟通协调，艾瑞克斯也没闲着，不过他的工作相对简单：设计用于超大规模运输的星舰，建立安全的通讯系统。除此之外，他还设计了一套行星级别的环境屏障护盾，足够应付太阳风爆发、彗星撞击之类的宇宙灾难。虽然世界仓里有的是更好的技术，但艾瑞克斯只发放自己能够完全理解和掌握的那部分。

他有很多要学的，他有很多要做的，给合适的文明建设第二文明摇篮只是一件小事。复合进化人要与天择者决战，两个埃米和换了新身体的冥冥都决定参与进去，用来弥补关闭零阶世界之后的算力不足问题。艾瑞克斯不能看着她们步入危险，肯定要陪同保护。如果不是因为不确定天择者与社会学智能的关系，他可能会亲自指挥战舰参加直接战斗。

严格来说，复合进化人与天择者的战斗是文明内战。由于天择者的生存能力相对更强，现在复合进化人已经停止在战斗前进行“清场”。不波及其他文明，艾瑞克斯在参与这场战斗时心里就不会有抵触情绪。虽然没有直接指挥战舰开火，但他凭借对引力、空间维度的深刻认识，持续改进对天择者的特效武器，不断拔高复合进化人的优势。战斗会绵延一段时间，但胜利只是迟早的问题。

刨去地球·环盟，复合进化人就是目前宇宙最强的文明之一，它进行的战争有可能改变整个宇宙的局势，但这场战争依旧不是艾瑞克斯最重要的事务。在他“必须要做”的事件清单上，战争只能排第五，“二号篮子”第四，排名第三的是白洞基地的建设和探测器工程，第二是解决社会学智能的隐患，第一是理解空间维度、引力以及元粒体。

这个表上没有重建山河社稷与造化道途号，倒不是因为它不重要，而是这项工作早已步入正轨，只要按部就班就没什么难度，不需要太过分心。真正需要耗费精力与算力的就是学习，艾瑞克斯终于把事情安排的差不多，就立刻开始在世界仓进行培训。

《轮回乐园》

根据世界仓的日志，为了记录“特异点”的信息，大半个宇宙都被当做耗材填了进去。没有人知道特异点里面有什么，因此也没人知道观看特异点的信息需要具备怎样的条件，一切都是从纯理论出发的推测。艾瑞克斯将要经历的学习过程建立在推测上，他能够得到的结果也建立在推测上，真可谓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记录特异点的秘密消耗了“半个宇宙”，除非准备再拉半个宇宙垫背，否则它的秘密只会被揭开一次。考虑到这些信息的存储难度，艾瑞克斯根本不可能将它记住，没人能做到这一点，因此整个培训的内容在于快速理解、快速遗忘。

据个例子来说，1+1=2，这个算式完全没有难度，但依旧需要大脑进行反应。培训的第一步就是将这种反应的压力从大脑转为神经反射。这样做的好处是在大脑思考之前进行预处理，更早分辨有用、无用信息，该扔的就毫不心疼地扔掉。培训的第二步是增加艾瑞克斯的知识量，尤其是可能与特异点物理规律有关的知识，他必须全部掌握、熟练掌握，再把它们都变成神经反射，就像之前的1+1=2一样。这个要求非常变态，就连设计培训课程的专家也觉得几乎不可能实现。之所以还有这个课程，是因为他们相信元粒体的功能。

---元粒体是高维工具，虽然不知道它的起源，但从维度的一般特性来考虑，元粒体可以被认为是无限的。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承载特异点的知识而不被压垮，那就是元粒体了。只可惜每个人的元粒体都不一样，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哪个人将元粒体变成数据处理的机器，所以……后人啊，努力就好。---

问题后置，寄希望于未来，对“当下”来说是个可以迅速丢掉压力的选择，但作为“后人”，艾瑞克斯就只有捡起这些压力，独自承担。没办法，目前宇宙中还没有第二个元粒体生物，没办法与他分担观看特异点的风险。哦，大圣算第二个，可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进行这样的训练，而且他的元粒体也不是研究和工程型的。

“这个宇宙为什么没有元粒体生物？”艾瑞克斯感到不可思议。元粒体有很多特性，但其中不包括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让某个人从无到有获得元粒体。所有元粒体生物都是天生的，不需要任何学习或改造，元粒体就存在于体内。后天的训练和教学，只会提高元粒体的数量与功能，产生无数条使用元粒体的技术路线。而黄巾力士和看顾者系列机器人所应用的都是仿元粒体技术，只是3D材料打印技术的巅峰，与空间维度根本没什么关系。

如果有更多的元粒体生物，艾瑞克斯并不吝啬把他们找来一同培训，最后一起观看特异点的秘密，这样才不辜负前人的一番苦心和努力。因此在从白洞基地发射的观测星舰中，寻找元粒体功能也被放了进去。根据目前已知的情况，艾瑞克斯认为研究元粒体与研究特异点具有同样的重要性，都有助于揭开宇宙空间维度的秘密。

事情虽然不多，但是难度没一个小的。艾瑞克斯和众人忙东忙西，一晃五年的时间就过去了。在白洞基地，没有恒星和行星的相对运动，这里不存在四季的变换，更没有任何节日。但今天，仍旧是非常值得庆祝的一天。

计划当中最后一艘探测星舰完成了发射。

“终于，我还是比你们更快一些。”艾瑞克斯让黄巾力士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主食是大家最喜欢的饺子，包括肉、菜、面粉和调料，里面没有一个是打印出来的，全都是人工种植或养殖、机器收获与屠宰，最后手工加工的自然饺子。艾瑞克斯亲自下厨，包办了和面、擀皮、调馅儿一直到下水煮的全过程。他用了点领域的能力来省力，但他的手确实参与了每一个饺子的制作。

艾瑞克斯没那么多时间讲究，因此餐桌上还有其他许多食品就只能交给黄巾力士打印制作了。一般来说，如果用专门设备不进行原子级别的分析，比如测一下同位素年龄或者基本粒子统一性，没人能说出打印食物和自然食物的区别。但偏偏艾瑞克斯可以用元粒体完成这样的分析，所以他还是有资格挑剔的。

不仅两个埃米，冥冥和帕哒梅都在，晓晓也从狸星到了白洞基地。在场的人中，只有达郦是“最不情愿”回来的，她对艾瑞克斯“严令必须返回”表示了有限的愤慨，表示自己是“害怕被摧毁因此不得不返回”。实际上艾瑞克斯只是给她传了个口信，邀请她回来聚聚，没说任何强迫的话。大家只是容忍了达郦的小脾气，知道她只是牢骚两句，以保持自己与众不同的性格定位。

真正“不得不回来”的其实是晓晓。一方面这五年的时光对她来说影响很大，她的年龄基础摆在那里，衰老和疾病总是如影随形。狸星的医疗水平有限，无法延年益寿。而在白洞基地，完成一年期的身体保养，她至少还可以再活20年，这是个非常划算的买卖。

白洞基地的每个人都进行了这种保养，这是山河社稷与造化道途号修建完毕后的一项福利。三年前，艾瑞克斯完成了将两艘船合并后的主体建设，除了和特异点有关的功能，其他组件都可以完整运行。他发现了以元粒体为基础的生物延寿方案，对人类模板的生物都有效。首先进行保养的是大圣，他见过许多人进行这种保养，但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没办法，年龄太大了，不得不如此。”

可以听得出大圣在时光面前的无奈，但是众人也能明显看出这种保养在他身上良好的效果。艾瑞克斯是第二个，随后是帕哒梅与埃米。经过保养后，两个埃米之间的差距似乎变小了，她们的样貌和气质持续接近，但两个人在意见和想法上的差距逐渐变大，所以还是能很清楚分辨出来。

冥冥换了新的身体：反人工智能战斗堡垒。这是种专门对付人工智能、机器智能和网络智能的机器人身躯，具有强大的反科技能力，据说可以把复合进化人炸回新石器时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平时也不见她使用任何能力，若不是除了走来走去之外，她还会主动去世界仓查阅资料或者为白洞基地值班，众人都会以为她退化成扫地机器人了。

帕哒梅变得更加成熟漂亮，最近四个月她的腹部微微隆起，距离生产只剩下3年了。艾瑞克斯也很无奈，他事先并不知道阿瑟瑞人的怀孕期有四十二个月，居然和孕育哪吒一样长。根据基因检测，他的孩子不满足脑控体改造的基本要求，是个不合格的复合进化人，但除了生产周期外，作为阿瑟瑞人同样也不太合格。艾瑞克斯知道那将是地球人和阿瑟瑞人的混血，是自己的孩子，这就足够了。

自从怀孕之后，帕哒梅的饮食习惯迅速向艾瑞克斯靠拢，最大的那份肉三鲜饺子就是给她的。艾瑞克斯举起酒杯，其他人或者拿起饮料，或者是营养及免疫补充剂，或者拿起能量电池摆摆样子，共同庆祝这个重要的日子。

“呐，我的发射计划先完成了，比你们负责的项目都要早。哦，晓晓没有加入赌局，你不算。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该承认我的组织能力更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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