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紫衣蛊女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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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摩智依旧带着段誉向北行。
阿紫也依然跟着他们二人, 从前是无所谓,但现在鸠摩智自然是不想再带着她这么一个随时会造成变故的隐患。
但奈何她非要跟上来,鸠摩智又不想枉造杀孽, 而要像对待段誉一样点了她穴道让她不能轻举妄动又实在警惕她身上的蛊毒。
因此只能当做视而不见。
只是比起之前更加防备,莫说不吃不用她经手过的东西, 一路上就是距离都至少要隔着十尺, 每每总是挟持着段誉在他们之间。
阿紫明白他这是以段誉作人质之意。
倘若自己再有妄动, 鸠摩智纵使防备不了以他的武功也足够让他在死之前先杀了段誉, 阿紫对此只故作若无所觉。
坦坦荡荡地待在他眼皮子底下, 并不像之前一样神出鬼没,虽然不像段誉一样被点了穴但无疑也有了阶下囚的自觉。
如此人就这样和谐又诡异地继续同行。
……
那日离开那座被人围追堵截的城镇后, 他们终究还是又遇上了第波吐蕃人的刺杀。
照之前阿紫偷听到的谈话他们是早知道鸠摩智的目的地,在大理往江南路上都有眼线, 但阿紫可不会特意把这点告知鸠摩智。
因此当他们人在官道上再次被人前后围上时。
阿紫并不如何意外。
甚至还能骑在马上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嘻嘻道, “别的和尚行走在外不说奉为佛祖也是人人尊敬,大师你倒是很招人恨呐。”
鸠摩智其实脾气并不算得好, 但也不会轻易动怒, 况且少女清吟吟如金铃脆响的嗓音含着笑意虽知她是挖苦但听来也不觉刻薄。
他不气不恼,只是越过他们间的段誉平静看了她一眼。
“你负责前方,我去后方。”
这些敌人对于鸠摩智来说要解决其实不难,但他这话的意思竟是要阿紫也出手了,不过想来他是不放心放她和段誉单独在一边。
不然只怕他一时被缠住时她就会趁机带段誉跑了。
“好吧。”
阿紫微挑了挑眉,似无奈又似纵容。
“大师有命,阿紫岂敢不从?”
她一副拿他没办法又乖巧听话的模样,只看了一眼脸带担忧的段誉面纱上那双盈盈若秋水的凝眸弯起冲他一笑让他放心。
阿紫扬鞭驱马上前,马蹄声踏响,同时从重重叠叠如花铺散在马背上的裙摆下取出了一柄折叠起来不过她小臂粗细的铁管状物。
“啪嗒。”
指尖在机关上叩动, 那铁管状物霎时就绽开成了伞状,二十四根精铁所制的伞骨黝黑发亮,伞面透明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见她听话上前,鸠摩智也调转马头向后方。
这次来的人比之前还要多,他们应该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再加上知道被发现只能强弩之末做最后一击。
如此段誉身处在道路中央。
前后两方都是战场,前方的阿紫手持铁骨伞骑在马上穿行在吐蕃人的人马队伍里,后方的鸠摩智一双肉掌运用火焰刀虎虎生威。
两人都只是伤而不杀。
但相比于鸠摩智干脆利落,轻而易举地一掌一个地用强大的内劲震伤,阿紫这方的战斗就看起来要更眼花缭乱也更血腥许多了。
她无论是内力还是身手都只是平平。
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所能凭借地只有更为灵活的轻功和手上那柄可攻可防的铁骨伞之利,再有就是她最近新配的迷药。
足尖轻点,阿紫冲进队伍里后直接站在了马背上。
手中铁伞轻轻转动宛如天女散花,伞面上的迷药也随之混入空气中围着她最近的几人的马匹都纷纷倒了下去,霎时人仰马翻。
真笨,他们人捂住了口鼻但马可没有。
阿紫面纱上的凝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而那些吐蕃人见状脸上虽有恼怒之色但还是在领头人的命令下直接舍弃了身下的马。
而这正好合了阿紫的心意了。
他们舍弃了的马,正好借她来用一用,繁复精致的紫色衣裙上那点缀的一串串充满异域风情的金铃心随意动地叮泠泠作响。
明明金铃声清脆,但密密麻麻重合在一起莫名诡异。
听在耳里让人不禁心神恍惚。
以人的意志力稍微坚定些的最多几瞬就能清醒,但阿紫想要影响的可不是人,而是此时低低不安地嘶鸣着向她奔来的马儿们。
这些马儿们就在铃声下异常乖巧地围绕着她。
像摆成了一个严密的阵法,而一袭紫衣的西域少女就身处中央,这些吐蕃人骑的马个个膘肥体壮,这马蹄是真的能踩踏死人的。
围着阿紫的吐蕃人隔着马群一时不知如何攻击她。
但阿紫却借助着马阵足尖轻盈地穿梭在马背上,时不时以铁骨伞上锋利的伞缘攻击马阵围成圈被分散的吐蕃人。
再辅以浸了迷药的暗器,逐个击破。
不需要像上次一样有昏迷的鸠摩智掣肘着,阿紫的身手显然更灵活自在许多,哪怕是一人对上比上次还多的人数都能从容应对。
并且她实在聪敏机灵。
能利用周围一切能利用之物作为便利,补足了她内力和身手上的不足,至少让身处两边战场中心又置身事外的段誉看的叹为观止。
他暗想换作自己来应对,只怕不知该有多狼狈。
鸠摩智那头的战斗比阿紫要结束地快许多,地上躺了一地的人,手腕都被折断不能以防暗器偷袭,但还留着活口。
他骑马回到段誉身边,看着对面那道穿行在马群和人群里缥缈如惊鸿掠影令人眼花缭乱实则动作多余累赘的紫衣身影。
却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星宿派的紫衣蛊女能名震西域,甚至是让鸠摩智这位吐蕃第一高手都心生忌惮连近身都警惕不已,自然不可能只有这点本事。
只因她舍弃了自己本该最擅长的优势。
但到底阿紫还是胜出了。
她的战斗经验显然极为丰富,像是在沙漠干燥的瓦砾石缝里挣扎着顽强生长的青草,会抓住一切微小的机会千方百计地让自己活下来。
待结束时,地面到处时鲜血淋漓的血人。
但到底他们还活着。
阿紫练的招数本就是杀招,在以弱胜强的情况下还能够克制住分寸留他们一口气已经是她尽力了。
而阿紫自己一人一马也是都成了血人血马。
手里握着的铁骨伞上透明的伞面已完全被/干透又层层覆盖的鲜血给遮掩住了本来模样,时不时从伞骨边缘落下几滴粘稠血液。
她明知道鸠摩智就在那儿看着,这些也本就是他引来的敌人,但她却并未开口向他求援,或许是因为她想借此回报他的恩情。
或许是她早已习惯了没有任何人帮忙的独自战斗。
阿紫骑着马带着满身鲜血的铁锈味向他们这个方向缓缓走来,面纱上总是似笑非笑的凝眸平静地可怕,气质更是变得冷厉幽魅。
宛如一柄开了鞘的利刃。
“阿紫姑娘……”
段誉眼里含着担忧看着阿紫轻轻唤了她一声,那马上的轻纱覆面的紫衣少女顿了顿抬眸看向他,平静或者说空洞的眼眸动了动。
微微恍惚映入少年的身影,才漾开点点光亮。
“傻小子。”
她笑着轻不可闻地呢喃着唤他,因为有他的存在才确定了自己已不在过去的噩梦里,原本紧绷的身体霎时放松了下来。
鸠摩智看了她一眼,原本想说的话又吞了下去。
“走吧。”
他沉声催促了一声,随意地挑了地上的领头一个吐蕃人带走,段誉的马也被他拽着缰绳跟上去,阿紫自然也驱马向北行。
直到又行了许久,至少确定离方才战场足够远。
匹马才在鸠摩智的带领下停了下来,行了大半月后已近江南,人烟越来越密,此时日头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他们在一处村落外缘已经废弃了的草屋落脚。
来的路上阿紫已经听到了附近有水声,闻着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她也觉有些恶心,和鸠摩智说了一声给他找水喝她就出门去了。
鸠摩智也没多问。
这一找水就是小半个时辰,生活在西域沙漠里的人找水是本能,阿紫花费的时间自然是用在好好沐浴了一番。
等她终于神清气爽地再回到草屋里时。
不出意外地看到地上身体蜷缩的吐蕃人,身上到处是被他自己抓破的血痕,脸色苍白,显然在这期间已经受过极大的痛苦。
上一次太过匆忙,这次鸠摩智特意带他回来自然是为了审讯,不过看这和尚的脸色黑沉显然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阿紫并不在意,径直走向段誉。
这一看就从小生活无忧无虑,不识人间疾苦的小公子看了一场审讯逼供的戏码后脸色比那被审讯的人还要难看。
阿紫在他身旁坐下,塞了颗红彤彤的果子在他嘴里。
段誉下意识一咬甜滋滋的汁水在口腔里弥漫,恍惚的眼神才渐渐明晰,待看到身旁熟悉的紫衣少女眼底是不自觉地惊喜和安心。
“阿紫姑娘,你回来了!”
阿紫笑着点点头,见他一脸的欲言又止和不忍就知道他肯定是想说鸠摩智审讯那吐蕃人的事,及时地又塞了个果子给他轻声道,
“我们吃我们的,别管。”
这是他们吐蕃内部自己的争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没什么好同情的,更何况这和尚并不会轻易犯杀戒。
段誉还是想说什么,但阿紫霸道地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颗颗果子塞进他嘴里,没有从前她故意捉弄他时千奇百怪地或酸倒牙或苦地像胆汁的古怪口味,个个都是极水灵甜津津的。
白嫩嫩的少年两颊被塞的鼓鼓囊囊,像只松鼠。
段誉吃得开不开心不知道,阿紫投喂倒是投喂地挺开心的,面纱上弯弯的凝眸看着少年都是忍俊不禁地笑意。
她不想搭理,但那边偏偏提到了她。
“你倒是条真正的汉子,对你的主子忠心耿耿,火焰刀内劲入体犹如万蚁噬心的痛苦都忍得下来,哼!”
“就不知你忍不忍得了真正的万蚁噬心地折磨。”
草屋里有遗留下来的柴火,在阿紫回来时就已搭好了一丛篝火在屋子中央的空地上,火光映照得对面鸠摩智背影格外阴森高大。
“女檀越,到你该报恩的时候了。”
“据说蛊虫是世间最能折磨人的利器,也让贫僧见识下星宿派的紫衣蛊女是否真的名不虚传。”
鸠摩智没有转身,但这屋里的女子就只有一个。
阿紫正要继续投喂段誉的手顿了下,被她晶莹如玉的指尖捻在手里的果实薄薄的皮被掐破,红红的汁水沾湿了白皙的玉指。
阿紫缓缓转身,眸光意味不明地看向对面。
却并没有言语动作。
草屋里一时陷入了莫名的寂静里,只有中央的地上篝火燃烧的哔啵声以及对面狼狈地躺在地上的人……战战兢兢地牙齿颤动声。
明明是一个身高七尺的魁梧大汉,此时望着对面模糊的光影里身姿纤纤,几乎可以说弱不胜衣的少女瞳孔放大,恍惚不定。
肉眼可见的满是惊惧之色。
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可以用惨白来形容,额间是大颗大颗渗出的冷汗津津,紫衣蛊女,这个名号他显然是听过的……
他从前也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所以一开始并没想到这和鸠摩智同行的紫衣少女竟然会是那位星宿派的紫衣蛊女,而现在知晓了脑海里立刻将之与从前听过的种种令人闻风丧胆的传闻对应上了。
更何况……
这人其实是见过死在紫衣蛊女手中蛊毒的尸体是如何惨状,完全活生生由表及里被蛊虫啃食干净了内脏血肉,只剩一张人皮……
万蚁噬心,毫不作伪。
至今回想起,依旧觉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大师,蛊虫的确够折磨人。”
阿紫洋洋盈耳的清甜嗓音带着轻轻淡淡地笑意终于在简陋的草屋里的一片越来越令人紧张不安地寂静里响起。
“不过一旦种下了,这人可就活不了了。”
她这话说的轻飘飘,既没答应鸠摩智,也没拒绝,话中更没有对地上那人的性命的丝毫在意或不忍,仿佛一切交由鸠摩智决定。
因此地上的人闻言不觉放松,反而越发心惊肉跳。
“那又如何。”
鸠摩智的回答同样是冷漠不近人情的,“他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为他的主子卖命,想必过程如何都是心甘情愿的。”
阿紫沉默了下来,却并没有起身的动作。
段誉左看看对面的鸠摩智,右看看身侧的阿紫,眼里和脸上都写满了更多的欲言又止,但还没开口又被阿紫眼疾手快地塞了颗果子堵住了嘴。
好在地上那人本已被鸠摩智折磨了一遍,正是身心俱伤最脆弱时候,此时没用阿紫出手就因她的存在和从前曾亲眼目睹的蛊虫噬身的惨状自己吓自己竟一五一十向鸠摩智交代了。
说实话阿紫是暗暗松了口气的。
自从离开星宿派不管期间遇到什么事除了给段誉种的治伤的蛊她再没动用过,当然她身上那些本可以见血封喉的剧毒同样如此。
鸠摩智和地上那人说的是吐蕃语。
段誉听不懂,阿紫听懂了也对吐蕃国内的权谋斗争不在乎,只一心一意给段誉投喂,终于他吃饱了也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了。
“阿紫姑娘……”
段誉犹犹豫豫地唤她,他却没再提之前想说的关于地上那吐蕃人的话,而是有些好奇又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眼色问道,
“紫衣蛊女……是你江湖上的名号吗?”
这个名号他好像从鸠摩智口中听过两次了,好像在西域很有名的样子,在此之前段誉是没听过的,但星宿派的名号他倒是知道。
在江湖上也算鼎鼎有名的门派。
虽然……出的是恶名。
先前段誉对星宿派和紫衣蛊女还没什么实感。
但亲眼见到那吐蕃汉子在鸠摩智以火焰刀内劲入檀中穴承受犹如万蚁噬心的痛苦折磨得在地上翻来滚去,把全身抓得像血淋淋。
依然不屈不挠,刚强地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但仅仅是听到紫衣蛊女的名号就吓得丢盔卸甲,什么不屈不挠,什么刚强,对主子的忠心耿耿都瞬间丢到了脑后。
段誉也该知道鸠摩智口中曾说过的“名震西域,闻风丧胆”的评价应该是丝毫没有夸大其词了……
阿紫闻言眼睫微不可查地一顿,抬眸笑盈盈看他。
“是我,怎么了?”
她眼底笑意若有若无,似乎还是一如既往,但定定看着对面少年俊秀温文的面容不欲错过他神情分毫变化的举动分明写着在意。
“……没什么。”
段誉在她这样的目光里下意识绷直了背。
尽管已经看到了阿紫的真容,但阿紫身上那份虚无缥缈,诡秘莫测的神秘感依旧不减,尤其在经过今日之事后好像还更添许多。
但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尤其是近几日的朝夕相处,他大概知道阿紫应当是不太想提到自己的过去的。
因此虽然心中好奇得百爪挠心,但最后段誉只是讪讪道,“只是觉得这个名号听起来……可真威风,不过蛊女又是什么?”
这个应当可以问吧?
提起蛊好像总是和苗疆女子有关,段誉生在大理,大理也有苗寨,他虽没亲眼见过但也听过苗寨里的蛊的传闻。
总之知道的人都对此很讳莫如深。
段誉想蛊虫大概就是像那些传闻里能培育出各种用途千奇百怪又危险莫测的蛊虫的苗疆女子吧,不过阿紫姑娘不是西域人吗?
“蛊,从虫,从皿。”
“皿是一种器物,饭碗或者盛装其他食物或者液体的器物都是,取各种毒虫在其中互相争斗厮杀,活下来的就是蛊。”
阿紫单手支着下颌看着草屋中央的篝火笑吟吟叙述着和段誉从前在有关奇闻异录的书里看过的苗疆蛊虫大差不离的内容。
“蛊女,自然是以人作皿。”
但下一刻就听阿紫继续用这种笑语如此风轻云淡,满不在乎道,但她说的轻易,段誉却是骤然间如坠冰窟,从脚底窜出一阵寒气。
他突然想起来,阿紫曾对他说过的。
“我告诉你啊,我不仅能驭使毒虫……就连我的身体里,血肉里都是虫子在爬啊爬呢。”
那天晚上在客栈里,阿紫在鸠摩智的命令下驱使毒虫吓唬他时就是这样说的,但那时段誉只以为这话也是她夸大其词故意吓唬自己。
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但这世上怎么能有如此残忍之事?段誉又不禁想到阿紫那张满是刀剑伤痕、烫伤、毒物腐蚀的面容,那绝非天生,而是人为。
段誉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面色惨白。
阿紫的眸光依然专注地投放在对面的篝火之上,她眉眼间的神情分明是极为平静的,她总是可以轻易看出少年的所有情绪想法。
但这会儿她却不想看,也不敢看。
她不会向他隐瞒关于自己的任何事,只要他问,她就对他知无不尽,而知晓关于她的一切不堪后他会做出什么选择都随他去。
尽管是这样想的……
但在感受到身侧传来的轻微颤抖后,阿紫那双极美的桃花凝眸上低低垂敛的纤长卷翘的羽睫还是不禁也随之轻微颤动。
“你害怕了吗……”
“一定很疼吧……”
两句同样很轻很轻,轻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自己极为珍视之物的问话同时从笼罩在篝火明灭的阴影里的草屋角落里轻轻响起。
阿紫忽地转头看去,凝眸里还带着不敢置信,然后就对上了身侧少年已经湿红了的眼眶,她先是一怔,继而是哭笑不得。
“……你哭什么?”
段誉定定地看着阿紫,通红的眼眶里泪还在继续往下掉。
“我只是想到你曾经经历过的事,便觉得心痛难忍,泪不自禁,但我仅仅只是凭空想想就这般痛苦了……”
“你亲身经历时又该有多痛呢?”
阿紫怔然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她知道他是真的心地纯善,赤子之心,所以对于他人的痛苦也能够也愿意感同身受地与之共情。
他和她,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也和她从前见过,并且往后再见到的人注定都不同了。
甚至阿紫仿佛已经能感受到在面前的少年为她落泪的一瞬间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七情六欲都化作一根根丝线密密麻麻系于他一身了。
光影间,面纱上。
那双凝眸里笑意越灿烂,眼前少年的模样却在水雾里越发朦胧,终于化作一滴喜悦又悲哀的泪珠悄然落下了。
“不痛了,再也不痛了。”
少女笑中带泪看着面前同样落泪的少年轻声道,无论她从前遇到过多少痛苦,多少不堪,日日夜夜活在黑暗里,烂泥中。
她心知甚至往后的痛苦也只会多不会少。
但因为有他,从今往后哪怕是再如何痛苦不堪她也甘之如饴,起码她已经感受过这一点光的温暖,尝过了这一点甜的滋味。
草屋对面被审讯的吐蕃大汉早已晕了过去,而鸠摩智则是像往常一样坐在对面的地上闭眼打坐,对周遭的一切置之不理。
而少年少女情至深处,不也是如此忘却一切吗?
等起伏不定的心潮终于稍稍平复,两人看着对方同样哭得通红像兔子的眼睛却是情不自禁地相视一笑,都觉有些丢脸。
眸光想要躲闪又不舍移开。
看着对方残留着泪光点点又流露出盈盈欢喜的眼眸,双颊不知是窘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爬上灼热的红晕。
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但在这简陋无比,甚至还四处漏风的草屋内却觉对面的少年/少女两颗心从未有如这样的一刻与自己亲密无间。
“说起来……”
段誉率先低低开口打破了这温情脉脉的静谧,这样的氛围莫名让他感到有些心慌意乱,“你上次给我吃的不会就是蛊吧?”
段誉说的上次是他被吐蕃人砍了几刀在背上,血流不止,阿紫咬破指尖喂给他喝了自己的一滴血,那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进了他身体里。
现在想想……不会就是蛊虫吧?
段誉对于阿紫说过的她身体里,血肉里都是蛊虫一事并不因此嫌弃她,甚至连些微本能的恐惧也尽数被更多的心疼所覆盖。
但想想有蛊虫在自己身体里,总归还是会觉不适的,不过,段誉想起自己曾经无意间吞过的一只古怪的朱蛤一样的东西,
只能说也不得不习惯了……
阿紫看着段誉无奈沮丧又有些欲哭无泪的神情就知他在想什么,真是又气又无奈地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似嗔似笑道,
“那可是好东西,你可别不知好歹。”
这点段誉当然知道了,他原本受了那么重的伤,刀伤深可见骨,但现在不过几日就已经基本痊愈,当然是极好的好东西了。
况且他是打心底相信阿紫不会害他的。
这也是为什么知道自己身体里有蛊虫,段誉只不适却没半点恐惧,见阿紫有些恼了忙不再说什么了,只抿唇不好意思一笑道,
“阿紫姑娘,世上最好的阿紫姑娘。”
“是段誉不该,要打要骂都只管惩罚我吧,只请你千万千万别生不识好歹的段誉的气,他是糊涂虫,是大笨蛋……”
阿紫听得越发脸热,看了一眼对面一昏迷一打坐的两人实在听不下去地伸手捂住了段誉的嘴,凝眸里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瞪他。
“你再说,我就真生气了。”
“天很晚了,我去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不等他点头,阿紫就收回了手,她淡淡一笑似无奈又似平静地接受了从今往后的一切无论欢喜还是悲哀的命运低低叹了一声。
“再威风,还不是遇到了你这个克星。”
说完这最后一句有些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话她就转身去了远些的地方休息了。
在寂静如水的夜色里习以为常地忍受着体内的蛊虫们在每每与眼前这个少年靠近甚至是肌肤相触时的躁动慢慢平复。
而在另一侧的段誉还在为阿紫那一双似醉非醉似多情又似无情的桃花凝眸临走前的那秋波一瞪兀自呆头呆脑地满脸通红呢。
直到未来再回想起今日,才知她果真从未骗他。
他当真是她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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