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槐月

 沿途皆是灯火，映着青山秀水。


 马车绕山而行，灯火悠悠蜿蜒，直入远处幽深绿林。


 走过小路，到半山腰踏上青石路，尽头是一枣红色大门，两盏大红灯笼照亮门边的两头石狮子，杨府二字的门匾在这阵势下亦是气势恢宏。


 赶马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穿了一身蓝紫色劲装，泼墨似得长发被发带高高束起，剑眉朗目，在这青山绿水间，显得格外生动。


 “客人们，到了。”


 少年停下马车，冲车内喊。


 然后，他上前捏了那对鎏金铜铺首，轻轻扣了扣门板。


 门悄无声息打开，夜明珠的柔和光晕映出来，似皎皎月辉流泻下来。


 一浅灰色长衫少年人自门内出来，见了敲门的人，撇了撇嘴，似乎不是很待见来人，“这次怎又是你来，莫非你们残刃没人了？”


 少年声音软糯，像是只温温吞吞的猫，莫名有些讨喜。


 蓝紫色劲装的少年人咧开嘴巴笑道，“实在不巧，为了隔应你，我特地与值班的弟子换了岗，专门接了来这边的差事呢。”


 浅灰色长衫的少年眉头跳了跳，哼哼道，“那还真是我的荣幸了。”


 “知道便好。”蓝紫色劲装的少年爽朗一笑，摆摆手，语气听着就莫名让人恼，“好啦，快把客人请进去吧，你不会想让尊主罚你吧。”


 浅灰色长衫的少年竖起眉，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滋味真不好受，咬牙切齿道，“我谢谢你哈。”


 “不必客气。”蓝紫色劲装的少年摆摆手，转身对下马车的三人招呼，“过来吧，客人们。”


 浅灰色长衫的少年磨了磨牙，到底还是收敛了怒气，脸上堆上点客气礼貌的笑，“烽澜师兄，你跟吕狩一道回吧，师傅没让你跟着。”


 与叶微尘一道来的年轻人微微一笑，颊边两个小酒窝显得格外平易近人，“好，记得代我向尊主问好。”


 “记下了。”浅灰色长衫的少年点了下头。


 烽澜看向自己带来的两个人，冲叶微尘笑道，“叶公子，就此别过了。”


 “有缘再见。”叶微尘颔首。


 烽澜上了马车。


 吕狩也跳上车，冲叶微尘挥了挥手，潇洒离去。


 叶微尘笑着目送，只觉得这名叫吕狩的少年郎实在意气风发，让人羡慕得很。


 叶微尘二人目送马车离开时，浅灰色长衫的少年人就在打量二人。


 为首的少年人的确是个卓然不群的。


 不是说这少年生得多么惊艳，而是这份千帆过境洗尽铅华的气度，实在让人羡慕不来。


 师尊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可惜世人多生美人皮，少见美人骨，远观尚可，近看了便没半点意思。


 他之前不太明白，现在好像明白了一点。


 至于另一个人，虽说普通了些，却有一身打不折的傲骨，也是难得。


 好吧，果然不愧是师尊下帖邀请的人。


 少年打起了两分精神，笑眯眯地引了两人入府。


 入内便见一条花廊，紫色的有点像豌豆花的花朵一簇簇的从花廊上垂落下来，穿过垂花门，便能见到院内碧瓦红墙，花红柳绿。


 沿途有持帚打扫的垂髫童子，皆青衣白鞋，有些在花丛间嘻呵笑闹，为偌大的庭院增添无尽生气。


 院中似才洒了水，绿叶上水露晶莹，风一吹，便有水露沾身，似雾非雾。……

 


 院中似才洒了水，绿叶上水露晶莹，风一吹，便有水露沾身，似雾非雾。


 叶微尘随意打量了几眼，一切景物精致到虚假，倒像是朝剪纸儿上吹了口气，尽数活了开来。


 果真不愧画皮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风评。


 三人行了近一炷香，似是从前院到了后院，不远处能见到一片红色栏杆围起来的大湖，湖边杨柳依依。


 杨柳间，有石亭伫立。


 扑通！


 似乎有什么东西拍打了下水面。


 浅灰色长衫的少年人摆了下手，嘱咐叶微尘二人在此地稍等，朝不远处的小亭跑去。


 叶微尘正想往前走两步，去湖边栏杆那里看看，就见到一条白色的动物扑了过来。


 他闪身躲到于逸身后。


 于逸将那毛茸茸的东西一把抓住。


 一只白狐。


 足有大半个人那么大。


 嗯，是个熟狐。


 叶微尘眨了眨眼睛。


 那白狐被抓住，并未像上次在雪地里那般老实，龇牙咧嘴，四只爪子各扑腾各自得起来。


 这么大的一只狐狸，扑腾起来可不好抓。


 于逸脸色沉了沉。


 叶微尘拍了拍于逸手臂，“主人家的东西，不好损坏，放了吧。”


 他虽这么说着，手里却不知何时提溜了根手指粗细的棍子。


 于逸瞥了一眼，点了点头，松了手。


 那狐狸倒是识趣，吱叫一声，嗖一下便跑没了影子。


 叶微尘满意一笑，将棍子插回鹅卵小径边的栅栏里。


 于逸拍掉一手的狐狸毛，轻声道，“若杨先生不答应，少爷只能与他合作了。”


 原本一脸笑容的少年笑容一收，小小翻了个白眼，在怀里掏出块手帕擦着手说，“那我倒宁愿先宰了他，再走一步看一步。”


 于逸点头，“这便好。”


 叶微尘清楚于逸的意思，将手帕揣回袖里，看向石亭那边跑过来的少年，轻声道，“但也要压着点性子啊。”


 于逸再次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少年冲二人招手，“两位，过来吧，尊主请呢。”


 三人同去。


 近了能见石亭上挂了珠帘，透过珠帘，石亭内倚栏而坐着一个人。


 穿了一身藕荷色袍子，墨发被一根月白色发带束着，以三人的角度看，只能见着一只捏着琉璃杯的素手和一截皓腕。


 这人身边趴着一只蔫巴巴的白狐。


 “师尊。”浅灰色长衫的少年喊了人，引着二人入亭。


 清风吹动绿叶红花。


 叮咚叮咚叮咚……


 亭角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铃响。


 那人侧身，露出修长的颈，上挑的凤眊扫了眼来人，将琉璃杯中玫红色的酒水一饮而尽。


 几滴酒水顺着白皙的脖颈，经过喉结，没入锁骨里，带着淡淡的痕迹。


 他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叶微尘听到那浅灰色长衫的少年咽了口唾沫。


 “杨先生。”他淡淡施了一礼。


 杨宁颔首，放了琉璃杯，伸手摸着白狐光滑的毛发说，“我听说，我家狐狸招惹了你？”……

 


 杨宁颔首，放了琉璃杯，伸手摸着白狐光滑的毛发说，“我听说，我家狐狸招惹了你？”


 那白狐极有灵性，两只前爪捂住狐脸，嘤嘤嘤起来，委屈极了。


 于逸轻轻皱起眉，他并不觉得到了人家地盘就该卑躬屈膝的，所以也不喜欢主人家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姿态。


 叶微尘倒不恼，点头算是赞同，“许是合眼缘，只是记性不好。”


 杨宁噗嗤一下就笑了，掩了唇道，“你可莫要介意，这小东西就是个小色鬼，寻常人它也不会理睬。”


 叶微尘点头，“毕竟人不是畜生。”


 杨宁一愣，不仅不恼，反倒是哈哈一笑，拂袖示意两人落座，“你说得对，只是不客气了些。”


 叶微尘也不推辞，坐在杨宁对面，嘴角勾起一个礼貌却疏离的弧度，“毕竟主人家也没客气，想来不是睚眦必较的人。”


 杨宁不知被这句话的哪一点戳中了笑点，掩了唇笑得几欲拍桌。


 叶微尘却是毫无反应。


 杨宁笑了一会儿，终于觉得独角戏并不是很有趣，优雅地甩了甩袖，遗憾道，“我以为你是个好脾气的，却不想这么容易便恼了呢。”


 叶微尘看着他，忽的弯了弯眸子，“我要去洛京。”


 杨宁手肘抵在桌子上，手托着下巴，想了想，“你这是邀请我吗？”


 叶微尘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杨宁眯起眸子，他生了一双瑞凤眼，眯起眸子的时候像是一对狐狸眼，狡黠又危险，笑道，“我可以拒绝？”


 “自然。”叶微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杨宁忽的蹙了眉，眉宇间自然而然显出几分凌厉，只是他开口的语气却给人一种软糯感，撒娇似得，“你这般，让我很没有成就感啊～”


 叶微尘沉默看着他。


 终于，杨宁败下阵来，无奈道，“姽婳还说，你与我是一样的人，看来她又看走眼了。”


 接着，他又精神抖擞起来，身子往前靠了靠，笑眯眯道，“我有一个疑问，我自认我这狐狸可爱漂亮，你为什么总是避着呢？”


 叶微尘一坐下，他就注意到了。


 这少年很警惕。


 不是对他，而是对一只狐狸。


 一只温顺的，讨人喜爱的狐狸。


 真是有趣。


 他紧紧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满眼都是这个人的错觉，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叶微尘低了低眸子，思考了一息时间，说，“不是害怕，是厌恶。”


 杨宁颇为感兴趣，“为何？”


 “这个，就不方便说了。”叶微尘往后仰了仰，看向栏杆外的湖面。


 杨宁不满意撇撇嘴。


 忽然，叶微尘看到栏杆上搭上一只手。


 一只白皙光滑带着水渍的手。


 接着，是一个人头。


 海藻般黛青的长发一缕缕贴在脸上，发后是白皙的脸和一双蓝宝石似得眼睛。


 是那条万相节露面的鲛人！


 叶微尘并不惊诧，就是有点好奇。


 杨宁看出来了，但他却眉头一皱，转头冷冷瞪向那鲛人。


 那鲛人手一松，刚探出来的头扑通一下跟着身子掉回了水里。


 然后，杨宁冲叶微尘扬了扬眉，炫耀似得。……

 


 然后，杨宁冲叶微尘扬了扬眉，炫耀似得。


 “……这鲛人是有主的。”叶微尘保持微笑，收回视线，淡淡提醒。


 杨宁象征性压了压嘴角，语气惋惜，“真的吗？那可真让人失望呀。”


 他说着失望，可下一句整个语调都变得欢喜起来，“长亭，快去给小微尘收拾屋子，哦，还有于先生的。”


 他这思路跳得太快，灰衫少年都没反应过来。


 叶微尘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


 待长亭反应过来，准备应下时，却又听杨宁说，“若一时间收拾不好也没关系，小微尘可以同我一起睡，你与于先生一起。”


 长亭呆住。


 叶微尘默了默，然后说，“多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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