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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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咚!”
伴随一阵喧嚣,窗户被砸出了好大一个窟窿。
叶微尘抬头,看了丢进屋里的大石块两个呼吸。
他歪头看了下墙角的沙漏。
嗯,亥时约莫二刻。
这里的人果真是半点不看时辰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打发时间用的书籍堆在桌角,打开窗户。
花廊里,夜明珠的光晕温柔和顺,似暖色调的月辉,映得影子隐隐绰绰。
这时辰,在花廊里洒扫的童子早去睡了。
叶微尘皱了皱眉,弯腰将大石块捡起来。
馥郁的花香似夜间的雾气般骤然弥散。
叶微尘从之窗户口掷出去,丢得远远的,拍着手淡淡说,“既然来了,便不要躲着了。”
花廊上倏忽无数影子跳动起来,群魔乱舞似得,几乎同时,孩童般稚气的声音在花廊间响起,“你猜我是谁呀!”
叶微尘默了默,砰一下关了窗户。
“哼,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这一举动似乎惹恼了那东西,那稚气的声音骤然尖厉,有黑影在窗户上快速放大。
砰!
什么东西撞在窗户上。
窗户骤然四分五裂。
一道似狼似狗,体型大于成人的四头野兽扑进屋子,直跑向叶微尘。
叶微尘站在原地不动。
兽身在瞳孔中快速放大,最前面的那个脑袋张嘴,尖锐带着涎水的牙齿紧接着朝叶微尘面门咬下。
叶微尘闭了下眼睛。
“放肆!”
有个严厉冷酷的声音在院外乍响。
叶微尘睁开眼。
他依旧站在窗前,窗户破了个大洞,脚边静静窝着石块。
一股似乎茉莉花夹带着香蕉的清甜气味在鼻尖徘徊。
杨宁大袖飘飘地疾步走来,见着叶微尘安然无恙松了口气,皱眉道,“你怎招惹来了这东西?”
叶微尘微微拧眉,淡漠看着他。
两个人这般对视了两个呼吸。
杨宁严肃的脸忽的一收,笑嘻嘻地往屋里探头说,“好吧,是我这边防卫地不周全,害得你差点遭难,你没什么事吧?”
“那是什么东西?”叶微尘有点好奇。
杨宁满脸嫌弃,摆摆手说,“叫鬼婴,一种长得像婴孩的丑不拉几怪物,是这里的特产,你往北走几百里就可能会遇到,不多,但难缠得很。”
他顿了顿,似乎忽然来了点兴致,“那小东西粪便气味和体味都可以致幻,你可是看到什么了?”
“没有。”叶微尘清浅笑笑,收回视线,转身去开门。
“那你可有哪里不适?莫要逞强呀。”杨宁携了叶微尘的袖子,语重心长,“那东西最擅幻术,专门引诱了人自己走进陷阱,然后分着吃了,你若觉得哪里不对劲,哪怕身上没伤,也一定要说出来呀,我可不想你年纪轻轻被那群恶心东西吃了。”
他忽的似想到什么,笑吟吟道,“对了,姽婳这方面最是晓得了,可要我叫她过来?”
叶微尘心中微动,瞥了眼跟在杨宁身后的小童,生得眉目清俊,是副好皮囊。
他收回视线,没有应声。……
他收回视线,没有应声。
杨宁却惊喜道,“呀呀呀,你竟看出来了,我果真一点没看错你。”
显然,跟着他来的小童就是姽婳了。
姽婳的面容身形皆与之前所见大相径庭,不过那份狡黠机灵劲儿没变,她在杨宁身后眨眼,俏皮道,“需不需要我帮你调理一下,这次我绝对不耍什么心眼的。”
“不必了。进吧。”叶微尘笑了笑,只是不同于其他时候的温和礼貌,有几分疏离,他抽回袖子,侧身让出位置。
姽婳在叶微尘看不到的地方尴尬吐了吐舌头,瞪了一眼杨宁。
杨宁拍了拍她的手。
等叶微尘将桌上的书本放好回来,两人已自觉倒了茶,坐在桌前等他。
“你当真明日便走?”杨宁上下打量着叶微尘,满脸难以理解,“莫非我这里有洪水猛兽,竟让你如此惶恐?”
叶微尘笑笑,坐在桌前,“杨先生说笑了,只是早就做了安排,我这一生病又耽误了些日子,才急着赶赶行程。”
“你这样,便不怕身子吃不消?”杨宁很不赞同,“要么你同我说说什么事,我看能不能帮你?”
“个人私事,不太方便。”叶微尘抱歉看了他一眼。
杨宁撇撇嘴,想了一下,“那明日我同你一道,也好路上照应着。”
叶微尘端端正正地说,“我要去琼华郡一趟,约莫春分才去洛京,赶到估计要五月份了,就不麻烦你啦。”
杨宁毫不在意,反而双目发亮,欢快起来,“琼华郡吗?我也不急,只当游山玩水了。听说琼华郡地势奇特,景致最是绮丽,我也打算去看看呢。特别是那走龙江,水势恢宏,两岸更是有四季更迭的奇景,罕见得很。”
他这一通话倒说得人心驰神往起来。
叶微尘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听他说完才说,“先生先听我说,骆前辈才过来,有些事难免要你提点着,你若匆匆走了,日后若留下烂摊子,还是需要你处理的。再者,我与于叔此去行程必定仓促,同游也必是要扰你兴致。倒不如你先将这边打点好了,再做安排。你若有什么需要,可去寻听雨阁帮忙,也算是一道相互照应着。”
杨宁转眼似乎花朵忽然就蔫了,一点不看叶微尘,扭头托着脑袋意兴阑珊道,“你原是早打算好了,也料定了我跟不住,罢了罢了,你都这般说了,我若再纠缠,岂不是没眼力。”
叶微尘浅笑,“先生说笑了。”
杨宁撇嘴将头扭得更远,怄气似得。
叶微尘不在意看着,瞥见姽婳杏眼滴溜溜的转,似在盘算着什么,便随口问,“姽婳坊主也去吗?”
杨宁点点头,娇气道,“这次我打算把长亭和姽婳都带去,府里就要劳烦骆前辈了。”
叶微尘挑挑眉,“那你该同骆前辈说一声的,若是我说反而让你们失了礼数。”
杨宁默了默,看了眼姽婳,耸肩,“行吧,我回头知会一声便是了。”
他顿了顿,又说,“你明日何时走,我去送送你?”
叶微尘将茶杯放下,弯眸道,“送便不用了,只要先生记得让长亭安排人来送我们出去就好。”
杨宁瞪他一眼,哀怨道,“你这般总让我觉得你我之间太过疏离,我觉得我们应该是朋友了呢。”
叶微尘笑而不语。
杨宁摆摆手,倒也不较真,起身道,“行吧,那我与姽婳先回了,你若有事随时找我,我这两日都不出门。”……
杨宁摆摆手,倒也不较真,起身道,“行吧,那我与姽婳先回了,你若有事随时找我,我这两日都不出门。”
“好。”叶微尘跟着起身。
杨宁忽的又想到什么,转头道,“对了,于叔与骆前辈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我来时见他们在屋顶上似吵起来了。”
叶微尘微愣,继而笑道,“许是文斗动了真格,多谢提醒。”
叶微尘将两人送出门,在花廊里转了两圈,正准备回去,就见于逸从花廊那头过来。
他不禁挑眉,“回来这么早?”
于逸点点头,“少爷还没睡呢?”
“我都睡了两日了,再睡就真睡死了。”叶微尘随口调侃了一句,往屋里走去,“你该多跟骆前辈聊聊的,有些话总憋在心里不是什么好事。”
于逸扯了扯嘴角,“他那性子,总说不出什么好话。”
叶微尘轻轻叹气,“你该有亲人和朋友的。”
于逸神色微滞,半晌说,“长亭说,明日约莫巳时来人,少爷还是早些休息,明日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嗯。”叶微尘点头,不再多劝。
有些人的心结,就像自己跟自己打架,别人的开导都没用。
要自己同自己和解才行。
……
杨宁和姽婳走在花廊上。
夜明珠的光晕如同月光,透过花廊,花影斑驳的落下,似下了一场碎雪。
杨宁放缓了脚步,侧头看姽婳。
少女踩在碎雪里,眉眼灵动,小鹿一般。
对于这位相伴近十年的好友,他总是包容的。
因为他清楚,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人如她这般,万事以他为准。
无关情爱。
亦无关风花雪月。
只是坎途中相伴,富贵时又相知。
似察觉到杨宁的视线,姽婳转头看过去,看到了杨宁眼中的纵容和一丝严肃。
她愣了愣,瘪嘴,有点委屈又有点心虚道,“你也看到了,便是我道歉了,他也不一定能原谅我,我闲的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杨宁依旧看着她,眼中不见恼意,有着淡淡的无奈,“你让人家大病一场,还不许人家生你的气?”
姽婳眨眨眼,无辜道,“是他自己贪嘴,关我何事?”
杨宁皱了下眉,点了点她,“你骗他人也就罢了,还想骗我?”
“真不是我呀。”姽婳死不承认。
杨宁不管她,在花廊间缓行,轻叹道,“你该同我商量的,你此番我明面得益三分,暗里却损了七分。”
姽婳瞪大了眼睛,没出声。
杨宁轻声说,“你趁我不在府上对外称病,让对着我的矛头指向他,又让他大病一场,无暇谋划,掣肘住了他,让他非我不可,这的确是于我有益。但这只是对我出谷这件事来说。我图谋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是叶微尘这个人,甚至他背后的一群人。”
姽婳惊叫出声,“他何德何能……”
杨宁微微颔首,“于你来说,他的确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但于我来说,他能来此,游刃有余的筹谋他期望的,那他便是个人物。我出谷是一回事,筹谋画皮师出谷却是另一回事。外面那一支显然是友非敌,哪怕真有看得开的,也绝不可能成为助力,那我便只能寻找外援。”
姽婳低下头,开始思索。……
姽婳低下头,开始思索。
杨宁轻声地说,“原本我是打算多留他几日的,一方面是让他分担些我的压力,另一方面也是试探他对画皮师是什么态度。他那个人呀,其他暂且不提,只见他那份风采,便没人敢小觑他。”
他顿了顿,像是无奈,“可惜,如今他铁了心要走,我若留他,连仅剩的三分情面也没了,只能放他离开。”
姽婳轻咬唇,有些纠结。
杨宁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事已成定局,你也不必自责,只是记得日后行事莫要这般肆无忌惮才好。”
姽婳低头想了想,“我若现在回去同他道歉,能弥补几分?”
杨宁动作一顿,收回手放在身后,“便如你所见,这事在他心中已是板上钉钉,你再去热脸贴冷屁股,岂不是自讨没趣。”
姽婳蔫蔫低下脑袋。
杨宁在花廊拐角处停下,轻轻地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去休息吧。”
姽婳应了一声,与杨宁分道而行。
站了良久,杨宁收回目送的视线。
他想了想,飞身跃上房顶。
远处屋舍顶,有人对夜独酌。
杨宁洒然笑道,“单人独酌,未免过于冷清了,前辈可愿杨某人作陪?”
呼!
一阵风声。
酒壶迎面飞来。
杨宁旋身接住,仰头一大口,烈得人豪情万丈,“痛快!”
骆寒瞥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醉倒栽下去,也是活该!”
杨宁不在意斜卧到屋檐上,笑哈哈道,“那便星月为被,大被同眠。”
骆寒冷笑,“这鬼地方,哪来的星月?”
杨宁洒然大笑,“只当是有的,何必在意真假。”
骆寒摇摇头,默默喝了口酒。
竟觉得……自己似乎老了。
……
第二日清晨,叶微尘起得稍稍晚了些,约莫辰时二刻才起。
长亭来寻时,叶微尘刚洗漱完,正在喝粥。
“叶小公子,在吃饭呀。”
察觉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长亭颇为尴尬。
“嗯,可要坐下来喝一碗。”叶微尘心情很好,笑着邀请,“于叔做得甜粥可香啦。”
长亭拘谨着连连摆手,“不啦不啦,我吃过啦。”
他端端正正坐在叶微尘斜对面,“你先吃,我稍微等等,不着急。”
叶微尘笑了笑,还是端起碗将粥几下喝完。
他将碗放在桌上,拿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漱口。
于逸将碗碟拿走。
这一系列动作并未花多少时间。
叶微尘侧身面对长亭,“我吃好了。”
长亭四下看了看,纠结着说,“不急不急,你要不要消消食什么的?”
叶微尘侧头问于逸,“于叔,可有遗漏什么?”
于逸摇头,“今早我检查过一遍了,在加上昨晚也检查过一遍了,应该没什么遗漏的。”
叶微尘点点头,转头对长亭说,“劳烦长亭带路了。”
长亭眨眨眼,站起来,眉开眼笑,“好咧!”
师尊说,一定要礼貌客气地将叶小公子送出去。……
师尊说,一定要礼貌客气地将叶小公子送出去。
他从未礼貌送过。
因为每次杨府请人家出去,都差不多是赶人出去的。
好在,现在不用纠结了。
来接叶微尘的还是带他来的那个年轻人。
叶微尘记得是叫烽澜。
只是车夫换了,是个看着敦厚老实的少年,有点木讷的感觉。
“叶小公子,这几日可还玩得开心?”烽澜像与世隔绝了般熟稔地打招呼,颊边两个小酒窝愈发拉近距离。
“还好。”叶微尘浅笑,“又要劳烦你了。”
烽澜摆摆手,“分内的事,你玩得开心就好。”
叶微尘点头,“有劳。”
烽澜也点了下头,得体道,“叶小公子还有其他事吗,行程仓促,不宜耽搁太久。”
叶微尘笑笑,“依你所言。”
出谷与来时的路并不一致,不过都经过了一片星海。
在星海中时,叶微尘隐约听到了几声犬吠,便随口询问了下烽澜,烽澜说没有听到,他便不再多问。
白犬拉着雪橇跑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停在阿萨木的部落前。
阿萨木的父亲及一众辈分高的部落人都站在部落口,似得了消息般。
白犬停下。
众人如同叩拜神明般,将双手交叠,手心贴在额头上,深深叩拜。
烽澜不管他们,只温和对叶微尘说,“叶小公子,我只能送到这儿了,日后路途多多保重。”
叶微尘颔首,“有劳。”
烽澜便挥挥手。
白犬得了命令,风一般又跑向了雪里。
“尊敬的客人,我们已为您准备了热水和丰盛的宴席,请随我们来。”众人等白犬消失在雪里才起身,年岁最长的部落长辈上前对来客躬身行礼。
叶微尘并没有因为无相谷一游而骄矜自傲,还礼道,“劳烦您操劳,若时间充裕我必要赴宴的,但我目前另有他事,无暇逗留,还望长者恕罪。”
那须发皆白,面如枯槁的老人混浊的眸子滞了滞,抱歉道,“是我们思虑不周全。”
他招了招手,簇拥着他的几个人便捧上来几盒包装不错的盒子。
他虔诚地说,“那请贵客收下我们的一点小心意,也不枉我们忙着一场。”
叶微尘侧目看了看,顿了一息,微笑,“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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