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霍峻守宛

 乐进没有办法，只得率部遵令撤退。而对方以骑兵掩杀，城上弓箭不断，士卒惊慌，以至于混乱。反而互相践踏，因争抢渡船出现了不少误伤。


 好不容易退回南岸，乐进第一时间向曹操汇报城上之人所言。曹操下意识回头向大营方向望去，只是这东南角距离大营实在太远，而因偷袭选定的今夜乌云密布不见星月，因此更是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又隔着河流，大营方向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为了准备这场偷袭，曹操此次攻打南阳带来的所有的精兵强将都在这儿了。大营只是些老弱后军，若是被文聘攻破大营一把火烧了粮草，那自己这几万大军要退回许昌怕是都有些困难了。


 连续十余日的攻坚战，曹操也是认识到了文聘乃不可多得的一员良将。临战应对果断坚毅，能扬长而避短。尤其其本身就是宛城人，因此发动调遣城内军民甚为得心应手。据城内细作来报，城内豪族应文聘号召，给荆州军捐了甚多粮草，足够文聘坚守数月。


 曹操虽然对自己的计策甚为自信，但此刻也不免狐疑地看向宛城，只见东南城墙上灯火逐渐通明，旌旗闪动，好似守兵甚众。


 犹豫片刻，曹操还是唤过夏侯惇，要他率本部速速赶回大营。全军后队变前队，随时准备回援大营。


 只是半柱香的时间，乐进就清点完了士卒损失，再三确认后却发现渡河的一千精锐，伤亡却不过几十人！按道理若遇到荆州军主力，哪怕是晚上，也绝不会只损失这一点兵马。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那就是城墙上根本就没有多少守军！


 乐进忙把伤亡数报给曹操，曹操此时正好也听得宛城城内远远传来一片喊杀声。曹操命全军噤声，仔细聆听片刻，突然勃然大怒，扬起马鞭大声骂道：“全军听令，速速攻城，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城墙！”


 “楼上竖子，安敢欺我曹孟德，待我攻下宛城，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曹军迅速摆开攻击阵形，各部将领配合默契，又从后队变前队，各部士卒按既定次序，开始强攻。


 而乐进仍是率部冲在最前面，再次渡过淯水，终于听清了城内的喊杀声，原来是其他荆州军赶来援救东南角的喊叫助威声。


 楼上的小将的疑兵之计没被曹操识破，倒是先被自己人的助威声破了功。但他也不恼，只是朝着左右哈哈大笑道：“曹阿瞒也不过如此，今日也能中一荆州小卒之计！而所谓曹军，也端的是胆小怕死！”


 左右守军纷纷大笑，原本紧张畏战的情绪大减，那小将故作轻松之态：“诸位且各守岗位，文聘将军片刻就可赶来，守住曹军第一波攻城即可！”


 左右皆是领命，城墙每个垛口都迅速出现了搭着箭的弓弩，瞄准了来袭的曹军。而这一小将则带两个人操作起了一架床弩。


 铺设浮桥需要有曹军先渡过河，打下固定绳索用的桩子，然后隔河两头桩子拉起绳索，再沿着绳索绑缚圆木或者铺设木板干草猪泡等易俘之物。还是比较麻烦的，因此方才只打了木桩拉了绳子，还被杀出来的荆州军骑兵砍断了。


 因此乐进率部仍是乘船渡河，渡河后继续开展刚才的工作。


 忽然乐进听得一声破空声，回头再看一艘小船被一支床弩击中，直接被巨大的惯性掀翻。船上十来名曹军全数落水，都在乱扑腾着在呼救。


 乐进怒火愈盛，瞪着前方，喝令：“备盾！”


 曹军这次渡河带了轻盾，上岸刚进入射程，城上弓弩手便是齐射。


 这一次第一批过河的半数都是弓箭手，另一半执盾掩护，迅速在河岸边升起了火堆。


 曹军弓箭手点燃火箭，全力拉弓射出第一波箭雨后就自由发射。这样使得乐进能够观察来箭数量和城头情况。


 却见城上守军虽然不停射着箭，但很是稀疏。乐进判断了一下，城上守军绝对不会超过一千人。


 乐进越发恼怒，第二批曹军上岸后立即率部朝着城下冲来。


 城头上的荆州军小将此时也有些慌乱了，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第一次打仗。不免声音有些急促，一直命令手下弓手挑那些扛着梯子的曹军发射箭矢。


 城上守军虽然人数甚少，但弓手却极为精准，有人指挥更是指哪打哪。很快也就不用那小将强调攻击目标了，就知道自己应该射谁。弓箭所中目标，大多是那些抬着梯子或手拿绳索挠钩的曹军士兵。至于后面尾随的曹军士兵，全当没看见一样。哪怕已经有人冲到城墙墙根，这些弓弩手根本不作理会。


 曹军已是完全放开，都点起了火把照明攻城。隔河的曹操也是能更清楚观察战局。


 看着拿着简易攻城器械的士卒倒下，然后后面的人拾起器械再冲。曹操脸色越发难看，玩硬的被鹰啄了眼，本能简简单单拿下的城墙居然被人诈唬得不战而退。当即怒道：“浮桥还未搭好吗？靠几十条渔船，要渡到什么时候？”


 曹洪立即出列，脱去衣甲，带头跳入河里，领着部卒以口衔刀，攀着才系好的绳索直接往河对岸而去。


 于是更多勇士脱去衣甲，跳入三月夜晚冰冷的淯水河里，大大加快了浮桥铺设的速度。


 乐进已是精兵冒着箭矢，冲击到了城墙根。并且迅速开始抛掷挠钩，架搭云梯，蚁附攻城。


 城墙上荆州军小将却是微微一叹，旋即下令道：“全军听令，立刻倾倒热油！”


 旁边另一军侯打扮的荆州军军官却是问道：“二弟，难道不等抛掷檑木滚石之后再倒热油？”


 那小将摇了摇头：“这东南城墙本就比其他段城墙低矮，曹军爬城的速度更是超出预计。若是按照守城步骤抛掷檑木滚石，收效怎样不说，最后根本倾倒不了多少热油，就会被这群曹军精锐爬上来！”


 这次，城墙上全部停下了射箭，紧接着每个垛口都出现了拿着木桶水瓢的荆州军。接着，滚烫的热油便是泼洒而下！


 乐进在梯子上已经是爬了一半，城上箭矢稍一顿挫减弱，经验极为丰富的乐进立即喝令部下：“扛盾、扛盾！”


 但头上落下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滚木擂石，而是劈头盖脸的滚烫热油！乐进顾不得大骂对面不讲武德，忙捂住头弓着背。却是他过于自信能躲过擂石，随身没带盾牌。


 万幸热油泼洒下来会飘散开，才没有油炸了乐进。但乐进仍感觉背上一阵灼痛，原来撒溅的油滴落在身上穿过衣服，仍是非常疼痛。


 这城上守将真该千刀万剐了！这么短时间就烧起了热油，怕不是从一开始就烧了。


 城墙下的曹军嘶嚎怒骂的声音反而成了城墙上守军的兴奋剂。那小将也毫不吝啬，任由士卒们兴奋泼洒倾倒着热油。


 乐进不信邪，从后面手下接过盾牌，强令继续蚁附攻城。但哪怕是自己，爬不了两节梯子，就得举着盾牌挡热油好一会儿。城上的热油好像泼不完一样，而且最要命的刮得东南风，城上守军泼洒的热油不用瞄准曹军，而是向外一洒。热油在空中自然会分散，然后被风带回蚁附攻城的曹军身上、脸上、腿上。


 乐进将自己脸贴死在举着的盾牌下面，只听得一阵阵滋滋声不绝于耳。乐进知道这是热油接触皮肉的声音。


 曹军再精锐，也扛不住这种没人性的打法，已是有人受不了，掉头往后去跑。乐进不顾左右，仍是抬腿要爬梯子。


 却不料因为看不到落脚处，一脚踩到沾有热油的梯子杆上，脚下一滑就要摔落下去。乐进只得扔了盾牌，强行攀住梯子。梯子本就是用竹子做的，沾上油极为滑黏，乐进差点没攀住。


 见手下士卒虽有心攀爬，但掉落者甚多，乐进不得已，只得下令撤退。


 乐进暂时退远，正好碰上了赶上来的曹洪。曹洪及其部卒仍是赤膊执着兵戈，乐进忙拉住曹洪，劝道：“曹将军，穿上衣甲，再行进攻罢！”


 曹洪也闻见了乐进身上的桐油和菜油味道，他虽然不怕死但是怕死的太惨，便只好同意。乐进看着攀着绳索渡水而来的士卒，忽然有了主意，便是下令道：“所有将卒，都跳下河，将衣甲浸湿！”


 曹洪一开始大惊失色，这个时代的衣甲不太能见水。首先里三层的衣服吸水后就会非常沉重，而甲胄沾水也是非常影响以后使用，会加快报废破损。但是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也是命手下去脱了那些战死战伤的士卒衣服浸水穿上。


 乐进又命人想办法裁剪布条，浸水后裹住脖子和面颊。


 很快曹军就发起了第二波进攻。


 乐进依旧是冲在最前面，爬梯登城也是第一个上。但这次他学聪明了，一开始就带上了盾牌。


 城墙上的荆州军先是远距离放箭，距离近了便再次拿出锅碗瓢盆。曹军们忙扛起盾牌，缩起身子。


 然而这一次泼下来的液体并没有像之前的热油那样飘散，而是像热水一样直落而下。


 当然荆州军肯定不会浇热水给曹军暖身子洗澡。这液体下来的一瞬间，一股恶臭瞬间席卷城下。乐进立马反应过来，这他么是金汁！


 所谓金汁，就是粪水等污秽之物的混合液体，因为颜色尚黄，故名金汁。其杀伤力比之热油差远了，烧开的金汁撒到人身上差不多跟开水杀伤力差不多，而如果是严寒天气，基本没啥直接杀伤作用。


 那为什么守城一方还经常用金汁当守城武器呢？打完仗城上城下一股骚臭味，恶心别人也恶心自己？


 原因就在于这金汁，有间接的杀伤作用。可能第一个使用金汁守城的将领，一开始也只是想恶心敌人。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被金汁接触的伤口，会比较难愈合，且极易发生溃烂引起瘟疫！这是因为粪便中有非常多的病菌所导致的，于是从此金汁便作为了一种常规的守城武器。


 而且属于没什么成本、绿色无污染的武器，属于真正意义上三岁小孩都可以制造且常使用的武器！


 城头上泼下金汁而不是热油，说明守军热油也快用完了要短兵相接了！乐进和曹军精锐们本来就用湿巾捂着口鼻，倒还忍得住，反而都认为先登破城就在眼前，加上城上倾倒下来的金汁都是常温没烧开那种，只要忍住恶心根本不影响爬城。


 曹军们斗志不降反升，嗷嗷叫就往上冲。城墙上虽然到处挂满了秽物，梯子上滴落着不知道啥液体，但是却挤满了曹军。


 城头上，那军侯模样的问旁边小将：“二弟，真要全倒下去？”


 两人长得很像，一看就是亲兄弟。年轻小将点点头：“全倒下去，锅也砸下去！”


 军侯于是下令，手下部卒得令，抬起举起铁锅铜锅，开始把所有液体一股脑往下倾倒。


 乐进眼瞅着还剩几节梯子就登上城头了，却看见正上方城头上一个军侯冷笑着，不紧不慢将一口铁锅倾倒翻扣过来。


 乐进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下意识举起盾牌——而若是放在一千，他绝对会冒着金汁直接跳上城墙，先登开路！


 “啊啊啊！”


 “我眼睛瞎了啊！”


 “是热油！是热油！”


 “天杀的荆州贼！待我上去杀尽尔等！”


 最后一点热油，带着冒烟的热度，倾洒而下，这一次的战果是极大的！


 趁着城头上刚倒完热油的空隙，乐进几个飞步就要跳上城墙。那军侯忙将手中铁锅砸来，乐进侧身灵活躲过，不等那军侯执剑据守城头，乐进已是扛着盾跳上了城墙。


 《三国志》乐进，字文谦，阳平卫国人也。容貌短小，以胆烈从太祖，……还为……陷阵都尉……从击吕布于濮阳，张超於雍丘，桥昽於苦，皆先登有功，封广昌亭侯。


 《战国志·魏书·武将传》建安二年三月，乐进从太祖攻宛，先登于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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