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红颜如斯

 序：今见绝殊色，不与世尘同


 暗夜密林一战给陆青留下了不轻的内伤。尽管及时服下了‘大还丹’温养心脉，陆青在默念‘重元剑诀’，用灵气游走筋脉仍发生了不小的阻碍。灵气汇集入经脉流过创口时，剧烈的疼痛让陆青额间冷汗涔涔滚落。


 解决完东皇易这个麻烦，陆青回到道宗租下的‘清月客栈’房中盘膝而坐，强行运化了‘大还丹’的药性。至天色将明，陆青的脸上因病态而显出的殷红才慢慢退了下去。


 门外渐渐传来道宗弟子洒扫庭除的声音。陆青换上道宗蓝白相间的宗服，对着铜镜观察了片刻。铜镜中颈项上乌青色的掐痕虽已褪去不少，但是映衬着雪色绸段领口，依旧格外惹眼。


 陆青略一犹豫，将宗服褪下，换上了道罚亲传弟子特有的紫金色高领袍服。确定无什么缺漏后，陆青推门而出。


 早课完毕，柳碧思急匆匆的拉着陆青和一帮问天峰弟子穿过大半个青羽城来到了越江楼。花朝节开幕的第一日，青羽城中繁花喧闹之景已经沸盈反天。各类珍奇异兽拖拽着垂着帘幕的驿车而过，只留下余香袅袅。不少来自东极各州的世家子弟呼朋结伴，仪态风流，长笑着走朱雀长街。


 花朝节第一日，比赛的内容为‘争妍’。每一个前来参加的女修士步行走过横贯整个青羽城的朱雀大道。朱雀大道旁酒楼邻立，前来观赛的各州修士早早的选好了最佳的观看位置。如果有修士觉得走过朱雀大道的女修士有资格进入下一轮比试，则将手中的赛筹上写上参赛者的名字，青羽城中的争妍石会自动统计进入下一轮比试的前二十名。


 柳碧思显然是对此次花朝采风筹谋已久。陆青等人现在正在越江楼顶层的茶室中，从茶室往外伸长脖子看，可以将整个朱雀大道一览无余。茶室中，问天峰一名名叫李极生的弟子兴致勃勃说起东极各大家族的渊源来历，让比试前等待的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


 丑时刚至，只听得云霄间箜篌琵琶启奏一曲《春江月夜》，争妍比赛拉开了帷幕。陆陆续续有或是清冷，或是妩媚，或是娇俏可爱的身姿自朱雀大道走过。街道两边不少修士将已经投完票的赛筹用简单的幻型术法，幻化成五彩的花朵，投掷到赛者的足下。一时间，整个朱雀大道上花雨漫天。


 过去半个时辰后，柳碧思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坐回到茶室中央抿了口茶。柳碧思见到陆青和李极生手中的赛筹都未动。柳碧思用胳膊捅了捅陆青，道：“陆青，难道没有入你眼界的世家闺秀吗？”


 陆青笑了笑道：“女儿的美如同鲜花姹紫千红，每一种美都有自己的特点。青不知道将赛筹投给谁才是真正的公平。所以一直在踌躇。”


 一旁的李极生听到陆青的这番话，连连摆手道：“非也，非也。极生可不能赞同陆师兄的这番话。”


 “哦？请李师弟解惑。”陆青道。


 李极生看到整个茶室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悠然的喝了一口茶道：“虽说世间奇花众多，各有妍态，但这番讨论仍落了皮相的下乘。真正的美人，当你见到她的第一眼，你绝不会在意她的皮相，而是会被其精魂所感，久久不能忘也。如果再见其他美人，只觉如同沧海之于江水，无可相提并论。”


 柳碧思听到李极生的说法，趴在窗沿上望着朱雀大道，不禁有些出神：“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美人吗？葬剑峰的萧婉儿，萧师妹极为清雅，但是听你的这番说法，我虽没见过绝代美人，也知道她怕是配不上这番说辞。”


 李极生似是老学究一般的感叹了一句，道：“所以真正的佳人是可遇不可求啊。若是见不到这样的人物，我不如将手中的赛筹空置。”


 正在李极生陷入一种莫名的惆怅之时，陆青站在窗前淡淡的道：“倒也未必空置。”


 有箫声屡屡，顺着朱雀大道，轻柔的攀上临江楼的房梁，飞珠溅玉，婉盈清扬。曲音自房梁绕过三匝后，传入了每一个的耳朵中。茶室内的人皆好奇的走到窗前向外观望。


 柳碧思在看到那抹自长街尽头出现的绯色身影之时，心神猛的震了一下。


 那人一身珠翠罗绮，翩然自街头吹箫而过。轻抬眉目往楼阁上一瞥，那一瞬间，柳碧思觉得自己魂魄似乎都轻轻的飘了起来。


 方才还是热热闹闹的街道，在那人走后一下子安静的像是新雨之后的空山，又似久久无人拜访的秋日深林，绚烂似火，又静然无声。


 陆青听到李极生恍惚的说道：“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呀？”


 旁边有挣扎着回过神来的弟子，望了望赛筹上浮现过的名字，似是吟诵一首静美诗歌的那样，轻轻念了出来：“封羽秀。”


 在封羽秀走后，方才漫天的花雨一下子变成了零星几点花瓣。茶室里的每一人都知道，那些消失的赛筹投给了谁。


 陆青所在茶室里，不少已经投完赛筹的弟子又花了五十到上百枚下品灵石，重新买了赛筹投票。陆青看着很多弟子的脸上一直遗留着方才惊艳的恍惚，久久未能散去。


 天□□晚，争妍大赛已经将近结束。李极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消息，说封羽秀喜欢字画。非要拉着茶室中每一个道宗弟子都画上一幅画，说是要拖人一起送给封姑娘。


 陆青原想推辞，但是被李极生和柳碧思紧紧抓住不放。说昨日已经准了陆青的离去，哪有今日再提前离去的道理。


 陆青无奈，看着众人纷纷绘画完毕。众人的画作都是从各个角度画了佳人的身影，有侧脸吹箫的，有是一抹绰约背影的。众人看着陆青还没有动笔，开始催促起来。陆青闭上眼睛，想了许久后方才提笔。跃然纸上的是一只凤鸟，凤鸟眉间一点殷红，绒羽煌煌，立在高山的晚林中。


 陆青想了想，在空白处提上了一行字——


 今见绝殊色，不与世尘同。


 晚间，柳碧思打听到了封姑娘住在何处，茶室中一众人皆想前去一睹芳容。当然，这一众人中排除了陆青。


 月上柳梢，河岸边人来人往。娟彻的河水中，河灯点点似水流下。陆青站在桥边，看着不少女子对着放入河中的灯火许下愿望。河中烛火明灭，倒影在姣好虔诚的面容上。在这一瞬间，陆青想起了丰神秀。今日惊鸿一瞥，陆青就知所谓的封羽秀就是丰神秀。陆青站在临江楼中，看着他一如前世那般吹箫而过，心中百味陈杂。


 陆青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想一想，丰神秀来到青羽城的目的。但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想起前世两人一起放河灯的场景。当时，等丰神秀许完愿后，陆青问她心中所想。丰神秀大笑未语，只是用行动将陆青一把推到在旁的柳树上，放肆的吻着。


 陆青闭眼，运转天心道法，模糊脑海中的妄想。陆青低下身，将手中的河灯轻轻放入水中。


 涟漪散开，河灯摇摇晃晃的顺着波纹荡漾。陆青望着河灯明灭不定，飘向了河的对岸。


 河灯最终停在了一抹绯色的身影脚下。陆青顺着身影的脚下向上望去。


 烛光摇曳，给绯色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暖色。来人面上覆着薄纱，唯余一双墨眸波光潋滟，静静的望向河对岸陆青的方向。


 两个人隔着一条河，似是隔了一生那么漫长。


 陆青逃也似的离开了。


 回到‘清月客栈’，陆青刚将手碰触到门，突然神色一凌。方才河岸旁怅惘之情瞬间消失。


 陆青手执长剑，推开了门。


 不出陆青所料，自己在离开屋前的禁制被人破除了。屋内的桌前正坐着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麻烦。


 正是，东皇易。


 陆青将门关好，又下了一层结界，才紧锁眉头望向东皇易，道：“你怎么在这里？”


 东皇易拍了拍手，凌艳稚嫩的面容勾起了一抹笑容：“前辈好生的无情。竟随便将我丢在一个破旧的客房内就离去了。枉我还和前辈有过同生共死的交情。”


 陆青觉得东皇易给自己上了一课，那就是麻烦一定要当成麻烦，来慎重对待。昨夜将东皇随便丢在青羽城中还是有失稳妥。


 陆青冷冷的道：“同生共死不如说是被拖上贼船的交情更合适。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东皇易道：“我昨日接触前辈的时候，在前辈身上撒了一点寻踪粉。这是凡人界的把戏，入不了前辈的眼。”


 陆青道：“你我昨日一别已经是恩怨两清，互不相欠，你为何还要纠缠不休。”


 陆青看到东皇易笑的更开心了。东皇易道：“昨日还没有来得及请教前辈姓名，今天东皇只好自己去查了。没想到前辈竟是道宗映雪真人的关门弟子，陆青。也正是我那个便宜舅舅东皇辰的师弟。若是这样，你我之间怎能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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