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这天正是前任村长的忌日，本来活动中心就在举办法事；外面由于选举又围了许多人，听说了这边的事，来的人更多了。


 毛利小五郎说出他的名侦探身份，说这里出现了点东西，需要警察来调查，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倒是稍微震慑了一下众人。


 诸伏景光守在门口，时刻戒备着有人脑子一热冲上来。他现在也有点后悔直接把事情揭了出来，而且还一不小心让那个平田秘书跑掉了。如果相关人员只有几个，那还好；最怕的，就是万一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一堆人都参与违法犯罪，相互勾结包庇，那么他和毛利一家贸然闯入，就比较危险了。


 毛利小五郎毕竟也是前警察，深知此事的严肃，此时也拉着脸，让毛利兰和柯南躲在后面。


 东京本部的警察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先过来的，是岛上的警察。


 月影岛上只有一个小派出所，里面只有一个年迈体衰的老警察，闻讯也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狗急跳墙的人。


 诸伏景光隐蔽地朝老警察的配枪瞥了一眼。这样的地方，万一唯一的警察也是那些人的帮凶，那么他也要做好准备才行。


 “哎？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里？”


 人群中传来那位浅井成实医生的声音。


 诸伏景光心中一动：“浅井医生，这里刚刚发生了点事，我们正在等东京本部的警察过来。现在周围人比较多，你能在这里照应一下么？”


 浅井成实一怔：“啊……啊，好的……”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房间门口走来。


 老警察戴上手套，拿出一个袋子，先封存了柯南手上那袋白色粉末，放在一边，继续等本部的警察过来。


 诸伏景光往屋里扫了一眼：“如果渴的话，我包里有几瓶水，还有一点吃的东西，可以先拿来垫垫。”


 “哦……哦，好的。”毛利兰答应下来。


 柯南疑惑地抬头看了诸伏景光一眼。


 从发现那袋白色粉末开始，这位清水侦探的举动，就格外谨慎，守住门口，随时打量四周，包括后面的出口和窗口，现在甚至连饮食都提醒用自带的，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得如此谨慎小心？而现在，他又开口让浅井医生留下来，到底是……


 但表面上，诸伏景光却表现得似乎放松了下来，甚至有心和那位老警察闲聊：“警察先生，你在这个岛上住了多长时间了？”


 老警察想了想：“好几十年啦。这里好多人，包括村长他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呢。”


 “哦，那么……十二年前，钢琴家麻生圭二自杀的案件，你应该也清楚吧？刚才平田秘书跟我们说，这台钢琴就是麻生圭二当年弹过的，所以被称为被诅咒的钢琴。”诸伏景光不动声色地往外套话。


 套话完全没有难度，老警察想了想，一脸叹息：“是啊。麻生圭二，还有现任村长黑岩辰次，前任村长龟田勇，现在岛上的首富，也是这次村长竞选候选人川岛英夫，再加上西本健，那几个孩子一起长大的，一起学钢琴，感情那么好，结果后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朋友自杀而死。哎……麻生家全家，包括他妻子女儿，都一起葬身火海，只有他家小儿子，当时不在岛上，才幸免于难，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对了，他家儿子叫什么来着……”


 老警察闭目苦思良久：“SA……不对……SEI……啊，对了，叫SEIJI！”


 “是哪两个汉字？”诸伏景光连忙问。


 然而这次老警察记不太清楚了：“这个我就记不太清了，年纪大了嘛。哎，那个孩子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当时火灾现场就留下一个保险箱没烧毁，里面的东西，虽然看起来值不了多少钱，但毕竟是他家人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多少是个念想……”


 浅井成实揣在白大褂衣兜里的手，紧紧攥起来。


 诸伏景光给风见裕也也发了消息，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本部警察这次来得飞快，没有慢吞吞坐船，直接坐直升机过来了。


 除了专门处理毒品相关的警察，还有毛利侦探的老熟人，目暮警官手下的高木涉警官。毕竟没有杀人案发生，本来轮不上搜查一课过来，但看在毛利小五郎的面子上……尤其是毛利小五郎特别能招杀人案的体质的份上，目暮警官还是派来了高木涉，跟着一起过来，万一呢……


 高木涉一来，先和毛利小五郎打招呼：“啊，毛利先生！”转头又看到诸伏景光，十分惊喜：“啊，清水先生也在这里。好久不见。”


 柯南一脸天真地抬头：“高木警官也认识清水侦探么？”


 “是啊。”高木涉弯下腰和柯南打招呼，解释道：“去年有一位我特别尊敬的警察前辈结婚，婚礼上我们见过的。他的女朋友，是一位特别厉害的医生，我的那位前辈出了车祸，多亏遇上她，才转危为安。”


 诸伏景光也认出了高木涉，当时跟在伊达航身边的那个年轻警官，笑着打了个招呼：“高木警官，好久不见。”


 毒品对策室的警察迅速检查了一下那包白色粉末，确认是海/洛/因。


 当时形迹可疑的平田和明秘书很快被带来问话。那个袋子上检出了他的指纹，无可抵赖，只好招供：“是……是我借着去海外的机会，带回来的。放在那个钢琴的暗格里，然后川岛英夫再悄悄过来取走毒品销货，再把钱放到那个暗格里……这个暗格，也是他告诉我的。”


 “川岛英夫？”这个人，他们刚才也听到过，是岛上的首富，还是这次村长选举的候选人之一。


 好嘛，顺藤摸瓜，又一个。


 一个小孤岛，逃都没处逃，很快，第二个犯罪嫌疑人川岛英夫也被抓过来。


 至此，有关贩毒的这个案子，似乎就已经水落石出。


 高木涉有些疑惑地四处看看，不太清楚他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此时，一直在旁边无所事事的毛利小五郎智商忽然上线，他摸着下巴深沉地道：“说起来，两年前的今日，前任村长龟田勇被发现猝死在这架钢琴之前，会不会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贩毒勾当，才惨遭毒手？”


 “才不是！”平田和明连忙分辨：“龟田村长是心脏病发作去世的，和我可没有关系。浅井医生！当时验尸的就是浅井医生，她可以作证！”


 浅井成实的神色恍惚，没有回答他的话。


 柯南心中一动：SEIJI……对应的汉字，也可以是……


 想到此，他捏起天真可爱的小奶音，抬头看着岛上那位老警察：“警察先生，刚才你说那位钢琴家麻生去世时的火场里，还留下了一个没有焚毁的保险柜，里面是什么东西啊？”


 “啊？”老警察怔了怔神，想了想：“是……几张乐谱……”


 “乐谱在哪？”浅井成实和柯南异口同声问道。


 “在……在派出所那边……”老警察挠了挠头。


 诸伏景光看着高木涉：“高木警官，看起来这件事情还另有玄机。我们一起去这边的派出所看看吧。”


 “啊……啊，好的。”高木涉连忙答应。


 一行人来到岛上的派出所，帮着老警察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终于找到当年的档案和封存在里面的乐谱。


 高木涉接过来看了一下，不明所以。


 毛利兰会弹钢琴，也凑过来看了看：“嗯……好奇怪的调子……”


 “我看看……”柯南爬上凳子，也来查看：“这些奇怪的符号是什么？”


 “这是升降号，一般代表琴键上的黑键啦。”毛利兰解释道。


 柯南想到钢琴的键盘，豁然开朗：那么这个乐谱，实际就是一份密码，每一个琴键，可以对应一个字母……他越想越兴奋，当即开始推演密码。


 还没等他完全解出密码，旁边的浅井成实接过那几页琴谱，扫了一眼，忽然捂住脸，痛哭失声。


 “浅井医生……”毛利兰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诸伏景光站在一边，看着痛哭的浅井成实，轻声道：“Narumi，和Seiji，可以是同样的汉字，成实。对么？浅井Narumi医生，不，麻生Seiji先生……”


 柯南闻言，忽然也明白过来。刚才他听到麻生圭二的儿子叫Seiji的时候，隐约也想到了什么，但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又把这件事忘下了。刚才看到密码，他的注意力又一下子被密码吸引过去，甚至忘了去思考，为什么浅井成实医生会跟着他们一起过来。


 “哎？”众人大惊。


 这位浅井医生，可是不折不扣的美女，怎么会……


 浅井成实放下手中的乐谱，擦了擦眼泪，苦笑一声：“哈，我还以为自己的装扮万无一失呢，果然还是瞒不过专业的侦探吧？不过……真的谢谢你们，我此前，都不知道这份乐谱的存在……”


 “这个，是密码吧？”柯南抬头看着浅井成实，他已经解开了密码，拿过乐谱迅速扫了一眼：“这个……”


 “啊，是密码。父亲以前给我说过的，他编出来的密码。”浅井成实点点头：“每个英文字母对应一个琴键。原来父亲早有预料啊……为什么……为什么……”


 众人围过来一起看乐谱，柯南另拿过一张纸，把里面的内容翻译出来。


 那是一封告白书。临死的父亲，写给自己远在他乡的儿子。


 钢琴家麻生圭二，当年的几个朋友，黑岩辰次，龟田勇，川岛英夫以及西本健的事。


 当年黑岩等几人，利用麻生圭二海外演出的机会，偷偷走私□□，再利用那架钢琴的暗格，还有麻生发明的暗号，来完成运送和分销。


 后来，麻生圭二不想再给他们提供帮助，唯恐秘密外泄的那四个人，就合力把麻生全家反锁在家，放火烧死了他们。


 声称麻生圭二是自杀的现场目击证人，正是身为凶手的四个人。


 告白书的最后，麻生圭二写道：“成实，你一个人可要坚强地活下去。”


 “这个……这可是恶性杀人案件，我这就向上面报告……”高木涉惊讶道：“怪不得毛利侦探提议搜查一课的人也跟过来。不愧是名侦探的敏锐嗅觉……”


 十二年前的陈年旧案，居然取得了关键证物，似乎已经是皆大欢喜。


 但诸伏景光却似乎不这么认为，他转过脸来，严肃地盯着正哭得一塌糊涂的浅井成实：“浅井医生，两年前前任村长龟田勇的死，是否还有其他内情？”


 众人一楞，毛利兰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


 浅井成实擦了擦眼泪，笑了一下：“哈，不愧是专业的侦探。龟田勇确实是心脏病发作去世的，不过……发作的原因，是他认出了我……”


 “我对当年的事一直心存疑问，所以医科学院毕业后，我就改妆成女性，到这个岛上当医生，悄悄打探消息。我本身长得也不算太粗犷，而且医师资格证上也没有标注性别，也不会强调名字怎么读，所以也没有人怀疑过。”


 “两年前的今天，龟田村长把我单独约到这个房间……”


 “为什么龟田村长要单独约你？”柯南疑惑问道。


 周围一片咳嗽声响起。


 浅井成实笑了笑：“他……以为我是年轻的女孩子嘛……”


 “啊……”柯南接着明白过来，尴尬地低下头去。


 浅井成实继续道：“他知道了我其实是麻生幸免于难的那个儿子后，就吓破了胆，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招供出来，□□的事，他们放火杀人的事……说完，就心脏病发作去世了。关于他的死因，我确实没有说谎，侦探先生和警察先生如果不相信的话，也可以重启调查。”


 高木涉把这件事记在本子上。虽然他愿意相信这位浅井医生，但真相就是真相，必须用确切的事实证明。


 话说到此，柯南也一下子明白过来：“那么……给毛利叔叔的那封信，也是……”


 “嗯。是我寄出去的。”浅井成实点点头：“本来去年我就打算……但当时没有下定决心。今年我又打算……”


 “犯罪预告？”虽然浅井成实没有直接说出来，但在场的人还是明白过来，对此柯南十分疑惑：“那为什么要专门邀请侦探过来？是对侦探发起的挑战么？”


 沉迷推理的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理由。但……看看眼前的人，又似乎不像。


 浅井成实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不。不是。“


 “是希望有人阻止你吧？”诸伏景光声音有些低沉：“即使被仇恨折磨着，推搡着，内心深处，也还是不想迈出这一步。痛苦，却又矛盾……”


 浅井成实没有说话，眼睛眨了眨，泪水再次涌出眼眶。


 高木涉心中一阵庆幸：原本以为只是贩毒案，竟然阴差阳错地阻止了某件或某几件谋划中的杀人案，不过……


 “既然浅井医生两年前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为什么不报警呢？”高木涉还是不理解。


 “报警？”浅井成实轻笑一声：“十二年前，不也是有警察来过么？他们做到什么了么？龟田村长说完之后就心脏病发作去世了，我又没有录下他的话，而且，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这份乐谱的存在，无凭无据的，警察会信么？警察能做到什么？到头来，还不是让那些人逍遥法外，我……我……”他越说越激动，双手紧紧攥起来。


 “所以你就放弃了其他可能的手段，决定自己复仇么？”诸伏景光眉头微皱，有些悲伤地看着眼前被仇恨折磨了多年的青年。


 “你懂什么？！”浅井成实有些激动起来：“你怎么会懂……十二年了，我的家人，葬身火场十二年了，不明不白的去世，被轻易当成自杀。十二年来，我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都仿佛看到他们在业火中哀嚎……我怎么能允许那些人……允许那些人轻轻松松地逃脱……十二年的痛苦和折磨，你怎么会懂！”


 “我懂的。”诸伏景光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柔和却坚定：“我当然懂的。小时候，我的父母，在我眼前，被人杀死……我躲在柜子里，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一刀刀杀死……十几年后，我长大以后，我亲手抓住了那个犯人。这样的痛苦，我当然是懂的。”


 浅井成实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侦探，只听他继续道：“但……不要放弃啊。你是医生不是么？有一位医生，曾经对我说过：‘我是医生啊。直到最后一刻，我也必须考虑怎么赢。’所以……不要放弃……”


 高木涉神情严肃地鞠了一躬：“十二年前的案件，没能侦破真相，作为警察，真是非常抱歉。但是，请相信我们，这一次，绝对不会让犯人轻易逃脱，一定会让真相水落石出！”


 浅井成实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滴落。


 天色已晚，一行人就先在岛上的旅馆休息一晚，明天再坐船回东京。


 诸伏景光在房间里整理完此次事件的报告，和风见发了邮件，又和神宫春瑠发了信息，正在斟酌另一篇报告，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开门低头一看，是柯南。


 “有什么事么？”诸伏景光蹲下来，视线和柯南平齐。


 “清水叔叔晚上好，毛利叔叔让我来问问，要不要一起去喝啤酒。”柯南的小奶音十分可爱。


 诸伏景光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帮我说声谢谢。我还有别的事，就不过去了。”


 “嗯。”柯南原本也只是拿这当个借口，顺势又说起了其他：“今天，清水侦探说到自己小时候的事，是真的么？”


 诸伏景光点点头：“嗯。是真的。”


 “那……”柯南看着诸伏景光的眼睛：“你是因为这个，而选择当侦探的么？”


 因为看不惯警察的颛顼无能，于是选择成为侦探什么的，似乎非常合理；但如果是，那么为什么这么一个人，此前一直默默无闻？


 诸伏景光笑了笑：“警察只能在案件发生后介入。如果侦探，能够凭借他们敏锐的观察力，防止一些悲剧的发生，就太好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是或者不是，但这个答案也给了柯南不小的冲击。


 “提前……防止……”柯南喃喃地重复。


 作为一个推理狂热爱好者，从作为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的时候开始，他最大的满足感，就是来自于解密，通过自己的洞察和智慧，揭露犯人的真面目，把狡猾的犯人逼到墙角，那样的成就感和刺激感，似乎就是对侦探探寻真相的奖励。


 而“提前防止”……


 感觉好像也不赖啊。


 柯南想了想，如果这次的事件，他们开始没有发现钢琴里的秘密，那么后面会发生什么？没有被阻止的浅井成实，可能就会实施他的犯罪计划，就会有不止一个人的生命被剥夺，甚至可能包括浅井成实自己。


 对，甚至可能包括浅井成实自己。


 如果真的发生了案件，那么他作为侦探，一定会努力侦破，最后，自然就会把作为凶手的浅井成实逼迫到墙角。而浅井成实自己，原本也厌恶着被仇恨驱动杀人的自己，真到了那个时候，又会发生什么？


 稍微设想了一下，柯南忍不住一阵后怕。


 “谢……谢谢！”小侦探郑重道谢。


 诸伏景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也谢谢你。小侦探。”


 谢谢你一直坚持不懈追寻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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