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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手术前的晚上


 林秘从毕业后就跟在姜明月的身边,是极少数知道姜明月与何忘之亲母女关系的人。


 但就是因为了解,她才不能明白为什么姜明月对何忘之这么的残酷。


 从安排何忘之做人工耳蜗手术开始,林秘也开始了查资料,了解手术的风险以及并发症等细节上面的东西。


 原来人工耳蜗手术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做的,在骤然失去听力的以后的七年,被称为黄金七年。


 但七年也只是一个时间段,越早做手术越好。


 从何忘之出事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了。


 好在她一直保持这佩戴助听器。


 像一些经济条件不允许的人,在骤然失去听力后没有佩戴合适的助听器,慢慢地就会失去语言的功能。


 不能和人沟通,这无疑会给工作和生活带来巨大的不变。


 更重要的是,听不到声音,将会是多么的孤独。


 何忘之简单地吃完了饭,又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没有什么要拿的东西,即便是有,林秘也安排的非常的妥当。


 何忘之只是紧张。


 她查过了资料,所谓的人工耳蜗手术就是通过外科手术向脑子里植入一个刺激器,刺激器将声音咨询转化为电讯号,再进一步的传输到听觉神经,再到大脑。


 何忘之最害怕的也就是这部分手术,因为个人体质关系,并发症有轻有重,虽然并发症发生的概率不高,但是万一真的发生,那就是100%。


 常见的比较轻微的并发症有部分头部疼痛,面部神经麻痹和面瘫。


 严重的就是脑膜炎和持续的脑脊液漏。


 何忘之深吸一口气,觉得已经决定要做手术,就不能这样没完没了的吓唬自己,要想好的那一面去看。


 心理建设做的很好,但是到了医院以后,换上了病号服,又做了一系列的检查之后,何忘之的心理建设开始逐步的崩塌。


 她吃不进去东西,看见人就烦躁。


 因为手术的特殊性,她必须把头发剃光。


 这严重刺激到了何忘之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何忘之看见那剪子,就想起了以前被班级里的女同学堵在洗手间里强行把头发剪掉。


 说是她的头发又怪味道。


 何忘之感觉难以呼吸,护士看见她面色很难看,赶紧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何忘之摇了摇头,“你把剪子放在那里,我一会儿自己剪就可以。”


 “剪子只能剪掉长发的部分,之后还是要用理发器贴跟儿把头发都剪掉的。”


 何忘之实在是忍不住了,“你出去!让我休息一会儿!”


 何忘之说的声音很大,这让她感到羞愧。


 自己的心理难受,就要拿别人开到吗?


 何忘之低声说了抱歉,然后用被子蒙住了脑袋,蒙在被子里面低声啜泣。


 护士来到她病床上,安慰了她好一会儿。


 何忘之鸵鸟似地待在被子里,默默流泪,不肯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世界安静了。


 何忘之在被子里哭的有点久,她感觉脑袋都有点混了,才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钻出来以后,就看见汪已桉端坐在她的床头,看着她。


 何忘之被吓了一跳,来不及说话,就开始打嗝。


 汪已桉眸色深沉,开口,“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哭的时候的蒙被子里,被吓到开始打嗝?”


 何忘之圈着被子,眼圈通红还带着委屈,脸蛋被泪水沁的水润。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固执地偏开头,不看汪已桉。


 汪已桉盯着半天,忍不住乐了。


 他一笑,何忘之就更想哭了。


 但是她在汪已桉的面前也不敢太“放肆”,就硬生生地忍着。


 汪已桉忽然说,“你害怕吗?”


 何忘之泪眼朦胧地看着汪已桉,心想着:你这不是废话吗!


 汪已桉看着何忘之的表情里带了些控诉,笑了。


 他的笑让何忘之有点毛,搞不清这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今天不忙吗?”何忘之不敢直接下逐客令,只能委婉地问。


 汪已桉却说:“你往右边挪一挪。”


 何忘之不解,但是身体提前一步反应,真的向右边挪了挪。


 汪已桉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脱掉鞋子,然后轻轻地掀开何忘之的被子,躺在了她的旁边。


 何忘之浑身紧绷,想要下床,却被汪已桉及时地抓住手。


 “这样比较方便。”汪已桉说。


 何忘之被吓得声音都颤抖,“方便什么?”


 汪已桉拿出手机,让何忘之好好躺着,“方便看电影。”


 汪已桉打开《肖申克的救赎》。


 何忘之听说过这个电影,但是一直都没有看过。


 病床不小,躺下两个人也很充裕。


 汪已桉的身材高大,他最开始握着何忘之的手,但是播放电影的时候他的手拿开,何忘之趁机把自己的手藏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共同看着一块小小的屏幕。


 彼此的味道缠绕在一起,莫名地有种温馨的感觉。


 何忘之却很害怕,生怕姜明月或者林秘来看她的时候抓包。


 自住院后,姜明月还没有来看过她,没准儿什么时候就会来了呢!


 但是各种担忧在随着电影剧情的不断推进后,渐渐消淡了。


 电影的最后,瑞德说:希望是最好的东西,也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何忘之的眼圈红了。


 “饿了吗?”汪已桉关掉了手机,问何忘之。


 何忘之这才感觉到自己真的饿了,再就是,汪已桉揽着她肩膀的姿势是不是太亲密了!


 没等何忘之反抗,汪已桉先下了床,打了一个电话,就有人把食物送了过来。


 符合何忘之的口味,又很滋补。


 汪已桉在吃的方面很挑剔,但是今天竟然也在认真吃饭。


 吃完晚饭,何忘之在室内转了一小圈,汪已桉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何忘之抻抻胳膊,踢踢腿,时不时的瞥两眼汪已桉,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什么时候走?”


 汪已桉继续在键盘上打字,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回答,“不知道。”


 何忘之一噎,这明明是她的病房,怎么却还像是汪已桉的产权呢?


 何忘之气鼓鼓地看向窗外,背对着汪已桉。


 汪已桉喝了口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先是蹙眉,然后一会儿又笑了。


 何忘之很焦虑,时时刻刻地有种想要跑的冲动。


 手术之后真的会好吗?


 如果被磁铁吸着的外部设备丢了怎么办?自己是不是要再开一次刀?


 如果外部设备进水了怎么办?


 如果手术后,她的身体对植入的东西有了排异反应有怎么办?


 一个个问题吓得她睡不着觉。


 就连醒着,都是一种折磨。


 汪已桉走到她的身边,打开窗户。


 夜幕下,有鸟的叫声,还有花园里小孩子说话的声音。


 不过也有一点冷。


 何忘之被冷风吹得缩了一下身子,汪已桉垂头,看见她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


 汪已桉取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又从后面抱住了何忘之。


 何忘之浑身一凛,想要挣脱,却有贪恋内心惶恐不安中的唯一温暖。


 “你听。”汪已桉的声音就在耳畔。


 何忘之确信,如果自己偏过头,他绝对会亲上自己的耳朵。


 何忘之缩了缩脖子,低声问:“听什么?”


 “听鸟的叫声,听小孩子奔跑的声音,还有风的声音。”


 汪已桉的声音很优雅,很有磁性,何忘之觉得,他说的这些声音都没有他自己的声音更好听。


 何忘之忽然回过身,紧紧地抱住了汪已桉的腰。


 汪已桉最开始没想到何忘之会这么做,但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也回抱住她。


 何忘之的脸贴着汪已桉的胸膛。


 “谢谢你!”何忘之真心实意的说。


 汪已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的姿态。


 这样的动作维持了一会儿。


 “把头发剪了吧!”汪已桉说。


 何忘之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剪下来的头发不会扔掉,可以做成假发套,捐给因为化疗而失去头发的孩子。”汪已桉的声音很柔和。


 何忘之忽然就落下泪来。


 何忘之前些天也剪过头发,但是那只是将很长剪成了长,现在的要把长剪成没有。


 汪已桉没有这个经验,好在人够聪明心够狠。


 咔嚓一剪子下去,汪已桉递给何忘之一绺头发,“自己抓着。”


 何忘之想起了小时候,孙姨用挖耳勺给自己掏耳朵。


 她躺在孙姨的腿上,安安静静地让孙姨给掏耳朵。


 小孩子容易轻信谣言,她不知道听谁说的,要是不小心吃到了耳屎,就会变成哑巴。


 于是在孙姨给她挖耳朵的时候,她就会乖乖又谨慎地伸出小手来,接着孙姨挖出来的耳屎。


 现在和当时的情况也差不太多。


 剪下来长的头发以后,汪已桉又帮何忘之把头发剃了干净。


 何忘之不敢照镜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呲了呲牙。


 “你抬头。”


 汪已桉手里拿着热毛巾。


 何忘之扬起头来,汪已桉用热毛巾把她脸上的碎发茬儿都擦了个干净,然后是耳后。


 何忘之被擦的有点痒痒,想自己来,但是汪已桉不让。


 擦干净了以后,何忘之仍然摸自己的头发和脸。


 “还痒痒吗?”汪已桉问。


 “不是,就是觉得有点奇怪。”何忘之干巴巴地笑。


 汪已桉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


 何忘之很少见汪已桉笑的这么开心,看见他笑自己也想笑。


 但是一想到他是笑自己的光头,何忘之就笑不出来了。


 她哼哼了一声,转了个身子,用后背对着汪已桉。


 汪已桉叫了人清洁好了地面,又交代等假发做好了,要告诉何忘之。


 折腾完了以后,何忘之去洗了个澡。


 她洗澡的时候必须要摘掉助听器,所以也听不见水声和其他的声音。


 何忘之感受着温热的水敲击在她的后背,心中想,如果手术失败,自己以后只能像现在这样,只有感觉,没有听觉,会怎么样。


 紧接着,她下意识地去洗头发,洗发露都倒在了手上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没有必要洗头发了。


 何忘之愣了好一会儿,才让流水把手心里的洗发露冲掉。


 短暂地尴尬,然后她就咯咯地笑。


 擦干身体,换好衣服,头发没有了,不需要干发巾,但是何忘之还是裹了条毛巾在头上。


 汪已桉仍坐在电脑前忙碌。


 何忘之挪到了被窝里。


 “困了吗?”汪已桉轻声问。


 何忘之点了点头,“有点困。”


 “那就去睡觉吧!”汪已桉说着,关掉了电脑,把椅子拉倒了何忘之的床头,坐着看着她。


 何忘之侧躺在床上,面对着汪已桉,汪已桉拉着她的手。


 何忘之看着他,心想,再多看几眼吧,等做完了手术以后,应该就没什么机会能再看的到他了。


 对于汪已桉的陪伴,何忘之顺其自然,她不知道汪已桉是出于什么心理。


 但是目前为止,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来看她,没有人给她依靠。


 他就是那根让溺水的自己有一点希望的浮木。


 至于对与错,至于前尘往事,她都想放在一边。


 有汪已桉陪着,何忘之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梦到了以前。


 她从窗户望出去,高中的汪已桉正在打网球,他的姿势潇洒,脸上看不见一点点的笑容。


 外国教练的时不时会大声夸赞他。


 但是汪已桉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在球场上奔跑,挥拍,浑身用满了力与美。


 何忘之当时没见过这样的运动,也没见过这么好看又拽的男生。


 于是她就趴在窗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忽然,汪已桉看到她了。


 他的眼神特别的凶,忽然,一个球冲着她的方向打了过来。


 何忘之匆忙躲避,窗台上的花盆因为受到球的撞击,pia地一下被击碎落在地上。


 何忘之猛地惊醒,再看床边,已经没有了汪已桉的身影。


 此时,天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应该是早上六点多。


 何忘之醒了,就睡不着了,尤其是今天又要做手术。


 她站起来,洗漱了一番,想了想,从包里拿出纸和笔,打了一会儿腹稿,然后刷刷地写了起来。


 等何忘之写完,医生、护士、林秘都来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何忘之被推进了手术室。


 进入了手术室以后何忘之还是怕的,但是当麻药起了小勇,她就没什么直觉了。


 后来便是昏睡,醒来,剧烈的头疼,无影灯。


 就像是坐着车穿梭在隧道里的感觉一样。


 光明——黑暗——光明。


 何忘之彻底的有意识已经是四天之后了。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林秘。


 林秘见她睁眼,赶紧叫来了一声。


 何忘之一点都听不见,但是最开始失声的时候被系统地教过读唇语。


 外国医生和护士说话都很快。


 何忘之的头仍是疼,简单地看一会儿还没有问题,但是多听几句就觉得受不了。


 林秘应变能力很强,用ipencil在平板上把话写的很大,再给她看。


 从林秘的话中,何忘之得知,在手术以后,她确实有了一些并发症,但是这些并发症都被控制住了。


 何忘之勉强地笑了笑,想要说话,但是却没有力气张开嘴巴。


 她指了指自己的头,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秘说:“现在头部有部分疼痛是正常的现象,以后要注意的是预后的康复训练等等。”


 何忘之听林秘说没事儿,自己松了口气,人没死,脑袋没坏,那就是最幸运的事情了。


 以后的麻烦留给以后去解决。


 何忘之太累了,坚持了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


 睡过去之前,她只有两个想法。


 第一:又没看见姜明月。


 第二:汪已桉去哪里了。


 何忘之到底是年轻,底子不错,恢复起来很快。


 但是这个快只是医生经过对比的出来的结论。


 对于何忘之自己而言,是个漫长又沉重的折磨。


 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长,但是清醒着的时候却不高兴,总是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多了一个东西。


 总是在想这个东西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所有人都告诉她很好,手术很成功。


 何忘之都笑笑,她这个时候再去说什么,好像是不懂事一样。


 她很怀念那天,汪已桉并没有直接地开解她,而是给她找了一部电影,告诉她,希望要去努力才能够碰得到,内心坚韧的人什么都能得到。


 何忘之跟林秘说她想看电影。


 林秘吃了一惊。


 何忘之理解,毕竟她现在的还在恢复中,什么都听不到,看电影,虽说是看,没有声音的电影早就被淘汰很多年了。


 林秘很聪明,知道自己的反应或许伤害到了何忘之。


 “忘之,我是想你好好休息,你最近时不时地头疼,如果长时间的用眼,不知道会不会加剧头疼,你看看要不然找一点别的东西来玩。”


 何忘之笑了笑,摇了摇头。


 林秘拒绝了何忘之,但是当天下午,便有一套投影设备搬进来何忘之的病房。


 电脑里是下载好了的电影,很多很多,按照排名的顺序来存储的。


 很多都是何忘之听说过,但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谢谢你,汪已桉。”何忘之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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