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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那天的拳击比赛没有输赢。



  最后的一击,关山月和周佞几乎是同时看准了对方最薄弱地方出手,只是又都在离对方一寸的地方同时收手——



  劲风擦着两人的脸而过。



  拳击馆一片死寂,台下的薛幼菱和周朝目瞪口呆。



  关山月直直地看着周佞,狭长的双眼里亮晶晶的,星光敞亮,都相互看得清楚。



  沉默,再沉默。



  周佞率先移开视线,他沉重地呼了口浊气,前额出了层薄汗,垂下眼后退一步,去解开手上的手套:



  “关大小姐,名不虚传啊。”



  关山月轻笑了声,松了松肩颈,慢条斯理地也去解开手套:“你也是。”



  台下的那两人眨了眨眼,一脸莫名。



  关山月将手套往地上一丢,掀起眼皮看人:



  “也算认识了,以后跟着周朝一起来玩呗,攀岩,击剑,拳击——”



  她顿了顿,像是笑了一声,再续:



  “找个对手,不容易。”



  周佞捏着手套,颇有意味地看了关山月好一会儿,耳骨上的耳钉在白皙灯光下泛着银白的光:



  “难怪别人都爱把我跟你摆在一起比较。”



  “是你的荣幸。”关山月挑了挑眉,“不用客气。”



  周佞睨人一眼,呵笑一声:“那我还得谢谢你?”



  “你要是非要谢我,我也没有办法。”



  关山月笑意更深,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远处的手机却响了起来,薛幼菱大步去拿了过来,视线却在接触到屏幕上的备注时顿了顿,薛幼菱迟疑了一会儿,磨磨唧唧地递给台上的关山月。



  台上的关山月看她这副样子,眸底的笑意散了些,伸手去拿,视线往屏幕上一瞧——



  关宏毅的大名。



  气氛有些冷了下来。



  手机震动了半晌,关山月都没有半分要接的意思,不知道过了多久,屏幕终于暗了下去,关山月眉梢挂着讥笑,她慢条斯理地放下手机,看了周佞一眼,转身跨下围栏:



  “有事,先走了。”



  周佞不语,只用目光跟着她,不紧不慢的。



  薛幼菱用眼神跟周朝对视了一下,后者会意,心知肚明是谁的电话,也没上赶着去触关山月霉头,只看着拿起外套的关山月:



  “那山月,有空再聚?”



  出了一身薄汗,关山月脸上没了方才的笑意,有些淡淡,她穿上外套,遮住了露出的那截腰身,视线越过他们二人,跟台上的周佞对视一眼。



  周佞挑眉:“刚才是平局,下回……去攀岩?”



  顿了一秒,关山月呵笑一声,她撩起掉落耳边的几缕碎发往外走,不轻不重地落下一句:



  “刚才,我的手可比你离的更近。”



  她背脊挺得直直,分毫傲气不敛,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拳击馆的门被关上。



  诡异地默了半晌,台上的周佞兀地笑了声,大步跨下台,从周朝手中接过外套,同样头也不回地的走了,留下一脸懵逼的两人,看着大门重新关合。



  “……”薛幼菱扭头问人,“月月刚才是什么意思啊?”



  周朝默了默,将周佞丢过来的手套往台上一放,白人一眼:



  “白痴。”



  “是她赢了的意思。”



  暗沉夜幕遮蔽了天空,月亮依稀的光线从云后透了出来,却不如一处占地颇广的别墅灯火明亮。



  砰。



  是花瓶被砸碎在瓷白的地砖上的声音。



  一点的青瓷碎片彰显出花瓶本身不菲的价值,只是已然成了废品。



  跟随着落地瓷器一起出声的,是关宏毅的一声怒吼:“关山月!”



  被点到名的关山月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眸底皆是嘲意,她双手抱臂,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开口:



  “怎么,不过是个花瓶罢了,我还砸不起了吗?”



  “叫你回来,你一回来就砸东西,这是什么意思?”关宏毅捂着心口,像是气急,“我在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要造反啊?!”



  关山月笑意更浓,只是满满全是讽意:



  “我想造反是一天两天的事吗?关董,你想要个听话的,就去把关嘉昱过继过来啊,我立马闭嘴走人。”



  关宏毅脸色一僵,旁边的女人连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一边帮他顺气,一边看着关山月:



  “囡囡,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气你爸爸了。”



  关山月红唇微抿。



  “舒云,你看看她,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无法无天的。”魏舒云扶着他坐下,关宏毅脸色缓和了些,“都是你宠出来的!”



  魏舒云娇嗔地瞥了人一眼:“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可不许说重话。”



  关山月脸色更沉。



  “乖囡,妈妈知道你生气。”魏舒云端得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捻着江南的口音,“你不喜欢他们,以后就少见他们,可不许说什么过继的话。”



  关宏博沉着脸:“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把庭旭交给你?”



  关山月冷笑着,她转过身往楼上走:



  “我对庭旭一点兴趣都没有,您二位可以选择再生一个能继承家业的——”



  脚步一顿,关山月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对上关宏毅的视线,满目讥讽地去续:



  “或许您老当益壮,在外找点小七小八什么的给您生个儿子,抱回来让妈给您养就是了。”



  魏舒云眼眶一红:“囡囡……”



  “关山月!”



  关宏毅僵着脸,几乎是暴怒,他怒斥一声,脸色却有点不自然,看着楼梯上的关山月:“你怎么说话呢!”



  “我有说错吗?”关山月眉眼不动,笑意渐敛,“关董,现在来装什么家庭和睦,父女情深呢——”



  关宏毅一边哄着落泪的魏舒云,一边低吼一声:“你——你给我回楼上去!”



  终究还是没敢说重话。



  可关山月根本没想就此打住,她就站在楼梯口,俯视着沙发上的两人,看着暴怒的爸,又看着那个妈,垂下眼睑,黑暗便匍匐在地:



  “怎么,我说得不对么——”



  “让我想想啊,关家为什么就我一个女儿呢……好像是因为……”



  “关董,你好像,不能生了呀。”



  最后一句,几乎是嗤笑着砸到沙发上两人的耳膜。



  抽泣声更明显,关山月头也不回地转身上楼,不再管身后传来的暴怒声,穿过走廊,反手关上了房门。



  砰。



  耳根清净。



  关山月眼尾还挂着三分戾气未散,她抵着门,闭了闭眼,无声地呼出口浊气。



  她的房间,几乎是最后一片净土。



  没有人敢进来。



  顿了顿,压下汹涌起来的思绪,关山月开了灯,昏暗的灯光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



  满地的颜料中,围着一个画架。



  关山月眸色很沉,她走到画架前,眼睫一垂——



  画布上贯穿着重彩,以飞溅的笔触画出了狰狞的伤疤,拟伪作泼墨。



  不知过了多久,关山月弯腰,拾起地上一把小刀,看了那副画半晌,兀地抬手。



  割裂声顿起。



  画布从中间开始被割裂,流淌出沙哑的贫瘠。



  整个房间的地上都铺满了画,只是都不完整,一张又一张,杂七杂八地被撕碎,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堆积,关山月握着那把小刀,视线从画架转移到不远处的桌上。



  那里静静地摆着一幅完整的画。



  黑色的勾线笔勾勒出线条,画布只有巴掌大,可那副画勾勒出的世界里,只有月亮是有颜色的。



  北城的江边,从半夜的沉寂、到云层被慢慢照亮,晕染上些许橘色的温柔,四角的栅栏囚困住四角的天空,栅栏上的爬山虎卷出翡翠色的叶子,卷着晨露。



  关山月就这么坐在墙头上,远眺着不远处的江边开始有晨跑的行人,而她在这处无人的角落,等一个日出。



  她半夜从关家别墅走出来,手机全是薛幼菱的消息,只是关山月一条都没回,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最终还是逛到了这里。



  是她们几个无意间发现的地方,欣赏日出的绝佳场地。



  细长的双腿一晃一晃地、丝毫不惧冬日的寒风,关山月上半身只穿了件羊羔外套,下半身只有一条短裙,她像是感觉不到冷,只眯着眼,定定地望向天际。



  只是日出还没等来,却等来了一把熟悉的男声——



  “哟,在上面思考人生呢?”



  关山月耳尖一颤,压下眸中汹涌的绪,颇为惊讶地低头向下看。



  只见周佞还是昨天在拳击馆的那身衣服,他双手插兜,下颚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墙头上的人。



  “……”关山月挑眉,“周朝告诉你的?”



  “什么周朝?”周佞眸底像是掠过了一丝疑惑,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怎么,关大小姐玩离家出走啊?”



  关山月嗤笑一声,懒得看人:“你以为是你么,还离家出走。”



  “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周佞像是也对关山月的事情了如指掌,“家里那些事,你跟我有什么区别。”



  倒还真是。



  关山月垂眼看人:“该恭喜你还是该替你可惜呢,你不是周氏唯一的继承人了?”



  “你不见得对庭旭有兴趣。”周佞眉眼淡淡,视线落在那两条白皙的细腿上一瞬,移开了视线,“我亦然。”



  关山月抿了抿唇。



  一时无话。



  晨曦时分,岚雾袅袅升起,天边一片霞红。



  “哎,周佞。”



  关山月忽然开口喊人,周佞应声抬眼,四目相对了一瞬,周佞清楚地看见了关山月眼底映着的那片霞光,她歪了歪头,往旁边的位置喏了一声:



  “同是天涯沦落人——”



  “周少爷,请你看个日出?”



  周佞顺着她的目光,从爬山虎往上,她身边还有个空位。



  只顿了一秒,周佞兀地笑了,他伸出手,就着底下的小木椅往上一踩,身手敏捷地跃上墙头,往关山月身边一坐,熟稔地拍了拍手上的白灰,笑得肆意:



  “请我看日出?怎么,这太阳是你一个人的啊?关山月,你还挺霸道。”



  关山月瞥了人锋利如刃的眼尾一瞬,跟自己如出一辙。



  她移开了视线,微微仰头看天:



  “这一刻是我的——分你一半。”



  几寸的距离,两人的衫尾相触。



  太阳爬上山头。



  周佞余光紧紧锁着身旁的少女,她那把长发被风带起,露出一小段玉藕似的颈。



  心尖好像有点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消融。



  周佞好像在这个冬日里,看到了此生最美的一个日出。



  以致于后来的每一天,都再也没能放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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