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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鲁智深大打众和尚




 忽一日,天气凉爽,智深离了僧房,信步踱出山门外一处平地,看着五台山上下锦绣风光,喝彩一回,猛听得山下有叮叮当当的响声顺风吹上山来。


 智深再回僧堂里取了些银两揣在怀里,提了禅杖,一步步走下山来。看门的和尚看着智深下了山,急忙报与首座知道。首座自去布置不提。


 鲁智深下到山口,出得那“五台福地”的牌楼,站在牌楼前看,看到一处市井,约有五七百户人家。鲁智深远远望去,那市镇有卖肉的,有卖菜的,也有酒店、面店。


 鲁智深寻思道:“我早知有这个去处,不夺他那桶酒吃,自己下来买些吃多好。这几日熬的清水流,且过去看有什么东西买些吃,只需少吃些,不吃醉了便是。”


 来到市镇近前,听得那响处却是一个铁匠铺在那里打铁。铁匠铺隔壁有家客店,门上写着“父子客店。”


 智深走到铁匠铺门前看,有三个人在打铁,便问道:“你这待诏,有好钢铁么?”


 ‘待诏’是唐时官职,指以一技之长供奉于内廷的人,譬如‘棋待诏’。后来民间对手艺匠人也尊称一声待诏,是故智深如此发问。


 那待诏看鲁智深腮边胡须新剃,露出铁青下巴,头上发须暴长,有些渗人,先有五分怕他,住了手,道:“大师请坐,要打什么?”


 “洒家有条禅杖,却是轻了,想要再添些份量,又要打一口戒刀。不知你这有上等好铁没?不要拿烂铁来糊弄!”


 “小的这里正有些好铁。戒刀好说,但凭吩咐。只是不知师父禅杖要添多少份量?”


 智深道:“洒家这禅杖有四十九斤,只要添到一百斤重。”


 打铁的待诏笑道:“太重了,师父,小的倒是能打。只是师父如何使得动?便是关菩萨用的关王刀,也只有八十一斤。”


 智深焦躁道:“善了个哉!我哪里不及关菩萨!他也只是个人!”


 那待诏道:“依小的说,便添到五十几斤的,也十分重了。”


 “谁要听你说,就比做关王刀,也打八十一斤的。”


 “大师,太重了,既不好看,又不中使。小人没有放着铁不卖的道理,依着小人,好生打六十二斤给大师。小的以前也打过重兵器,但这么重的,练功用都不合适,更莫说上战场了。使不动时,休怪小人。戒刀已说了,不用吩咐。小人自用十分好铁给大师打造。”


 智深想了一遭,道:“少一斤铁,你少赚一斤铁钱。你自己放着生意不做,倒算好心,洒家信你。这两件兵器要几两银子?”


 “小的是本地祖传的生意,童叟无欺,历来不要虚价,实要五两银子。大师若是觉得合适便打,不然便另请高明。”


 “好,洒家便给你五两银子,你若打得好时,洒家还有钱赏你。”


 那待诏接了银子,道:“大师的赏钱先留着,小的一定尽心尽力。”


 智深道:“我这还有些碎银子,与你买碗酒陪洒家吃。”


 待诏道:“师父自吃。小的还要干活,不能相陪。前面拐弯便有酒家”。


 鲁智深本是想找个人一同吃酒,好叫那个人拦着自己不要多吃。但这个待诏如此说,不好勉强,只得一个人去寻酒家。


 且说鲁智深离了铁匠铺,行不到七八十步,只见一个酒旗挑出在房檐上。那酒旗迎风招展,有些褪色了。


 智深掀起帘子,进到到酒店里面坐下,敲着桌子,叫道:“上酒来。”


 卖酒的主人家看着智深头上的发茬,身上的僧衣,说道:“大师休要怪罪。小的住的房屋是寺里的,前日首座刚有法旨:只要小的们卖酒与寺里僧人吃了,便追回小的们的本钱,又赶出屋。师父休怪。”……

 


 卖酒的主人家看着智深头上的发茬,身上的僧衣,说道:“大师休要怪罪。小的住的房屋是寺里的,前日首座刚有法旨:只要小的们卖酒与寺里僧人吃了,便追回小的们的本钱,又赶出屋。师父休怪。”


 “胡乱卖些与酒家吃,洒家不说是你家卖的不就得了。”


 “小人一家饭碗全系在这个小酒店上,此事胡乱不得,大师到别处去吃,休怪,休怪。”


 智深只得起身,便道:“洒家去别处吃了,再来和你说话!”待出了店门,行了几十步,又看见一家酒馆挑出个笊篱在门前。


 智深一直走进去,坐下,叫道:“主人家,快拿酒来卖给洒家吃。”


 店主人道:“师父,你好不晓事!首座已有法旨,你应该也知道,为何来坏我们饭碗!”


 智深不肯动身,只与那店主人分说,店主人哪里敢卖。智深情知不肯,起身又走,接连走了三五家,都不肯卖。


 智深在街头转了几转,心下烦恼:“不想个办法,只怕今天吃不到酒了。”


 正此时,却听见远远有人招呼:“酒馆新开张,上好的老酒便宜卖,不醉不要钱!”智深听了,心想这新开的店或许还不晓得首座的规矩,便寻了声音前去。只见远远的杏花深处,市梢尽头,一个酒家挑出个草帚儿来。智深走到那里看时,却是个傍村的小酒店。


 智深走到店里,拣着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了,叫道:“主人家,洒家买碗酒吃。”


 店主人看见鲁智深这般模样,直接问道:“你要吃多少酒?”


 智深喜道:“休问多少,拿三个大碗来,碗空了就满上,少不了你的银子。”


 待酒上来,智深先闻了闻,小呷了一口。那酒果然是好酒,甫一入喉,便觉一股热流如火般侵袭入腹,整个人似乎要燃烧起来一般,可在那燃剩的灰烬里,仍能品出一丝醇香。


 吃了三碗,鲁智深问道:“有什么肉么?随便弄一盘下酒。”


 店主人道:“不巧,早上还有些牛肉,都卖没了。”


 鲁智深猛闻得一阵肉香,走到空地上看,却见墙边砂锅里煮着一只肥狗。


 智深道:“这不是狗肉吗,为何不卖给我吃?”


 店主人道:“我怕你是出家人,不吃狗肉,因此不来问你。”


 有人却问,那店家为何只说牛肉卖没了,家里煮狗肉之事却不提。原来佛家经典常用狗比喻贪婪、忌妒、争斗等恶行。佛教严荤腥之戒,狗肉为首,为重垢罪,反倒饮酒,皆是粮食之精,是轻垢罪,过错远不如吃狗肉。


 鲁智深性情豪放,便是知晓这等规矩,也受不得这等拘束。那店主人虽然知道这僧人不是正路子,却也没有提防鲁智深会要狗肉吃。


 鲁智深笑道:“你这店家,不懂佛法。这条肥狗,洒家没看到你杀,没听到你杀,你也不是为了洒家杀,正是三净肉。洒家吃得!”这个歪理却是鲁智深专门与只知死读佛经的知客僧问来,就为了防止有人拿着自己是和尚为借口,不让自己吃肉。


 那店家哪里真懂什么佛法,反驳不得。


 智深得意道:“洒家的银子有的是!”他从怀里摸一块银子递与庄家,道:“你且卖半只给我。”


 店主人见了,连忙取半只熟狗肉,拿来放在智深面前。那店主人是个贪财的,又一不做二不休,又捣些蒜泥给智深去腻,这是想要把另外半只也卖给他。蒜是佛教五荤之首,只是有钱赚,店主人已顾不上。看在那块银子的份上,便是智深买砒霜吃,也要卖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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