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格劳龙·托尔金不知道自己出生于哪一年。
他只知道他刚记事的时候矮人基恩联合王国才和斯洛姆王国结束了战争。
他在厄泽王庭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里长大，在还没有成年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村子里最强壮的人了。在和自己的伙伴们玩扮演士兵与土匪的游戏时，无论他抽中了哪一个角色，又或者是无论他和谁组队，他都能获得最后的胜利。他本人其实也很疑惑，尤其是当他拿起木剑与酒桶底盖的时候，他就仿佛变成了一个依靠剑盾作战了几十年的老兵一般，战斗技巧已经被刻进了灵魂里——他能轻而易举地就将所有的伙伴们击倒在地。
后来在成年不久后的那年冬天，因为点不燃炉灶里的柴火，焦急的格劳龙的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着。但很快，他的焦急就被恐惧所取代——不知不觉间，从自己的嘴巴里喷吐而出的不是抱怨天气的语言，而是能瞬间点燃最大的木材的火焰。被眼前情形吓到的格劳龙连忙跑出了房子，他刚一出门就恰巧遇见了去集市买东西回来的父母。
在听完他断断续续地讲解后，格劳龙的父母对视了一眼，将他带回了房子。接着他们关紧了门窗，说出了藏在心里接近二十年的秘密。
那也是一个冬天，在家干活时不小心摔倒在地的母亲失去了自己肚子里的第一个孩子。
但是因为在当时人口稀少的厄泽王庭的律法中，对于没能孕育出新生儿的家庭会有不同的罚款，所以母亲和父亲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他们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然而每天到了晚上，两人就抱在一起在屋里低声啜泣。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突然有人敲响了他们的房门，父亲打开门后除了门口地上的一个篮子外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关上房门疑惑地带回了竹篮。在昏暗的烛光下，他们打开了篮子，也看到了竹篮里熟睡的婴儿和一张纸。纸上除了写着一个名字“格劳龙”外什么也没有，在母亲流着泪的执意要求下，父亲也终于同意了收养他。
母亲这时动情地说道：“这难道不是神的恩赐吗？在我们失去孩子后，又给我们送来了你！”
于是从此之后村里所有人都知道托尔金一家多了一个健康的男孩——格劳龙·托尔金。
但没有人，包括他的父母知道他的真实来历。
格劳龙听完关于自己身世的故事后整整过了三天才缓过来。他缓过来后第一时间对父母表示，无论自己究竟是谁的孩子，也无论自己到底是不是人类，他都是他们的儿子，他会尽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
于是自己能喷火的事成为了格劳龙和他的父母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他们就和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一样，安安静静地生活了几十年。期间虽然他的父母也催过他结婚的事，但是因为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人类，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和人类女子组成家庭。
终于在他快四十岁的时候，他送走了自己年迈的父母。而他变卖了所有的家产，走上了寻找自己身世的道路，在接下来的十年中他游历了大半个大陆——但是即使是最见多识广的吟游诗人们也没听说过会喷火的人形种族，不过会喷火的怪物、恶魔倒是听说过不少。
在这十年间他被欺骗过，被伤害过，也被帮助过，最后仍然一无所获。
但是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无论是他的外表还是他的身体强度都没有发生变化，所以他也有了一些对自己身世的猜测——尤其是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一个更为强大的东西正在休眠时。
我也许是厄泽王庭龙裔家族的后代，他想。
于是他回到了厄泽王庭，来到了巴克沃城，他旅途的最后一站。
但是在这里，他一个无名小卒根本见不到地位高高在上的侯爵。
所以强壮的格劳龙成为了一个侯爵府的伐木工，这样在给侯爵府运送木材的时候他就有机会见到侯爵——虽然机会很小，但是他并不担心自己没有时间。
一天，当他在西边的森林里砍伐木头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开始无端地沸腾起来，难以忍受疼痛的格劳龙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他能看到自己皮肤下的肌肉开始翻涌，而皮肤上则渐渐出现了硬质的甲片。
害怕的格劳龙逃向了森林深处，一路向西，他不敢看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什么样，终于最后在一个山谷附近晕倒在地。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脑袋——红色的鳞甲、杏仁色的瞳孔、细长的尖角。
他偏过脑袋，看到了这个生物的全身。这是一头红色的巨龙，他想到，虽然我没见过龙，但是我就是知道这是一头巨龙，而且，是一头很漂亮的巨龙。
格劳龙想站起来，但是不知为何，他根本站不起来。而当他伸手时他才发现，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翅膀，能感觉到自己强壮的四肢——他也成为了一头巨龙。
同时，在他的脑袋里也出现了许多奇怪的记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红龙没有打断他的回忆，就坐在他的旁边一直看着他。而他花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理清了所有新的东西——和他猜想的一样，他是来自龙裔家族，但并不是现在厄泽王庭里的龙裔家族。
在很久以前，在拥有变身能力的龙裔者们开始一个个死去的时候，剩下的龙裔者惊恐地发现自己几乎和龙族一样差的生育能力只为他们留下了很少的新生儿，而他们自己的寿命却还是和人类一样短暂。
于是曾经强大的家族在短短的几十年后就面临着绝后的威胁了。
这件事除了一直待在城堡里的仆人外几乎无人知道，这也给一些篡位者们看到了机会——一群曾经龙裔者们的扈从在所有的成年龙裔者死后发动了叛乱，他们几乎杀光了所有还没有变龙能力的龙裔者后代，接着自己取而代之，成为了龙裔家族的当家人。
一直到现在，生活在龙裔家族城堡里的仍然是这些“小偷”的后代。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龙裔者都死了。
一位忠诚的仆人带着一个不到三岁的龙裔者逃出了城堡，为了瞒过背叛者们，他将自己的小孩子留在了火海中——所以他们最后将看到的被烧焦的小孩尸体当做了龙裔者。
真正的龙裔者就这样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仆人抚养长大成人。仿佛是来自被龙裔者们屠杀的巨龙的诅咒一般——当他们的后代就只有这一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生育能力似乎就变回了原样。
什么都不知道的龙裔者一族就这样一直传到了格劳龙这一代。
他确定自己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这一切不是龙族的诅咒，而是因为自己的祖先们遗忘了变龙的能力，他们除了身体强健外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而一旦他们像自己一样出现了返祖现象，他们的生育能力也会下降。但与之相对的，已经几乎融合了巨龙血脉的他也获得了巨龙的寿命。
他觉得自己更像是能变成人的巨龙，而不是能变成巨龙的人。
在记忆的最后，他看到了一个竹篮，看到了一双手将一个婴儿放进了竹篮里，看到了一栋他无比熟悉的房子，也在一棵树后看到了满脸疑惑地打开了门的父亲。
他叹了一口气，从突如其来的回忆中回到了现实。
他张嘴说道：“你好。”
是一个巨大的声音。
“哇！你也可以说话吗？我还以为你不是一个厄尔多姆呢，我就说嘛，一个比我母亲姐姐的儿子还要大的巨龙不可能是没有智慧的。而且你竟然是黑色的，我是第一次知道还有黑色的龙！”
格劳龙想了一会才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表哥。
“你好，我叫格劳龙……格劳龙·托尔金。你呢？”
“我叫奥尔瑟雅！你还有姓吗？真是少见。”
“奥尔瑟雅，不好意思，现在我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啊，我的洞穴在这附近，跟我来吧。”
看着伸展双翼飞在空中的红龙，格劳龙尴尬地说道：“我的翅膀……嗯……受了伤，我只能走过去。”
“啊？那你要小心一点，虽然这附近几乎没有人类，但是如果你撞到了太多的树木，好奇的人类就会蜂拥而至。那就麻烦了。”
“麻烦？”
“对啊，我就又要换个地方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偏僻的山谷。”
她和故事、诗歌里的那种残忍阴险的巨龙不一样，他想到，而且她真的很好看，我不想给她说我其实并不是龙。
这就是1324年黑龙格劳龙·托尔金和红龙奥尔瑟雅的第一次见面。
后面的故事就和很多童话里讲的一样，两条龙很快就陷入了爱河，然后组成了家庭——格劳龙甚至觉得如果为了那个假的龙裔家族而离开奥尔瑟雅的身边一段时间完全不合算，所以这个假的龙裔家族能延续到现在，在一定程度上要感谢红龙。
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他们的生活一直都很幸福，一直到了1487年“血月”的第二天。
这一天，奥尔瑟雅突然对格劳龙说自己怀孕了。
格劳龙知道她没有乱说，巨龙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所以如果她说自己怀孕了那就一定是怀孕了。但是在格劳龙的心中，他仍然还认为自己是一个人类，不是一个巨龙——甚至在两人交合的时候，他都会要求奥尔瑟雅变为人的模样。所以他一直以为她不会怀孕，没想到竟然……而他现在完全没有做好当一个父亲的准备。
情急之下的格劳龙做出了他这这一辈子最错误的决定，已经能熟练使用自己身体以及在自己记忆中各种龙裔者招式的格劳龙用魔法击晕了奥尔瑟雅，然后连夜逃出了厄泽王庭。
在悔恨以及担心中度过了五年后，他终于忍不住想要回去看一眼她。
几天之后，格劳龙到达了里尔山谷的高空上——原本静谧偏僻的山谷里如今却有了一群人类。于是他躲在山谷两边的悬崖上，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他看到人类们架好了弩车，也看到了从奥尔瑟雅洞穴里飞出的蓝龙和他背上的人类。
他看到了中箭的巨龙止不住地落下，也看到了提着长枪想要杀掉巨龙的贵族。
他想到了自己曾在奥尔瑟雅面前发过的誓——不会让巨龙在自己的眼前被其他种族屠杀。
黑龙展开了他巨大的遮天蔽日的双翼，向山谷里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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