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四年前

 翌日是腊月十六。


 陈家起床最早的人一般是陈智和陈琼，陈智早上风雨不辍的锻炼，陈琼则要做早饭，照顾奶奶起居，今天却有些奇怪。


 天还没亮，陈佳美就起床了，顾英珍也是如此。


 两人起来后，唤醒了陈琼和陈蕾，然后几个女人开始在家忙碌，等到陈智醒来时，发现饭桌上摆着四个精致小菜，还有一瓶茅台，筷子斜插在盘子一侧。


 桌上还放着白烛、纸钱和黄纸。


 陈智微一沉思，顿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陈佳美穿戴整齐，招呼二妹扶着奶奶出来，然后让三妹找出储物箱，放置酒菜和白烛等物品，还嘱咐她不要偷喝茅台。


 陈蕾吐了吐舌头，一边发誓一边去忙碌，陈佳美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崭新的意大利手工订制西服，递给陈智：“去，把衣服换了。”


 西服质地良好，裁剪精细，款式经典，但是并不老气，细节上凸显着时代感，估计要十几万，加上配套的内衬，二十万往上。


 虽然现在家里有钱了，但是大姐并不是个会乱花钱的女人，之所以给他买这么好的衣服，肯定是有大事。


 陈智知道这件大事是什么，陈家每一个人都知道。


 今天，是父母的祭日。


 陈智穿上西服，在镜子前仔细的审视着自己，和半年前相比，镜中的脸庞已不再瘦削，棱角分明，下巴上还有黑色的胡茬，隐约有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


 他找到剃须刀，仔细把脸刮干净，然后修了修鬓角，确定自己足够庄严肃穆了，才离开试衣镜。


 客厅里，四个女人都在门边等他。


 或许昨夜偷喝了贡品茅台，心里愧疚，陈蕾自己提着所有的东西，打开门站在门外等待，陈智扣上西服最后一粒纽扣，淡淡道：“走吧。”


 一家人便动身去往长乐山陵园。


 开的车不是弧光魅影，弧光魅影是跑车，只有单排座，坐不了这么多人，陈蕾有一辆汉兰达，正好合适，陈佳美也没开，开的是合作伙伴蔡闯提供的雷克萨斯LS。


 黑色经典款LS雍容大气，市场认可度高，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陈佳美去提了一辆，载着全家人拜祭父母，让父母看看他们今时今日的成就，让他们知道，一切都在变好，他们可以长眠九泉，不必担忧了。


 路上。


 二姐问奶奶：“要不要给姑姑打个电话？”


 顾英珍没有回答。


 陈智的姑姑叫陈妙珍，曾跟陈智的父亲有些矛盾，具体什么矛盾，他不知道，陈妙珍远嫁首都很多年，除了四年前父母离世的时候，曾回来过一次，一直没再回来。


 当时陈妙珍要把陈智带走，顾英珍不同意，两人还吵了一架，那时陈智年纪小，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现在回想，连姑姑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陈琼问了一句，没有得到回应，便没有再问。


 到达长乐山陵园。


 还不到早上七点，LS停在外面，四个小辈簇拥着顾英珍走进陵园，陵园空间宽敞，环境清幽，道路两旁栽满了常绿万年青，冬日低垂，这一点青色也带着几分凄凉。


 墓碑遥遥在望，一家人都加快了脚步，但是有一个老人在，终究快不到哪去。


 耐着性子走了一会，隐约看到了上面的大字——慈：父（母）陈志凯、龚珊之墓。


 看到这几个字，陈琼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伤，一手扶着顾英珍，另一手捂着脸，眼泪在指缝里流淌，顷刻间就把手指浸湿了。


 陈琼担心奶奶伤心过度，心里再痛，也不敢放声哭，陈蕾才不管那么多，仰头望着天大哭，整个陵园里都回荡着她的哭声。


 二姐三姐哭的哀切，陈智眼眶一热，还没有意识到，眼泪已经滑落了脸颊，大姐快步走在前面，到了墓碑前，定了一定，扑上去抱住墓碑大哭。


 事先准备好的储物箱被扔在一边，精致小菜打翻了，黄纸、白烛散落一地，也没人管，一家人围着墓碑哭成一团。


 奶奶没人照顾，陈智在后面扶着奶奶，强忍眼泪，忍到心口刺痛，也忍耐不住。


 人活一世，谁能真的无情？


 陈智有这份记忆，他便做不到真的无情。


 回想往事。


 四年前，大姐还是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父母车祸横死，她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孩独挑大梁，硬着头皮和一群老狐狸打交道，被坑过，被骗过，被耍过，被嘲笑过，但是她撑过来了，顽强地走到今天，今天，世美重新站了起来，她怎能不哭？


 四年前，二姐还在外地读大学，父母没了，奶奶没人照顾，家里的钱一天比一天少，她毅然退学，回家来照顾奶奶，那时她会什么家务？什么也不会，煮面条都煮不好，但是她把家里的事情全都承担了下来，默默地打理着这个家，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家务活。


 那时她才21岁啊，这其中的心酸，有几个人明白？所以今天，她怎能不哭？


 四年前，三姐比他还小一岁，长的和他一样瘦弱，喜欢画画，不喜欢聊天，说话从不大声，在一所贵族中学读初中，父母死了，学费捉襟见肘，学校里经常有人在背后冷嘲热讽，她忍无可忍，选择战斗！


 女生说闲话，她就打女生，男生说闲话，她就打男生，最彪悍的一次，曾光着膀子和三个男生混战，几乎每天都是鼻青脸肿的回家，哭半夜，第二天继续战斗，一直斗到今天，把一个文弱女孩斗成了女汉子，今天来看望父母，想到四年前的自己，她怎能不哭？


 这四年，她们承受了很多，改变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


 陈智之所以流泪，也是因为想到了三个姐姐的过去。


 等她们哭的差不多了，才说：“别哭了，奶奶还在这里呢。”


 说起奶奶，三女连忙擦去眼泪，她们伤心也就罢了，她们还年轻，如果惹得奶奶病倒，那就是罪过了。


 其实顾英珍比她们想象的要淡定，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富过，也穷过，现在唯一能牵动她心弦的，只有一个宝贝孙子。


 刚才孙女们哭的那么痛，她只是叹了口气，一滴眼泪没有掉。


 陈智捡起储物箱，把精致小菜摆上，然后倒上茅台，正要让奶奶说几句话，发现有人朝这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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