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一人一瓮

 叶尊，曾是顾英珍的表哥。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表兄妹的关系可近可远，近，可以是同床共枕的夫妻，远，可以对面不相识，顾英珍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叶尊，两兄妹一直很要好，直到和陈钊离开金陵，才断了联系。


 说起这个人，顾英珍的眼眶湿润了。


 梁康见她这副表情，顿时知道没跑了，这肯定是老叶口中的‘瞎猫四小姐’，当年可没少听老叶唠叨，言语中不无遗憾，梁康当时就想：这肯定是老叶的初恋。


 拜把兄弟的初恋情人来到了自家门口，梁康怎么能撵出去呢？忙不迭的将她拉进屋里。


 梁家四兄弟、陈家三姐妹全迷糊了，老爷子一会撵人，一会又拉人，脑子是不是烧糊涂了？


 可是人已经被拉进去了，只好跟进去说话。


 梁康把顾英珍拉到上首，那本是他的位子，让顾英珍坐了，又端上一壶茶，恭恭敬敬地放到桌上，赔笑道：“大妹子，你看我这眼神……你别跟我计较，是我眼拙了，刚才的话就当是我放屁吧。”


 梁家四兄弟集体汗颜。


 从小到大，没见老爷子对谁这么客气过。


 顾英珍施施然地坐在上首，根本没理会梁康的道歉，反问：“老叶最近怎么样，好些年没见过他了。”


 “他好着呢，肯定死在我后头！”


 “爸，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


 梁大国哭笑不得。


 梁康对几个儿子挥挥手，让他们滚蛋，斜坐在上面相陪：“妹子，老叶过几天要来我家，他念叨好久了，说要来看看他的四小姐，我们俩虽然不是一个姓，但那是我亲兄弟，我正要替他打听一下，那四小姐是谁呢，真没想到是你啊，你看这巧的！”


 梁康拍手，又摊手一笑：“妹子，别生气了，我老梁一辈子没给人认过错，今天给你赔个不是，你就别走了吧，在这住下，等我那兄弟过来，好不好？”


 下面有人偷笑。


 又是陈蕾。


 陈琼掐她后腰上的肉，肉都快掐下来了，还是笑个不停，最后被陈琼给拉出了客厅，去外面跟小孩子放鞭炮玩去了。


 眼看两人有和好的迹象，几个小辈相继离开。


 客厅只剩他们俩。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英珍哪好意思再拒绝？但是刚才被噎的不轻，心里终究不舒服，刺了他一句：“咱们这亲家，还做不做啊？”


 “做！哪能不做，老叶是我兄弟，我的儿子和你的……孙女，呃，辈分是有点乱，随便吧，不管他了。”梁康大手一挥：“反正咱们是亲上加亲，对不对？”


 “不怕我那宝贝孙子给你惹事了？”


 “不怕，年轻人能折腾，那是本事！”


 “真的。”


 “这还能假了？”


 顾英珍终于露出了笑脸，笑中带怒：“要不是他们俩情投意合，我才不稀罕攀你家这门亲事呢。”


 梁康嘿嘿赔笑。


 两位老人终于摒弃前嫌，彻底和好了。


 外面鞭炮声声辞旧岁，屋内欢声笑语迎新年。


 两人聊着旧事，不知不觉已到深夜，壁挂电视上正放着春节联欢晚会，马脸李咏和俏脸董卿一起朗声道：“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它的脚步愈发近了，我们一起来数一下他的步子好吗？五、四……”


 庭院里礼花弹‘嗵嗵’地响，几个娃娃蹦着跳着大喊：“三、二、一……”


 陈佳美和梁四海站在门前，对视一眼，拉住彼此的手，仰望夜空。


 一枚枚礼花弹升上天空，变作五彩斑斓的盛景，点亮了黑夜，也温暖了人心。


 **************


 长乐山陵园。


 陈智也在遥望夜空，夜空中的‘鲜花’一簇又一簇，映红了他的脸，却没有温暖他的心。


 他的心依然很冷。


 此刻。


 他独身在父母的墓碑前，正忙着做椅子，四个椅子腿已经做好了，但是长短不一，他挥舞着银亮的劈刀，砍断坚硬的骨质，使椅子腿持平，然后把木板放上，取下嘴里噙着的钉子。


 铛铛铛……


 钉完之后，用手晃了晃，直到椅子平稳了，才扔下劈刀。


 这是一把很特别的椅子，四条腿分别是四根骨头。


 椅子摆在墓碑一侧，陈智轻轻坐上去，面向墓碑，礼花弹渐渐停歇，墓园中漆黑一片，墓碑也是如此，虽然看不清，但他知道上面写着什么：慈父（母）陈志凯、龚珊之墓。


 他点上一支烟，坐在墓碑前抽了片刻，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墓园。


 外面停着一辆厢式货车。


 黑色。


 款式普通。


 前几天，陈智在二手车市场买来的，他打开后车厢门，扫了一眼，遂即关上，驱车上了大路，此时已是凌晨一点，过年的余韵还未散去，街灯全都亮着，路过小区时，能看到很多亮灯的人家。


 他没有回家。


 拐到金豪大街，放缓了车速，驶到一座别墅旁边，在距离别墅五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从后车厢里搬出一个瓮，放到那家别墅门前。


 瓮呈酒壶状，肚子大，瓮口小。


 陈智把瓮放下，隐约能看到瓮口处有个人头。


 夜色寂寥，除了陈智没人看到这一切，陈智又从后车厢里搬出一个人形模特，雪白的模特站在瓮前。


 一‘人’一瓮，对面而立。


 场景相当怪异。


 做完这些，陈智回去厢型车里，默默地抽烟，黑夜仿佛是他的外衣，他披着这件外衣，安静平和，双眼却比沉夜更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


 别墅大门吱呀一声轻响，陈智用手捏灭了烟头，屏息看去，一个裹着白色围巾的女孩从里面走出来，身段欣长。


 女孩缩着脖子向后挥手：“别送啦，我家没多远。”


 “花花，你陪我一起睡嘛，自己呆在家里好无聊。”


 “干嘛找我，让你男朋友陪你啊。”


 “别提他了。”李菁菁哭丧着脸，还想说什么，瞟了眼身后的阿福，撇着嘴没有说。


 阿福一步不离的跟着李菁菁，两人没有送出门，所以没有看到外面的瓮和模特，李菁菁又挥了挥手，一脸郁闷的回屋去了，阿福紧随在后。


 身材欣长的女孩踏着月色回家，天空飘起细雪，她伸手接住一片，又接住一片，一连接了三片，捧在手心里嘻嘻一笑：“一片两片三四片……”


 张开嘴作势要吃。


 忽然有人说：“总管一舔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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