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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长子的成长



  孙少安和田润叶结婚,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但小两口仍然像在蜜月里一般热火。



  孙少安对他的婚姻很满意,而且他越来越依恋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妹子。



  每当他从公社外面回到家里,在他们小两口的窑里接受润叶亲热的抚爱时,他尝到了说不尽的温暖和甜蜜。



  刚结婚时间不长的时候,润叶在授课和照顾家人的同时,也会跟他参加劳动。



  她虽也不会干啥,
 但一起打坝修田的,也很快博得了全村人的赞赏。



  润叶在村里的威望本来就很高,都觉得她是天上的人,飞出去就不会再回来了。谁也不会想到,没想到在七五年春节,还是成了他孙少安的小娇妻了。



  村里人都说,
 是他们孙家祖上积了阴德哩。但孙少安自己明白,在感激润叶妹子青睐自己之外,最应该感谢的是思远哥。



  没有他,
 自己家里的光景不会轻易改善;没有他,自己就不会有再学习的机会,更不用说去平京;没有他,他和润叶的婚事也会因为各种原因鸡飞蛋打。



  听说他要结婚时,为了参加自己的婚礼,思远哥愣是一家人在双水过的春节。他送自己两人的结婚礼物是一对玉镯,润叶很喜欢,经常在晚上带给自己看……



  一般来说,新媳妇在一年之中都是全村人关注的对象。村里人在工地上常开他们两个的玩笑。捣蛋老汉田五叔还给他们编排了一段子——



  上山里核桃下山里枣,孙少安好似个杨宗保;前沟里韭菜后沟里葱,田润叶好像个穆桂英……



  众人见了他俩,就像口歌一般,唱田五的这几句小曲。



  那时他还没去公社工作,晚上劳动回家,在家里吃完饭,小两口就相跟着回到自家那个窑洞里,润叶就会放火暖炕,
 给他烧洗脸洗脚水。



  庄稼人一般睡觉谁还洗脸洗脚呢?但润叶硬是把这“毛病”给他惯下了。现在不洗个脸,不烫个脚,钻到被窝里都睡不着觉。



  每天晚上,在他还没脱衣服前,润叶就把一切都收拾好,自己先钻进被窝——她要先用自己的体温把被子暖热,才让少安睡进来。



  润叶是个感情热烈的人,每晚上都非让少安和她在一个被窝里睡不行。孙少安起先还不习惯,后来不这样他倒反而不行了。



  入冬以后,夜长了,晚上他们也就不像往常那样早睡。



  润叶在灯下给学生们批改作业,他蹲在前炕头上化玉米粒或捻毛线陪她。外面寒风呼呼吼叫,但窑里暖烘烘的,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安宁和舒服。



  中间时间,经常会由不得相视一笑,传达着内心无限的情感。有时会停下手中的活,发呆地傻看他半天。



  当他卷起一支旱烟的时候,她就又凑过来,
 像个孩子似的,
 给他擦火柴点烟。



  两个人这时候基本上也就干不成啥了,通常会依偎在一起,静静地坐在热炕头上,互相靠在那里倾听对方的心跳声。



  他们两个人太粘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润叶还没有怀娃。



  这不要紧,他们两个已经悄悄去石圪节医院检查了一回,医生说两个人都没病,肯定会生养的,让他们不要着急。



  不着急!晚生一两年也好,两个人还能干干练练过一段日子呢!



  ……就这个样子,两人像天仙配里那样过着自己的日子,一九七六年就临近结束了。



  思远哥和润叶她二爸做的事情成功,说要在全县复制,在石圪节也要建立扶贫学校和敬老院,想让润叶去主持。



  润叶自己也是乐意的。说那样他就不用跑来跑去,一回公社就有她等着自己,她很喜欢那个样子。



  那时,自己已经在公社做干事了,专门负责在全公社推行双水村的做法,润叶要是再出来,家里就只剩下妈一个人操持了,那怎么行哩!



  他们两人第一次吵了架!



  其实也不是吵,说是争执更准确一些。



  两人各有各的道理。



  润叶觉得爸妈都还年轻,兰香在公社上学后,可以跟他俩生活在一起,少平在县城,家里也就剩爸妈和奶奶,妈一个人操持也没什么问题。



  再说也不是不回,一星期回家一趟还可以做到的嘛。



  而他觉得,这不是分家单过了吗?



  润叶说咋算分家嘛,两人的窑还在家里,回去时也要住的嘛。



  她还振振有词的说,思远哥说了,离家生活是随着个人成长的必然,他孙少安过不了这个坎儿,就是一个农民。



  这让他一下子火了,“农民怎么了?我孙少安就是农民!我是农民还不是娶了你这个吃公家饭的?还不是你相跟着给我好?”



  这一下子伤了润叶的心,红着脸憋了好久,就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天很晚的时候,润叶才一个人进了她俩的窑。他知道她回来了,躺炕上也没睁开眼看她。



  他感觉到熟悉的、温热的手在他腿上轻轻碰了一下——不是无意,而是故意碰的。



  他睁开眼睛。



  血立刻呼然地再一次涌到了他的头上!



  那是怎样的一个形象啊!润叶戴上她那两个好看的玉镯,头发挽的高高的,身上穿了一身奇怪的衣服——他后来才知道是睡衣,立雪姐送给他的,居然用绸子做的衣服。



  在灯下,润叶皮肤细腻,脸上红润,眼睛要滴出水来。



  他忍不住就要化身饿狼。



  “你先别动,先承认错误再说,不然别碰我!”



  他本来想向她认错道歉来着,可她这样一来,那就是男人的自尊心问题。



  他还不惯着了!



  于是自顾自的两把将铺盖绽开,衣服也没脱,烦恼地钻进被子里,蒙住了头。



  过了一阵,他听见润叶像是上了炕,开始悉悉苏苏地脱衣服。



  不一会,他觉得自己的被子的一边被拉开了,接着,那熟悉的、丰满的光身子就悄然地躺在了他身边。少安心里忍不住一热。



  润叶把脸贴在他背上,又委屈地啜泣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少安哥,你欺负人……人家……人家都有了……”



  “啊?”



  少安一下子翻过身来,紧紧地搂住了妻子,泪流满面地在她脸上狂吻起来……



  他们后来还是一起来到了公社住,兰香和金秀就住在他们隔壁的窑里。思远哥好心,特意给自己留了两口窑。



  他知道了润叶怀孕,先是恭喜;再听说了自己犯混,把他给狠狠收拾了一次,说目光短浅,愚忠愚孝,难成大事。润叶妹子嫁给自己,亏了!



  嗐……



  他只好英雄气短,正式向润叶妹子道歉!



  其实,在文昊看来,这是孙少安的一个必然转变过程。



  像小兽长大离家,他只要想发展,为这个家更好的未来,必须要做一些父辈没有做过的事才行。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在农村,长子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富有牺牲精神!



  尤其是多子女家庭。长子自幼就会被教育,“你是大哥,要让着弟弟妹妹们。”



  长大后,长子大多要子承父业,继续在地里劳作,以继续替父亲支撑这个家。



  同时,他还往往会多一项使命:供养弟弟妹妹成才!



  用和父辈一样的技能,耕作和父亲同样的土地,怎么能承担起这个额外的任务嘛!



  于是,往往就是自己牺牲。吃不好,穿不好,结婚还要晚。可以说,用自己的未来和生命给弟弟妹妹们铺路。



  孙玉厚如果不是因为弟弟玉亭,家里的光景也不会像后来那么惨淡。



  他自己往往还对父母有抹不开的情结,什么都紧着家里,唯恐不能尽孝。



  所以,嫁给这样的人,是很累的一件事。



  对应的,长媳也具有和丈夫类似的任务。而且,对于家庭来说,她的更重要:她要持家!



  孝敬公婆,赡养父母,替丈夫照顾弟弟妹妹们的生活,把丈夫辛苦劳作赚来的每一分不多的钱,都要合理花用,每一分每一厘都要用在刀刃上。



  在农村,如果有一个好长媳,这个家就兴旺有日!如果不幸娶了一个不省事的,这个家就永无宁日,这个家的一切未来,都会最终成为梦幻泡影。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说,田润叶作为长媳,也该差了一些,她读书过多,有些布尔乔亚了。



  贺秀莲也是,她的问题是“自私”了一些——太心疼自己的丈夫。



  当然,这是对那种只会地里劳作的长子来说的。像孙少安这种还读过一点书的……那就更复杂。



  适合他的好媳妇儿,是田润叶、贺秀莲、自己少安妈,这样的三个好女人合体那种才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满足孙少安的要求,达到真正的共振。



  而这样的人,凤毛麟角,极为少见!



  说到底,长媳如何,除了一个基本模式,还要取决于长子的特点和水平。



  好在,孙少安遇到了文昊,文昊帮助孙家实现了跃迁。孙少安从此可以从家庭的惯性中解脱出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而作为长媳的田润叶,也可以轻松不少,可以把更多的精力给自己的小家,给自己疼爱的丈夫。



  所以,从这个角度讲,文昊是他们夫妻两人一生的贵人!没有打一点折扣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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