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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坦克厂,工人说卖地



  当时他们好像正在开会,突发的事情让政治部主任大声宣布,不但暂时终止了会议,还不让人离开。



  工人骚乱起来,纷纷向外拥去。保卫处的人高喊:“大家不要慌!礼堂很安全!厂里发生了意外事件,危险在外边!”



  然而说话阻挡不了人潮,有人冲上主席台,
 拖下椅子,抡起来就砸窗子,想从那里冲出去。也有些人拥向主席台的边门,计划从那里突出会议厅。



  但保卫处的人从外顶着边门不开,就这样一方由里往外推,一方由外往里顶,边门就一会儿开道缝,眨眼又合上了。



  一片咒骂声中,现场乱作一团。



  这个工厂地处近郊,
 工厂里有一个坦克试驾场,大小和半个足球场差不多。每辆坦克下线,都要在那里绕几圈,是最后一关的检验,也是出厂仪式的表现。



  只是那种坦克太老旧,已经不堪在战争中使用了,有关方面果断做出了停产决定,工厂已经好久没活了。场地上也已经半年多没见过坦克的影子了。



  文昊看见,一个男人端坐在场地中央,他头戴羊剪绒的皮面坦克帽,身穿黄色的轧条棉工作服。



  而他的工作服的前襟上,却捆绑着一筒筒的……炸药!



  文昊被簇拥在外面,工厂保卫处的常宇怀说:“那人叫杜德海,今年五十四岁,半岛战场上的狙击手,
 曾获得过多种奖章,
 对枪械改造很有研究,出身工人,
 却是枪械专家。国家队运动员比赛时使用的枪支,就出自他的手。”



  杜德海前年查出了胃癌,做手术切除了大半的胃。去年检查转移到肝上,切除了一部分的肝后,今年发现又转移到肺上了……



  唉……这就是西医!



  杜德海在场里高喊:“都站在那里,谁也别过来!”



  老厂长恼怒地训斥保卫处:“你们保卫处吃干饭的啊?怎么就让他搞到了炸药?”



  常于怀还没有说话,一位副厂长替他辩解道:“是厂领导特批的,杜德海可以自由进出仓库领任何东西,也不能全怪保卫处失职。”



  确实,杜德海是专家型工人,他有研究需要,在厂里可以享受某些特权。



  这时,许多人已经从礼堂里面跑出来了,也有些得到消息的人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常宇怀指挥保卫处的人阻止人们向场地中央接近。杜德海却又在喊:“谁也不许过来!有人敢往我这儿走,我立刻就引爆炸药!”



  老厂长也喊:“德海,我过去行不行?”



  “不行,老厂长,您犯不着!”杜德海态度强硬。



  政治部主任也喊:“我呢?”



  “闭上你那鸟嘴,
 政治部的人都给老子死远点!”



  政治部主任束手无策地耸肩,两位副厂长干着急,
 他们的面子更是不大,连旁边的主任都不如。



  此时,工人们围在场地边上,一片肃静。



  政治部主任大喊说:“快把他家人找来。”



  常宇怀替政治部主任回答:“厂里就他自己,他家属全在山东老家。”



  杜德海再次喊:“大家都别过来,我有些心里话要说!说完我就拉火。”



  “这个厂会卖给南岛人、棒子人,还有他玛的鬼子!



  作为一名有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工人,我要说句心里话,那就是:转产我没意见,合资我也没意见,但我强烈反对卖厂,尤其是卖给他玛的鬼子!”



  “改革开放我坚决拥护,对国家对工厂我没什么不满,我杜德海爱国爱厂。



  为了治我的病,厂里已花了不少钱。平京的医院去过,沪市的医院也去过,专家都已经为我会诊好几次,为厂头儿们治病也就是这样了。



  一万多元已经打水漂了!



  现在,厂里的干部带头只领半个月工资,我杜德海没脸再花厂里一分钱,明明是绝症,那不是浪费钱吗?



  今天决心已定,雷打不变!我讨厌上吊、喝农药、卧轨、从高处往下跳那些死法,死得不像样。



  我参过军打过仗,我选择了这种死法。我的最后要求是:可以不为我开追悼会,我的死也不配开追悼会,但请不要在我死后将我定为自绝于人民。



  因为那太冤枉我了,对我的家人也很不利。我的话都说完了……”



  文昊突然走了出去,常于怀拉都没拉住,直到走到杜德海面前。



  杜德海警惕的看着他,一手攥着一尺多长的一截导火索,一手握着打火机说:“你是谁?”



  “我就是打算买你们厂的那个人。不是南岛人,不是棒子人,更不是他玛的鬼子,是地地道道的北省爷们儿,家就在吉春光字片。”



  “你来干什么?”



  “救你!”



  “救不了。”



  “那你是不了解我!”



  “我懒得了解。”



  “炸死了我,厂就真的就要卖给鬼子了,那你就是罪人。”



  “去你玛的,你这是逼我!”



  “对!”



  “那你的死太没意义了。”



  说着他就用打火机,点燃了导火索。



  文昊干脆闭上眼睛,他听到杜德海在叫骂:“你他妈的快跑!!”



  导火索发出的嗤嗤声,文昊平静的说:“内行应该知道怎么弄灭它……”



  他开始在心中默默数一、二、三,数到“十”的时候他就会地躺倒,滚向一旁。教官的经验告诉文昊,那截导火索起码能燃至十五秒。



  杜德海大声骂道:“你他妈的就装模作样吧!别怪我,是你自找的……”



  导火索在嗤嗤响,燃速分明更加快了。



  五、六、七……



  文昊刚数到八,被人突然扑倒,扑倒他的人当然只能是杜德海。他在杜德海身下仍默数说:“九、十……”



  猛烈的爆炸声响过几秒钟后,杜德海骑在他身上,打算挥拳狠揍他。只一下,就被文昊给掀到一边了。



  都已经成病秧子了,还逞能!



  不过,在两人身形交错的瞬间,文昊很隐蔽的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药丸入口即化,杜德海吐都吐不出来,他叫骂不止:“王八蛋!你以为很好玩吗?没见过这么玩命的资本家!你他玛给我吃了什么?叫你坏我的事!我他玛怎么没炸死你!”



  许多人奔跑过来,保卫处的人迅速把杜德海从地上拖走。



  领导班子成员立即开会研究怎么处置杜德海,保卫处长常宇怀列席。



  政治部主任坚决主张依法严判。



  常宇怀替老厂长点烟、续茶,缓缓地说:“也得听听老厂长的态度哩。”



  政治部主任愤愤地说:“我看你是想包庇你的老哥们儿,这种事,谁包庇我也不同意!”



  常宇怀嘟哝道:“我在这儿算老几?包庇得了吗?”



  老厂长按灭烟,不动声色地说:“谁也别跟谁叨叨,这件事上郑总有发言权,先听听他的意见。”



  文昊也吸了老厂长的一支烟,别人都看着,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吸了半支烟后,文昊谁也不看,注视着烟头说:“国家欠农民的已经很多很多了,欠的时间也已经很长很长了……”



  文昊又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然而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农副产品就要恢复到它应该在的价位——也就是要涨价,农副产品涨价了,工人的工资就不够花。



  但国家却拿不出这么多钱了,这是个矛盾,要解决只能从市场里找机会。如果你们同意,这个厂我就要了,工厂从今天起就算北方轻工的了,杜德海是一名好工人,现在就是我的好员工。”



  “那,我的意见是:第一绝不能法办他;第二请他入住厂招待所,他久病体弱,气血两亏,是像孩子和老人一样的人了;第三请保卫处再找几位他的老哥们儿,每人几天陪他住,劝他放弃不好的念头……”



  又一阵沉默后,老厂长说:“就照郑总的指示办吧,散会!”



  在文昊看来,工厂转产,需要项目,需要设备,需要钱,需要汰换人员。



  有了合适的项目,就有了市场,有了出路;项目配套的设备,需要用钱买;被汰换掉的工人,需要有合适的去处,他们还要养家。



  现在是转型期,最需要的是民用物品,正是轻工业大发展的好时机。



  轻工业品在市场上还属于产品时代,不用推销,不用营销,商店有什么卖什么,商店卖什么人们买什么。



  在提高生活质量的迫切心情驱使下,人们的需求简直没有止境。



  所以,只要有合适的产品,全都齐活了,简单的很。并不需要像文昊前世那样,还要再参与市场竞争。现在是跑马圈地的时候,没有竞争。



  文昊思考后,在会议上对北方轻工的人指示如下:



  一、既然生产坦克,那么,原来的设备能用还要尽量用上,这样可以省下一部分钱,然后边生产边升级改造设备,就有了缓冲。



  转产后,主产品就生产面包车吧。文昊给他们提供了一套五菱神车的图纸,这至少可以用二十年了。



  二、分一部分人力,改造现有的设备,生产锅碗瓢盆刀具这类厨具和各种小五金件,以军工厂的实力和风格,说不定能创一个名牌出来。



  文昊又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液化气灶的图纸,可以做长期拳头产品带路。其它算周边。



  三、工厂是功勋工厂,工人是功勋工人,要考虑实际,也要考虑感情。配合新项目要求,能留用的尽量留用,不合适的培训后转向服务业。



  北方轻工的民用工厂、建筑公司和正在扩张的酒店餐饮连锁,向这些人敞开大门,先收下来再说。



  四、有想自谋职业的工人,也不要拦着,买断工龄让他们去吧。



  五、工厂开设一个劳动服务公司吧,把工人们的无业家属们组织起来,浴池、饭馆、理发、洗涤、商店、工厂产品销售……等等,什么合适做什么,他们有了收入,工人的负担就轻了,事情就好做了。



  从会议室出来,文昊觉得,自己的时代……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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