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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瘦金体 我下次帮你看牌好不好



  之后程濯带她去了三楼的包厢,三个男人在切牌,就等着程濯来,其中孟听枝只认识徐格。



  旁边围着十来个女人,或站或坐,一个比一个会说话会来事儿,孟听枝不知道要经历什么,才能像她们那样自然地趴在椅背上,环抱住男人的肩膀,娇嗔着说帮忙看牌嘛。



  程濯目光越过穿旗袍的端茶女侍,朝她看来:“会玩吗?”



  孟听枝摇了摇头,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你玩吧,祝你赢钱哦。”



  程濯笑了笑。



  徐格见话就插,假模假式地秀一手骚气切牌技术,嘴角抿着根没点的烟,含糊不清说话,那烟就跟着上下颤抖。



  “怎么没人祝我赢钱啊?你们怎么回事儿?”



  一时间身旁妙语连珠,此起彼伏。



  那种纸醉金迷,揽红抱翠的气氛,会不动声色把不懂融入的人排除在外。



  慢慢的,包厢里烟味越来越浓。



  孟听枝嗓子不舒服,喝了半壶碧螺春,直到挨不下去了,才决定出去透气。



  程濯注意到她起身,说找人陪她。



  她生怕给他添麻烦,叫他过个生日都玩不尽兴,小声推拒说不用了。



  从洗手间回来,孟听枝刚推开门缝,就看见一个男人倾身越过桌子给程濯递火,自己嘴上也咬着烟,含糊又语调轻慢地问:



  “怎么忽然喜欢这款?瞧着好闷,有点没意思啊。”



  吐出的青灰烟气在灯下团团逸散。



  程濯面色看不清楚,声音是哑的。



  孟听枝走了神,一下就错过了程濯说的那几个字。



  之后有人环顾一圈问道:“乔大小姐呢,今天怎么没来?不凑热闹了?不像她啊。”



  徐格丢出几张牌说,人在国外来不了。



  孟听枝把门轻轻关好。



  回到刚刚透气的廊窗,将手臂搭在上面。



  她手里握着程濯的打火机,底端泛着盈盈绿芒,按一下打火石,橘蓝火光倏然窜出,抖一抖就被潮湿夜风扑灭。



  她刚刚在备忘录里写,这个暑假要学德扑。



  过了一会儿又自暴自弃地删掉。



  有些机会,很难有第二次的。



  “借个火?”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婉转声线,字腔里透着幽幽媚气。



  孟听枝转身,看见一个穿丝绒旗袍的女人,步态摇曳生姿,带笑看着她,一语中的地问:



  “第一次来?”



  再回包厢,那个叫雪娆的女网红喊她去玩骰子。



  孟听枝最后喝多了酒。



  她输得痛快。



  心想与其清醒尴尬地离开,不如借醉犯蠢,更容易叫人体谅。



  但程濯一点都不体谅。



  他指间有烟味,捧着孟听枝的脸,头疼地皱眉问:“怎么喝成这样?”



  雪娆耸肩说:“她好像不太会玩骰子,跟我玩输,跟别人玩也输。”



  孟听枝像个犯错的小孩儿,站不稳,又不敢靠程濯,程濯问了她什么,她没听清,呆呆地“啊”了一声。



  他没再问,轻拧了她脸颊一记。



  最后天旋地转,她被打横抱起,孟听枝迷蒙眼底划过头顶一盏盏精致的流苏廊灯,红光飞溢。



  四面美人图里,映着火,提着字。



  字墨灯红,花好月圆。



  外面的雨一晚没停,阴瑟瑟的,淅淅沥沥的雨丝,将靡躁夜色隔出一道清冷屏障。



  身后的人没有撑好伞的方向,雨滴簌簌几滴落在孟听枝脸上,她像只被惊扰的小猫,人一蜷缩,皱眉轻哼着,往程濯怀里躲。



  水迹凝成一股,滑进程濯的衬衫上,瞬间洇透。



  程濯不轻不重回头觑了一眼。



  他那一眼清明凌厉,不染半点软怠酒色,像能把人看穿,女声连忙懊悔地把伞打正,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程濯把孟听枝抱进车里,车子开出宝岱广场。



  许是从来没有醉过酒,这种猫抓似的烧热难受得要命,胃里翻天覆地。



  孟听枝却还能凭那股潮润的木质冷香,分辨出这是程濯身边。



  她瞥见车外灯流,不知自己清醒了几分,人倒是大胆了。



  手指攀上男人的衣角。



  “我哪里闷?”



  程濯垂眼,无声看她。



  “我也想和他们说话,只是不熟,我又不认识他们,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不是闷,我不闷的……”



  她眼角的生理性盐水不是牵动情绪流出的,可滑落眼眶,沁入程濯手心冰凉的纹路里,却实打实能搅乱心绪。



  他面相冷情,孤松疏月似的皎矜,乍一看就觉得这人应该不懂人间疾苦,遑论体谅小女生的三分柔肠。



  也从来,不太有女人敢在他面前哭。



  他没见过这么委屈的小姑娘,不过被人说一句闷,仿佛天大的罪名压在她身上,要叫她难受死了。



  程濯弹了烟灰,手指轻捋着她单薄背脊,生怕她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



  孟听枝太热了。



  准确来说,是一种陌生的燥,像由内往外烧,野火燎原般将她藏了好久的心思放出来。



  她动作轻得像羽毛,慢慢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蛋上,泪水不要钱的流,人却安安静静,只歪着头,瞬也不瞬地看他。



  眼角鼻尖都是酒意染透的一片绯红,眼泪大滴大滴,心惊胆战地涌着。



  叫程濯见识了一把仙女式落泪。



  她喊他。



  “程濯,我下次帮你看牌好不好?”



  她抱着程濯的手晃,声音软得发粘,像猫。



  男人手臂不知巧合还是有意地落在她两胸之间,单薄裙布隔不住一身发烫的温软灼热。



  也像猫。



  程濯眸色静然,半晌后又微微下沉,不动声色抽出手,暗窥她眼底细碎的失落。



  过几秒,他挡住她揉眼的手,拇指先一步覆上她的脸,柔柔揩走她眼下的一小片湿意。



  小姑娘怔了怔,仰头看着他,眼角坠泪,纯得像一张任人挥墨的白纸。



  男人对女人麻不麻烦有与生俱来的预估能力。



  这小姑娘性格闷,心思又细,还挺能哭,想想的确没什么意思的。



  没准以后胡搅蛮缠还挺难应付。



  人常说缘分天定,实则是人为居多。



  如果在寿塔寺,他没有鬼使神差的回头,打火机不会丢了。



  如果那晚想起那截白皙脖颈呛了烟,呛了就呛了,没打那通电话,手上现在也不会有这个麻烦。



  孟听枝知不知道他那声轻叹背后是什么意思。



  只觉得脖子后面痒痒的,有温玉似的手指绕过耳际,捏了捏她的后颈,顺势就把她揽近了,抱在怀里哄。



  “半句不好听的话也不能听?孟听枝,你挺难伺候。”



  气音撩人。



  她嗓口发紧,忽然就想碰碰他发出这样声音的喉结。



  她也的确那么做了。



  悄悄划了一下,他喉咙滑下去,孟听枝乖巧停在原处等它回来,指尖被硬物轻轻一顶,她眼里神采忽现,划过一抹稚气的惊喜。



  程濯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这就是你的礼物?”



  孟听枝趴在他肩上,跟他说了蛋糕的事。



  少女软腔里藏着浓浓心机,仿佛自己的蛋糕不出色也要怪一怪旁人,倘若不是他人气过分高,她兴许会鼓起勇气捧着蛋糕,到他面前展示。



  车子往回开,恰好到整点,宝岱广场的喷泉在表演,水色映着霓虹。



  程濯坐在车里打电话,跟人描述那盒不出彩的蛋糕,电话里的人边找边问,其他蛋糕要不要送到他家。



  “其他不要。”



  孟听枝听到这四个字,在窗口里眯起眼,雨丝酥润,心头一时涌起春风般的滋味,难以形容。



  她转过头,醉眼晶亮,“下面还有一张贺卡,灰色的。”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在晦暗里轻笑,对着电话转述,“有张贺卡,灰色。”



  她从透气的车窗回到程濯身边,程濯抹一把她脸上的湿凉气,“还难受吗?”



  她摇摇头,等着蛋糕来。



  车子就停在会所门口,服务生很快就把蛋糕和贺卡送来。



  纯白奶胚,叶片形状的装饰,中间写着:程濯,生日快乐。



  杏黄的奶油字,竟是瘦金体。



  鹤首凤尾,程濯的濯字,笔画很多,写成这样的疏落好看要花不少功夫。



  孟听枝满心期待,“要尝尝吗?”



  影视城离苏城的市中心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赵蕴如晚上下了戏,推了一个中国电影的采访和品牌方的线下商演。



  司机风风火火驱车,这才神色疲惫赶到柏莘会所。



  程濯的车她认得,但此时程濯车上的女人她不认识。



  雨丝濛濛,她看得眼眶酸热。



  “稀客啊,赵大小姐,这回连个助理保镖都不带就往我这儿跑?金霖路可不缺狗仔啊。”



  赵蕴如极快收了面上不虞的神情,转头看见穿水天蓝旗袍,摇紫檀扇的女人——柏莘会所明面上的老板薛妙。



  “她是谁?”



  赵蕴如没点名,甚至没有伸手指那辆升起车窗开走的车子,声音冷淡又充满妒气。



  彼此却心知肚明。



  她喜欢程濯的心思,一早就在这个圈子里昭然若揭了。



  甚至今晚为什么连个助理保镖都没有呢,因为程濯不喜欢前拥后簇的女人。



  其实他也没说过不喜欢,她自己猜的。



  乔落每次单枪匹马被狗仔拍被娱记拦,砸人机器的事没少干过,他听了,不觉得这样的女人粗鲁霸道,会笑,说乔落你行啊,拳没白练。



  薛妙手里悠悠打扇,仰头看着一整天没下断的雨说:“程濯今晚带来的,听说是个女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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