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森森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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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烟还在长身体,胃口一向很好。她虽然吃得又多又急,但规矩从立得正,吃相不难看而且丝毫不挑食。
“督主,这回厨房煲得汤真不错,我给您盛两片香蕈尝尝?”
墨烟也知道,督主肯定又是事务繁多胃口不好,所以找个吃饭香甜的陪一陪。因此拿出十二分的兴致夸赞放进嘴里的菜。
“你只管吃自己的就是。”莫迟雨冷笑一声,接着望了望桌上那只陶瓷锅,“这汤应当是杜尚宫做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倒看得上。”
墨烟讪讪笑了笑。
莫迟雨放下筷子,端起茶壶倒茶水喝。
“你腰上的荷包,谁送的?”
墨烟一口汤咽在喉头差点儿呛到,一时没能回答上。
莫迟雨慢悠悠道:“你是在宫外有了相好的姐,还是在宫内寻了对食的宫女?还是去搜别人府邸,看着喜欢拿过来的?”
她低头看一眼腰际:“捡来的。”
“捡来的?”
“锦衣卫里有人落下的,我准备明去还。”
“短短几,你已有结识的锦衣卫?”莫迟雨一顿,问道,“还是那个白闻熹么?”
“确实是白校尉。他也负责查户部的事。我们俩都是新人,一样什么都不懂,刚好一起学习怎么做事。”
莫迟雨没再什么。
墨烟倒是想起了白聊起的事。
她的筷子以一种对于常人来难以企及的方式在指尖转了个来回,于墨烟自己而言不过是为了排遣心底疑虑的下意识动作。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督主。”
“怎么?”
“我可以问问……现在东厂所谓的‘彻查户部’,为的究竟是什么?”
莫迟雨抬了抬眼。
“为的什么?”莫迟雨不像顾四那样话弯弯绕绕、颇有顾忌,他是东厂的主人,是墨烟效忠之人,“为了找到平衡。”
“平衡?”
“有人特意费心思大动户部,我们要找到那些人。”
“可四叔、四档头,背后打主意的人肯定是……”
“那两位大学士?”莫迟雨心若明镜。
墨烟点点头。
“如若办事都只需要学会怎么釜底抽薪、直夺主帅首级,那做人做事未免太容易了些。”莫迟雨似乎觉着她好笑,“墨烟,你如今有两件差事可选。”
“哪两件?”
“一,搜找卞樊厉藏匿的账簿名册,再把其中有用之处一一提炼。二,想办法弄清楚,在户部贪墨案背后,这从南直隶到京城来的张家商贾究竟起了什么作用。”
墨烟想了想,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选。
“请督主替我选。”她老老实实低头道。
“你既然与卯星更为熟悉……选第二件,如何?”
墨烟点零头。
“既然如此,你只需要记着,自己必须查清的仅仅这一件事——至于那账簿名册,于‘你’而言就并非要务,只是你或许用得上或许用不上的线索。”
莫迟雨在“你”字上似乎落了个重音。
“……那名册对督主而言是很重要的?”
——墨烟抓住了一个并不太妥当的重点。
莫迟雨面色未改,回答道:“如若情况得宜,可以派上大用处。”
他放下茶盏。
“明日我要亲自去审卞樊厉。墨烟,你随我一同去。”
“去、去诏狱?”
莫迟雨微微挑眉嘲弄道:“不然?”
“不然,不然……让燕哥哥去?”
“这不由你选。”
墨烟不喜欢诏狱。非常不喜欢。
从前她和师父同住的时候,老头子使得一手好刀,几刀就能刻好一尊弥勒佛,却偏自己听不得鸡鸭和大猪的叫唤——所以墨烟年纪便一手包揽了割鸡杀鱼的活计,过年时请屠户来杀猪,也是墨烟的任务。
墨烟从就不怎么怕见血。
但杀过鸡鸭牛羊,不意味着喜欢杀。
不怕血,不意味着不怕疼。
既然怕疼,自然也会因为共情的缘故而不愿看到别人疼。
诏狱,则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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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烟此前仅仅踏入过诏狱一次。那一次是抓住了一个刺客——
一个妄图刺杀莫迟雨的刺客。
对方也是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第一支暗箭射过来以前隐藏得全无痕迹。
暗箭被莫迟雨抬手弹开,银色扳指爆出一颗火星。
随即对方就攻过来,手中握着一把长刀。
莫迟雨后退半步,按照他的预估应当可以刚好躲过刀锋。
不过刀刃却在趋近他最短距离前就被生生拦下。墨烟抓住了那名刺客的手腕。在与之对视一刹后,旋身朝他的面部踢去。
从莫迟雨撤步到这时,他臂上的佛珠串才堪堪来回摇晃半轮,刺客蹿出时惊起的鸟儿也不过仅仅振翅两次;原本与墨烟同排而立的王燕更是连腰间佩刀都未抽出。
那名刺客有着训练有素的武人之能,伸手意图挡下攻击,虽堪堪触及到墨烟的衣摆但到底无济于事,墨烟比他更快也更有力。她的足尖连带着劲风狠狠撞向对手的下颌,男子当即昏迷不醒。
也是在这件事之后,墨烟开始真正担任莫迟雨的近侍。
至于那名刺客,后来被拘禁在诏狱之知—原本诏狱是为犯罪的皇亲国戚、高官权贵而设,但到了本朝,凡是锦衣卫与东厂拘捕的人(名义上奉皇帝谕旨),通通关入诏狱审讯。莫迟雨带着墨烟去看了那名刺客一次。
墨烟将刺客击晕后,锦衣卫找到了他藏在舌根下的毒药。接着便拔掉了他的数枚牙齿。
他们要从他嘴里问出背后的指使之人。
莫迟雨去诏狱时,那名刺客早已受过审讯。他浑身**、遍布创口,一只眼睛已被挖去,手臂和双腿均被节节打断;手指脚趾更是血肉模糊,完全不似人形——
那副血腥的场景深深印刻在墨烟眼郑
在离开诏狱来到青之下后,墨烟才发觉自己在不由自主地发颤、屏息。
她长长呼气,心中某一处忽而泛起悔意,后悔自己为何不在当初就杀死那个男人。只因自己心软不愿夺人性命,反而使其遭受非人酷刑……
莫迟雨冷若冰霜,注视着她。
他就如同明白了她的所想一样,停下脚步对她:“墨烟,滥施的仁慈是自戕之毒。你这次因心软做了对的事,下次,可不要因心软而做出错事。”
在那之后,莫迟雨也未再带她到诏狱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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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午莫迟雨去了一趟司礼监,又被皇上召见密谈。墨烟跟在后头转悠,一道道紧挨着的宫道看得人头晕眼花。
好不容易寻隙用过午饭,总算得空出宫。
墨烟跟着莫迟雨到了北镇抚司管辖的诏狱。
她本想着如果顺便见到白启鸣,可以将荷包还给他,不过并没有见着。
卞樊厉就被关在诏狱中刑房旁边的一间屋子里。
听了一整刑房里的惨叫,卞樊厉已经是面无人色,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看到莫迟雨踏着烛火光线走来时,吓得浑身发抖,牙关咔咔作响。
卞樊厉对锦衣卫和东厂而言毕竟不算是什么穷凶恶极或贱如蝼蚁之人,牢房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屋子清扫得宜,被褥厚实干净,墙顶上有扇窗;瓦罐里清水充盈,每三顿无有缺少。
莫迟雨那张宛如敷盖面具般的脸上拉扯出两分毫无情感的笑容,礼数周全但全无真意地开口道:“卞樊厉卞侍郎,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莫、莫厂公……”
看守过来开了锁,莫迟雨拎了拎衣服下摆,跨步进去。
“好了,卞侍郎,先您愿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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