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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鱼干麦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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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把剑。


 乌黑的剑。


 经由莫迟雨交到墨烟手中的短剑。


 “从前李通所用,如今就是你的了。”莫迟雨是这样告诉她的。


 此时此刻,墨烟看向对面发出此问的老者,因为吃惊而不觉提高了声音:“您……您认识李通?您认识师父?”


 老者略显惊讶:“师父?”


 “是!是的!我曾有幸拜在他的门下,也是他最后的……”墨烟放下筷子,缓缓捏紧五指。


 白问清明白过来,长叹一声:“李通他已经去世了?”


 墨烟点点头。接着又猛然站了起来,身子前倾问道:“如果您与我的师父是故交,那么您或许知道他曾结过什么仇,会有哪些仇人对他恨之入骨?那时我们住在京城里,西边的城墙脚下,我、我……我那时候太了,什么都不懂,他也从不愿告诉我——”


 墨烟耳边忽然想起莫迟雨曾经对她过的话:既然我收留了你,我就是你的再生父母,给了你第二条命,此后以前的所有事情都不再与你相干。


 她是明白的莫迟雨的意思的。莫迟雨要她此后不再寻亲,不再寻仇。


 “他竟然就留在京城里,而我这么多年都不曾知晓……”老人似乎陷入回忆之中,“是么,他是被仇家所杀……他从前就总,他是不会善终的。”


 想起师父的死,墨烟的眼角不觉微微湿润。


 她吸了一口气,抑住鼻尖的酸涩。


 “不过我并不清楚杀害他的人究竟是谁。”老人再看向她时,目光柔和许多,“他从南地回来之后,很少提那时的事。”


 “南方?”


 “左不过是昭愿之乱时结下的仇吧。”老人面色悲戚地摇了摇头。


 昭愿之乱。


 这是差不多二十年前发生的事。


 当今皇帝的叔叔——被分封到浙江一带就藩的顺靖王起兵造反,名头自然是“清君侧”,美其名曰“昭太祖本愿”。据这位顺靖王还与隐藏在南方山地的前朝遗民有所勾结。此乱被平后,牵连甚广,战场自不必,朝堂也成一片血海。


 昭愿之乱时太子守城战死,昭愿之乱后不过几年先皇帝也猝然崩逝。


 败者死于马下,胜者亦无荣光。


 于此十余载岁月一晃而过,这场亲王叛乱甚少为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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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色已经暗下来,屋内点燃油灯。


 墨烟懂事地道谢告辞,并表示来日会携礼登门,为今日的鲁莽行径致歉。但白启鸣看了看色,听到城内鼓楼敲响了夜禁的鼓声。


 于是他:“既然已经到了夜禁的时候——虽咱俩有令牌在身,出去倒也不妨事,但何必多一事呢,不如在我家住一宿吧?”


 墨烟下意识想要拒绝。


 但随即她还是把声音收了回去,她试图权衡这一提议。这件事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陌生了。在权量这一邀请时,她要动用的是自己心中除了衣食住行这类琐事之上的某种喜恶。


 这时候,白母再次打断了她的思考,因为那老妇人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挥了挥手里的鸡毛掸子:“我把你大哥的房间收拾出来啦!启鸣,带你朋友过来看一看。”


 既然如此,实在是盛情难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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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家人有吃完晚饭后坐在庭廊上谈的惯例。


 煮了茶,摆出鱼干;放好蒲团,四个家人并排坐下,墨烟自然选择在白启鸣身旁坐。


 首先是家里的家长开口,白问清简述了今日受到多少束修,某某孩子已经通读四书、某某少年郎今日行及冠礼等等。


 接着轮到白夫人,白夫人端着茶水,谈到今出门买豆腐时听对街某某人家的姑娘与布铺的学徒订了婚,隔壁家的大黄狗生了一窝狗。


 之后是白启鸣的二哥,他谈的自然是读书的事,他白到一位老尚书家中学习,看了哪些书、行了怎样一篇八股文,尚书的孙子赋异禀,如何如何文采斐然。


 轮到白启鸣了。白启鸣嘴里咬着一条鱼干,盘腿坐着:“之前我向刘伯伯讨来的一桩差事,今日忽然不让我接着干了。”


 听到儿子语气中的抱怨委屈之情,白夫人开口关切道:“发生什么了么?你刘伯伯肯定是不会故意为难你的。”


 “这我知道。”白启鸣叹了口气,“他‘是上面的要求’——这我也没办法了。现在还是回去抽签当差。”


 白启鸣对这件差事本身没有多加详述,但墨烟是知道的。


 刚巧今她也碰了壁,于是不免附和着抱怨:“我与启鸣兄总是这样遭遇相当。我今日同样被踢出去了,要我去做别的事。”


 虽名义上是让墨烟自己选择两项差事,但实际上墨烟看得出莫迟雨的意思是希望她选后者。不然莫迟雨不会最初就是那样吩咐,后来又替她做出“查清张氏一族”的选择。


 “你也?”听墨烟这样,白启鸣有些吃惊。他的潜台词是:你不是莫迟雨身边的大红人吗?


 但看墨烟的样子,显然没有撒谎。


 他挠了挠脑袋,转向墨烟问道:“你,究竟为什么要换人查呢?我查就不是查吗?我查你查就不是厂卫查?”


 “……上头做打算,我们下面的人只要办事就行了。”墨烟既是在对白启鸣,也是在对自己。


 公务毕竟不好多聊。


 白启鸣轻轻用手肘碰了碰墨烟,接着转开话题,谈起自己今巡街时遇到的几件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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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因为久违地谈起了师父的事。


 那晚上墨烟又做梦了。


 从漆黑的水潭中游出,细雨,漫无边际的竹海……然后是刀光剑影,重重烈火——


 当墨烟清醒过来时,她又像此前无数个做梦的夜晚一样,身体不受控制地浮起,额际与脊背火烫生疼,房间的门窗因为她的吐息而震颤不已。


 怪物!


 借女子之腹所生的妖孽!


 她用袖子抹去眼泪,努力平复呼吸,翻转身体抱住房梁,固定住自己。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墨烟猛地转头看去。微弱的火光摇晃着。


 “墨烟?你那儿怎么回事?”是白启鸣的压得极低的声音。


 他们二饶房间就在隔壁,相邻只一道极薄的木墙。想来白启鸣很容易听到墨烟发出的响动。


 也不容墨烟调息回答,白启鸣很快推门进来。


 墨烟怕吓到他,极力从喉底挤出一些声响,仔细听来像猫在哭。


 白启鸣抬起头看到了她。


 “你、你怎么到那上面去了?”白启鸣有多么惊讶自然不必细表。他又环顾一圈,“你刚刚怎么了,遇到蛇虫了?”


 墨烟摇摇头,接着有些后悔,于是点点头,勉力补充上一句:“我刚刚做了噩梦。”


 她的声音沙哑破碎,又把白启鸣吓了一跳。


 “这……不管怎么样,你先下来吧,好不好?”白启鸣点亮桌上的油灯,走到房梁底下,朝她伸出手,“我给你煮点糖水喝。”


 按照墨烟的身手,自然可以轻松跃下。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把身子放下去,让白启鸣接住自己。


 白启鸣握住她的脚踝和膝盖以缓冲力道。墨烟松开攀住房梁的手后,发觉自己莫名其妙就坐在了白启鸣的手臂上,他还随手掂拎:“你倒也不算很轻嘛,怎么就做个噩梦都能跳上房梁——你,哪有人像你这样浪费轻功的?”


 墨烟被一个算不上多熟的青年这样抱着数落,不觉涨红了脸,伸手去揪白启鸣的头发。


 白启鸣连声求饶,赶忙把她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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