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心生算计

 彩棚里燃了百合香, 清淡中带点儿馨甜，不是味道特别馥郁的那种熏香，对在场所有人的鼻子都相当友好, 连体弱的谢宁进来时都没打喷嚏。


 “照思见过阮夫人，阮夫人万福。”


 顾照思落落大方地行了蹲安礼，表情自然, 话语清晰，很是有大家闺秀风范，看得顾老夫人和袁老夫人忍不住点头, 心说不愧是他们顾家的女儿, 就是这么的能拿出手。


 谢宁和陆丹雪也上前问安, 然后都被自家老母亲拉到身边坐下，镇南侯夫人大面上是不会给人难堪的, 她要名声, 不能给广恩伯府丢脸, 否则承德帝和太后娘娘的脸挂不住，所以让谢宁坐到了她身边，端得是一副慈母作态。


 “快起来吧，细论起来，咱们两家也是亲戚呢，就别夫人来夫人去的了, 跟你那三个姐姐一样，都喊我一声姨妈吧。胭脂，还不快给顾七姑娘看座?真是越来越没眼色了, 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等会儿下去自己找向嬷嬷领板子去。”


 胭脂跪的那叫一个麻溜，仿佛膝盖天生就是从地上长出来的，“奴婢知错, 夫人教诲的是，奴婢保证不会再发生第一次。”


 陆临枫向夫人们见过礼后就直接被丫鬟领到了谢宣所坐的位置，椅子已经备好，谢宁和陆丹雪问完安后也很快就落了座，只有一个顾照思从头到尾蹲着半个身子，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没人想起来先让顾照思站起来。


 镇南侯夫人可能不是有意慢待，毕竟以她的身份不至于和一个才初次见面的小姑娘过不去，她可能是真的忽略了。在她的交际圈子里，要是顾延霆没死，那顾照思的身份才能算是勉强上得了台面，可顾延霆没了，顾老太爷也不再是次辅，顾照思的身份就尴尬了起来。


 父母双亡，要不是祖父母还在，她父亲的兄弟们也在，不然的话顾照思可就真成孤女了，寄居在顾掌院家里的话，那被吃绝户的可能性将会翻倍翻倍再翻倍，镇南侯夫人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说话了，慢待了就慢待了，没看见顾老夫人和袁老夫人刚才都没出声吗？顾照思如今的情况还算乐观，亲祖父在就是不一样，所以镇南侯夫人才想着用这种惩处丫鬟的方式弥补一下，顾老太爷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


 那速度，要不是顾照思见惯了虞翠的秒速滑跪，说不定真可能被打一个反应不及，可惜顾照思已经被虞翠的戏精锻炼出来了，对此表示毫无压力。


 没有人能在虞翠崎岖的脑回路里打败虞翠，顾照思也不行，但有虞翠珠玉在前，胭脂就连个死鱼眼睛都算不上了，完全没有挑战性。


 顾照思一脸的诚惶诚恐，言辞恳切:“夫人……嗯……姨妈您太客气了，您是长辈，照思是晚辈，照思向您行礼是天经地义的，时间门越长才能越证明照思的诚心，照思高兴还来不及呢，姨妈您可千万别责备胭脂姑娘，不然照思的诚心就要变不诚心了。”


 和虞翠待久了，顾照思瞎七八扯的功力也日渐炉火纯青，至于内向社恐，羞涩腼腆，早就在给小豆蔻设计包装的时候磨光了。


 虞翠这个恶魔甲方，偏偏嘴炮技能max，顾芷汐嘴皮子已经够利索了，但还是被怼到怀疑人生，拉上顾芳汀也不行，只有把顾照思也拉上，三张嘴对一张嘴，才能勉强打个平手，拜虞翠所赐，顾照思的说话艺术突飞猛进，早非吴下阿蒙。虞翠最擅长蹬鼻子上脸和借力打力，顾照思青出于蓝不敢说，但起码不是差生，她只是懒得交际，不是不会交际，拍马屁当然也是会的。


 “就是就是!母亲，顾姐姐说的有道理，就别罚胭脂了，好不好嘛？”谢宁帮腔道，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娇俏又可爱。


 镇南侯夫人和阮侧夫人不对付，广恩伯家的家风也是一言难尽，槽点无数但有一个底线，那就是不能对孩子出手。广恩伯家历代都靠与各大家族联姻延续地位和富贵，要是养出了敢对各家子嗣下手的女儿，那广恩伯家就离完蛋不远了!所以广恩伯家的女儿哪怕手段心计再多再深，也不会越过这条红线，一旦越过了，都不用她嫁的那户人家出手，广恩伯府就会主动清理门户，还会再送一个更为优秀的女儿进来。


 广恩伯家什么都软，就是在孩子上面不软，铁血专断，连皇帝求情也不买账。正是有这道底线在，广恩伯家的女儿才能一直源源不断地进入各家的后院，乃至皇帝的后宫。清流权贵里有很多人都看不起广恩伯家，但要是想娶续弦纳贵妾什么的，第一人选往往都是广恩伯家的女儿，漂亮有情趣，还不会对自己的子嗣下手，那为什么不要呢？


 所以啊，镇南侯夫人要是敢对镇南侯的子嗣下手，那简直就是想把侯爵夫人的位置让给阮侧夫人，就算她手段狠辣到把阮侧夫人和她生的孩子都一波送走，她也不会再是镇南侯府的女主人了，广恩伯家从来不缺女儿，她作死，有的是人顶上。镇南侯夫人和阮侧夫人斗了半辈子，互相都恨不得对方去死，可都没对孩子下过手，谢宁是侯府唯一的女儿，镇南侯夫人对谢宁还是有笑脸的，谢宁才敢当众和她撒娇，镇南侯夫人不会在这种不打紧的事上驳斥她。


 镇南侯夫人也不是真心想罚自己的心腹丫鬟，于是顺着台阶就下了，“还不快多谢两位小姐替你求情?还要我替你吗？”


 胭脂极为上道，给顾照思和谢宁都磕了一个头，口中说道:“奴婢谢姑娘求情。”


 顾照思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欠身，没有受胭脂的全礼。陆临枫摩挲着腰上佩带的水苍玉，半垂着眼，不敢多看顾照思，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娘从他进来后已经瞪了他好几眼了。


 事出突然，连翘要帮武夷看伤，一个是半吊子的丫鬟大夫，一个是会简单包扎和治疗却不得不听主子命令的退伍士兵，明明只是擦破点儿皮的小伤，结果却演变成好像断了骨头一样的重伤，偏偏两方都得把戏做全了，也是无语了，最后是凝露跟着顾照思来的，苏叶艾叶还不到能挑大梁的时候。


 三个人拉拉扯扯不至于，但靠得近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在这个桃花盛开的上巳节日子里，什么都得糊上一层粉红的滤镜。


 谢宣的婚事镇南侯夫人拿捏不了，但陆临枫的婚事靖宁侯夫人要是不点头，那可就有的磨了，她属意的一儿媳人选就算再怎么放低条件，也不会看中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福薄命硬，不是良配。


 顾照思的位置在顾老夫人下首，顾老夫人朝她笑了笑，“不用太紧张，祖母在呢。”


 人死如灯灭，就剩下了一个小姑娘，顾老夫人又不是天生坏种，出门在外，她就是顾照思的祖母，是不会让人随便欺负了顾照思的。


 “让祖母担心了。”顾照思说道。


 不过顾老夫人这话一出，她心里确实松了很大一口气，那可是镇南侯啊，勋贵里圣眷仅次于武安侯的实权家族，大晟现如今仅存的两家国公府不提也罢，全凭爵位吊着命，连广恩伯家都比不过，衰败的厉害。大晟的王爷都是虚衔，除了有皇家血统，其他待遇也就是那位王爷活着的时候风光，不是世袭罔替之爵，等到世子袭爵，要是和皇帝关系不好，能直接被降到伯爵或者是更低的县君乡男，所以侯爵才算是大晟实际的顶级勋贵。


 当年那些开国元勋们，只有极少数有前瞻性的老祖宗们拒绝了世袭罔替的异姓王和公爵爵位，选择了中间门的侯爵。初代的那位武安侯，战功比太/祖皇帝还要多，太/祖皇帝给他的初始爵位可是镇北王，给了三道丹书铁券，一把尚方宝剑，意思非常明确，不允许他的继任者们对武安侯这一脉下手。这般肝胆相照的帝王信任，初代武安侯坚决拒绝了王爵爵位，选择了武安侯，但丹书铁券和尚方宝剑留下了，从此是穆家天下最坚定的守护者，九死不悔。


 镇南侯选择的道路和武安侯一样，所以别看这两家在玉京勋贵圈里像是独谯，与其他家格格不入，实则是所有勋贵的主心骨，哪怕龙椅上的皇帝发疯，这两家也会是最后被砍的，这般深厚的背景，容不得顾照思不害怕。


 “刚才看你们几个聚在一起，是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吗？能否让我们这几个上了年纪的也听听?说不定还能帮到你们呢。”镇南侯夫人笑意盈盈。


 戏肉来了!顾照思精眼神一凛，严阵以待。


 陆临枫悄悄看了一眼最后面坐着的顾照思，她脊背挺的笔直，整个人绷成了一张拉到极限的弓，阳光打在金步摇垂落下来的珍珠流苏上，让顾照思如一尊镀了金身的神女像，有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圣洁感。


 他深呼一口气，准备把所有事都推到自己身上来，没想到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谢宣站了起来，向众人点头示意后开口道:“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我身边的武夷不慎被毒蛇伤了腿，路上又恰巧遇到了顾七姑娘的丫鬟，说是顾七姑娘正好带了治蛇毒的药，就想着顺手处理了伤口，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慌乱，临枫听岔了话，还以为是我受伤，就也跟了上来。还请诸位长辈行走时多加注意脚下，灵溪近山，附近又有竹林，小心群蛇出没。”


 一众女眷花容失色，广恩伯夫人是个胆小的，当即就说道:“我不去桃花林了，我就待在彩棚哪儿都不去，我最害怕蛇了!”引来众多附议。


 七嘴八舌，贵妇茶话会秒变大妈菜市场，谢宣功成身退，顾照思的肩膀瞬间门就松弛下来了，如果可以，她甚至都想学着虞翠在椅子上瘫成饼了，看上去真的很舒服。


 镇南侯夫人眉头微皱，却也挑不出谢宣话里的毛病，只能无奈放弃。不过顾家这位七姑娘算是一个突破口，她以后要多加上心，要是能利用这位七姑娘挑拨了靖宁侯府和谢宣的关系，那谢寰的机会就更大了，说什么都不会亏。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原来谢宣喜欢的竟然是这种狐媚子的长相，怪不得以前的漂亮丫鬟都折戟沉沙，感情是脸长得不合心意，也是，纤细玲珑哪比得过媚骨天成呢？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谢宣的烂桃花越多越好，她有应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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