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看热闹 弦乐靡靡,歌舞升平,久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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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乐靡靡, 歌舞升平,久违的人气令陶金娘咬着小手绢,躲在珠帘后面泪眼汪汪。
有多久了?这般热闹喧嚣的场景她有多久没看见过了?自从莘重瑶那个黑了心的蛇蝎毒妇来到金陵, 秦淮河这片地界上的风尘女子就真正的生如夏花,死如蝼蚁,永远有漂亮的妓/女豆蔻菡萏,不到双十年华就被弃之如履。
存不下钱财, 身体也毁了, 肥了莘重瑶,死了无数薄命女。烟花女子多薄命, 陶金娘没有自不量力的说自己要让每个不幸沦落风尘的可怜姑娘都走出泥沼, 她能做的只是给这些无处可去的可怜姑娘一个容身之所, 让她们可以有一个暂时停靠的港湾。
她是群芳阁的鸨母,她手下的姑娘们做的同样是皮肉生意,她和别的鸨母不一样的地方只是她没有那么财迷心窍,她把妓/女当人看,不会为了银子死死扣着姑娘们的身契不放,赎身银子够了,她就放人。姑娘们生病了,她给请大夫,遇到难缠的客人了,她会主动出面解决,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姑娘被折磨……她能做到的不多,可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善意, 就能让那些苦命的姑娘飞蛾扑火。
群芳阁的姑娘越来越多,生意也越来越红火,陶金娘的行事作为倒逼着其他青楼的鸨母内卷, 所以当时的秦淮风气真的都在逐渐往好的方向走,直到薛静姝重金买下了梦仙居。花花世界迷人眼,“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话一概打死确实有些不公平,但却也不能说全是污蔑,在莘重瑶的重金诱惑下,纷纷背弃了陶金娘。
台柱子跑了,那些作为基石的普通姑娘也跑了一大半,群芳阁的生意不受影响才怪!但陶金娘做不出薛静姝和红夫人这两人的恶毒事,长得好看的人说得恶意一点儿,其实就是一种比较稀缺的资源,路人脸常有,美人不常有,漂亮真的是基因彩票。
现代物质资源丰富,人们的营养逐渐跟上后,好看的几率也变多了,但依旧还是路人长相居大流,即使化妆技术堪比换头,可人们的容貌焦虑也一直在,从中就可得知底子好的素颜美人有多难得。现代的天然美人都不多,更别提生产力落后的古代了,也没那么多化妆品可以让他们在脸上捣鼓,美人就是美人,丑人就是丑人,清楚的根本无法指丑为美,实打实靠脸。
当年的江南八大名妓之所以一直让人念念不忘许多年,就是因为那几位名妓都是实打实风华绝代的大美人,柳玉莺容貌逊色,能挤进去八大名妓之中,是因为她的身段最好,再加上虞美人为她量身定制舞蹈,闯下“小杨妃”的名头后才算名副其实。
秦淮河风月无边,但长得好看的姑娘也就那么一小撮,个个都被鸨母当摇钱树捧着,其他的大部分姑娘都只能说五官端正,体态匀称,勉强说一句氛围感美人。天生丽质超级难得,穷苦人家才会卖儿卖女,但都穷到快饿死了,生出的儿女路人脸的概率超过百分之七十,剩下那百分之一十九点九是丑,只有那可怜的零点一是中了基因彩票,山窝窝里飞出一只金凤凰。
这么稀薄的概率,于是为了让自家有源源不断的头牌,普通的,“你情我愿”的人口买卖已经满足不了鸨母和龟公这些人的胃口了,那些被拐卖来的人里面,长得好看的概率会更大一些,他们就是那些人贩子的大主顾。还有那种专门盯上别人家里好看的孩子和姑娘媳妇的那种人贩子,强抢,偷拐,让骨肉分离,令至亲失散。
薛静姝和红夫人就是三种都要,尤其是第三种,她们会在看上某个长得好看,但明显是良家的女子后,跟人贩子说好交易,让人贩子把人给她们弄进梦仙居。不过兔子不吃窝边草,她们的这种恶行于是一直掩盖的好好的,也就是陶金娘跟她们是死对头,这么多年交手下来,才发现了这宗天怒人怨的罪恶。
可陶金娘无能为力,她现在连红夫人都惹不起,更别提正是如日中天的薛静姝了,哦,她现在叫莘重瑶,她的那些“知己”,随便拉一个出来就能让陶金娘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能撑着群芳阁这么多年,陶金娘可不是只会打嘴炮的无脑蠢货,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于是这两年来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小心谨慎,不给红夫人留下任何把柄,苟延残喘到了虞翠这个天降神(奇)兵(葩)。
虽然今天来的客人里头一大半都是虞翠“假公济私”给强制来的龙套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但带来的人气不是虚的,几乎都是干销售出身,怯场?不存在的!左边的朋友你们好吗?右边的朋友,举起你们的双手,艾瑞巴蒂,嗨起来!
孙白崂不愧是两度翻车,又两度迅速崛起且没让虞翠捶死的猛人,只见他大力拍打着一个中年文士的肩,喝酒喝得太上头以至于脸色通红,打着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哥俩好地揽着人家不放,大着舌头大放厥词。
“大兄弟,我老孙看你十分面善,想必是前世的姻缘……嗝儿,啊不,是前世的缘分,今天才让我们相聚在这里一见如故,这一定是老天爷给的启示,嗝儿!”孙白崂眼神迷离,说话时酒气冲天,熏得肤色白净的中年文士眉头紧皱,却奈何挣脱不开,醉鬼的力气见鬼似的大。
他拍打的更用劲儿了,要不是为了男人的面子,文士真想喊出来他疼,他身边跟着的两个仆从打扮的人都是一脸的欲言又止,想上去阻拦却又好像在顾忌着什么,最后就成了这样的局面,想逃逃不掉,想帮帮不了。
“来!就让我们在今日,结为八拜之交,以后不分你我,相互帮持,一起暴富!哈哈哈哈!”
孙白崂一把抓住路过的送酒伙计,送了伙计一个酒嗝后大手一挥,豪情万丈,“不要这娘们唧唧的小酒盅,要好汉喝的那种大海碗,酒也要倒得满满的,今日是我和贤弟结拜的大好日子,就让在场所有人见证我们的倾盖之交!”
表面上是来青楼寻欢的客人,实际真实身份是金陵知府的中年文士:“……”
我顶你个肺啊!盖你头啊!!!
于峰死死低着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要是坏了岳父的谋算,他一定会死很惨的。
孙白崂,号称千杯不醉,酒量深不可测,记忆力也是强到变态,只要见过一面就能记住,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金陵知府?乔装打扮,低调出行也没用!牢狱之灾罪魁祸首是王家他清楚,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正巧金陵知府送上门,场子必须找回来,他的大牢不能白蹲!
大晟官员不许狎妓,虽然形同虚设吧,但要被人告发,再倒霉点儿碰上对头下黑手,考核评个下等还是没问题的,不至于丢官,但压着不让评优秀官员,不让往上升职是很有可能的。只有教坊司是官员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去且不被弹劾,因为教坊司明面上可不是让里面的姑娘们卖身的地方,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大型艺术表演培训中心,是靠自己的“才艺”挣钱的,人家清白着呢!
嗯……你知我知大家知,清清白白教坊司,完(骗)美(鬼)!
不过教坊司比外面私人开的青楼妓院好的一点儿就是里面的姑娘待遇还不错,人家确实会教才艺,虽然是为了卖更高的价钱,但学到的东西不会骗人,只要能熬出来,其实后半辈子不会过得太差。
而且比外面的更有规矩,也比较干净一些,毕竟接待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变态癖好的人不能说没有,但他们是不可以随便折磨,□□甚至打死教坊司的姑娘的,打死人会惹官司,有的教坊司会出头,所以通常情况下教坊司丑事一箩筐归一箩筐,人命却是真的很少弄出来。
陶金娘当初的行径就是在效仿教坊司,可惜半路里杀出个无所不用其极的薛静姝,不仅让秦淮河一夜回到解放前,还更加乌烟瘴气,藏污纳垢起来,真正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金陵知府之所以来群芳阁,盖因陶金娘是他相好,两人年轻时有过那么几次露水情缘,后来就也一直没断,不然陶金娘能在薛静姝和红夫人的双重夹击苟这么多年?谁还没个老情人了呢?
金陵知府怂归怂,但护一个陶金娘还是没问题的,于是在陶金娘的恳求下,答应了今天来这儿镇个场,结果就被“发酒疯”的孙白崂抓着不放,非要结拜什么兄弟,真是丢尽了老脸,可又不能说自己是金陵知府,鼻子都差点儿被气歪了!
故意的!这老货一定是故意的!好气,可又不能把他抓起来扔大牢,他的考核评等绝对不能出差错!
楼下孙白崂跟放不下脸面的金陵知府纠缠不清,楼上的陶金娘有些坐不住了,老相好怕有人来捣乱,特意来为她镇场子,她总不能看着他受欺负吧?那她成什么人了?不行,她得下去解围。
可她没能走出几步,一位戴着面纱的丰腴妇人拦在了她身前,“金娘子稍安勿躁,那老货自有分寸,不会惹出麻烦来的,您就安心坐在这里等牡丹姑娘上台吧,老情人再重要也比不过群芳阁啊。”
丰腴妇人身旁的女子也戴了面纱,但明显能看出是位年纪不大的姑娘,可她的头发是盘着的,是再标准不过的妇人打扮。她挽着丰腴妇人的胳膊,声音听上去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本来还怕他们两个眼珠子乱瞟,我把搓衣板都准备好了,没想到表现的比我想象中要好的多。豆蔻姑娘说的没错,男人对其漂亮女人的追逐是天性,但只要他们最后依旧选择恪守礼节,不越雷池,那就说明嫁对了,往后的日子里可以多给他们几分信任,而不是看见他们跟其他女人说句话就以为他们变了心,自己开始歇斯底里的发疯,那样只会将人推得越来越远,反而造成了两人离心离德。”
自知“罪孽深重”的虞翠也怕真搞出什么419来,那样她会气死的,她初心真的是让人来撑场子,可不是让他们来占群芳阁的姑娘们的便宜的!在解决不了这些做皮肉生意姑娘的就业问题时,她是不会贸然改变她们的生活方式的,经济不独立,人就没办法独立,她不让这些姑娘们接客,自己却又给不了她们新的工作,那样跟逼人去死有什么区别?所以再等等,等她安排好一切,给她一些时间,她一定会让这些可怜的姑娘都活在阳光下的!
所以现在不可以取缔这些姑娘们的生财渠道,但男人这种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实在不敢相信他们的节操,只好出此下策。成了家的把他们的媳妇请过来,没顺便也帮着盯那些没成家的单身汉,胆敢不顾姑娘意愿用强的,开除没商量!这些良家女子一开始是不愿意来的,可还是对丈夫的不放心占了上风,个个戴着面纱,藏于帷幕之后盯着自家男人的一举一动,敢不老实,废了他!
丰腴妇人即使戴着面纱也能看出她在笑,“怎么说也是豆蔻姑娘看好的人,阿峰那小子要是连这点儿定力都没有,豆蔻姑娘第一个抽他大嘴巴子!”
“娘说得对!”
母女两旁若无人地说起了悄悄话,陶金娘被她俩一打岔也就歇了去解围的心,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还在金陵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安稳做了多年的知府,要是被这种事儿难倒,那他就真的可以回家卖红薯了,大晟不需要这么废材的官。
不过她的白牡丹都快要登台了,豆蔻姑娘怎么还不来?这么重要的场合,关系着群芳阁到底还有没有救,以豆蔻姑娘的掌控欲,不应该这么迟了还没到啊?
陶金娘往门口望去,只见花灯错落,烛火明亮,照的前面那段路宛如白昼。
负责热场的舞姬已经退了下去,负责串场和控场的主持人已经在为即将登台的白牡丹造势,底下的欢客早就心痒难耐,一个个大声叫着白牡丹的名字,甚至已经开始往台上扔打赏银子,催着白牡丹赶快出场,一时人声鼎沸,仿佛昨日重现。
柳玉莺在一楼的另一边轻摇罗扇,神情恍惚,回忆翻滚。
她的虞姐姐每次出场,底下的人比这还要疯狂几十倍,扔到台上的东西价值都是百两银子起步,为一观虞美人剑舞,一夜之间豪掷千金的事儿都时有发生。
当时只觉得虞姐姐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女子,没有看到虞姐姐眼底最深处的悲伤和痛苦。虞翠这孩子,像她却也不像她,热烈如火,刚硬似铁。
没有人比这个孩子更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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