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报复 地牢久不见天日，又逢冬季，……

 地牢久不见天日, 又逢冬季，更是阴寒刺骨，人待在里头的日子长了, 没病都得整出病来，更别提身子骨本就不好, 一年四季汤药不离口的薛静姝了, 被打断过的肋骨那里更是如针刺般的细密疼痛, 若不是虞翠有意吊着她的命，她可能都熬不过这几个月的牢狱。


 “莘重瑶，有人来看你了。”


 看守地牢的狱卒从一大串钥匙里找出对应的牢房钥匙插入锁眼, “咔哒”一声，铁链坠地，他让出位置, 语气恭顺, “虞姑娘，您可以去进去看罪人莘重瑶了，不过只有半个时辰，您看着点儿时间, 不然我们大人不好做。”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探监自然也有一套规章制度，普通人来顶多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虞翠这已经四盏茶了。虽然虞翠觉得她并没有多少话想跟薛静姝说, 用不着这么长时间, 她只是想让薛静姝在上路前气炸肺，让她也尝尝被人当做蝼蚁践踏的滋味儿，她就是来居高临下的。


 “我晓得, 肯定不让知府大人难做。”虞翠微微一笑，回道。


 像薛静姝这种人贩子头目，死刑都是便宜了她，从犯的红夫人被判了绞刑，只待秋后问斩，她这个主犯却被发配矿场牢役，那是因为虞翠让姜临渊动用权势改了判决。斩首只是几秒钟的事儿，说不定薛静姝还没感到疼呢就死了，凌迟和五马分尸这些太血腥，虞翠好歹是现代的灵魂，就算再仇视薛静姝，这几种死法还是太刺激了，就当她圣母心发作吧，实在是接受不了。


 不过去矿场劳改感觉跟凌迟处死没什么区别了，现代社会有机械帮助挖矿都是极为辛苦又危险的重体力活，更别提全凭人力的古代挖矿了，薛静姝一个喝药如喝水的弱质女流，想要在穷山恶水的矿场活下去，只有一条路可走。


 她是如何对待梦仙居的那些苦命姑娘的，命运就会让她十倍偿还回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对待有钱有势的男人腰比谁都软得快，那些没钱没势的连看一眼都觉得污染，自觉金枝玉叶，是所有男人的女神，就是不知道这份傲慢能坚持到几时。


 薛静姝这种人，看似清高，实则最是贪生怕死，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虞翠等着看她如何在矿场那么多穷凶极恶的男人里活得“如鱼得水”。一定要撑得时间长点儿啊，如果不幸得了花柳病的话，她会让大夫给她治的，锁骨菩萨非薛静姝莫属，这是她应得的，不然怎么对得起秦淮河下埋的诸多艳骨呢？这就叫做一报还一报。


 牢房阴湿，墙角堆着干枯的稻草，霉斑遍布，不时有黑色的小虫在稻草间爬进爬出，上面放着一张脏到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棉被，中间隆起一个小小的鼓包。听到有人在说话，那个鼓包动了动，一颗杂乱不堪的脑袋冒了出来，泥痂和污渍将脸挡了大半，看上去跟路边乞讨的叫花子没什么两样。


 走近了，一股酸臭又夹杂着腐臭的味道就扑面而来，虞翠左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右手在嘴巴和鼻子之间疯狂扇着，“呦，这不是咱们金陵第一美人的莘重瑶吗？几个月不见这么拉了？要不要我施舍给你一桶热水啊？我看你身上都长虱子了唉!”


 不是最看重脸面吗？如今沦为阶下囚，脏污不堪，活成了自己最嫌恶的模样，真是让她开心，见仇人过得不好，她就舒服了。


 薛静姝抬起了头，暗无天日的地牢内，虞翠是那抹最鲜亮的颜色。


 银狐轻裘，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下，是猩红缎面五彩连波水纹鸳鸯刺绣百褶裙，红得像天边最美的那朵晚霞，光芒万丈。


 “我早该猜到是你的。”


 呕哑嘲哳，气短声虚。


 她当时脑子是进水了吗？竟然会选择相信那个窝囊废的鬼话，说王家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了，他们没事了。可王家明明一直想找机会对她下手，只有她死了，王家才会安全，她当时怎么会觉得王家会帮她。她跟王家关系有所和缓，就是因为发现了苗寨的银矿，是她主动提出将银矿的事告知王家的，她将这块肥肉分给了王家，而王家也笑纳了，她们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谋划着进魏王府，王家也策划着如何跟她撇清关系，所以海船厂换了新主子也无人告知她那个人名字叫虞翠，害她错过了最佳反应的时机。群芳阁的背后是顾家她知道，也知道是一个叫“豆蔻”的人在跟她作对，但是她先对顾家那位七姑娘的产业动手的，所以遭到反击很正常，她对此并没有产生疑心。


 “朱砂”对她的敌意来得莫名，她本来该多上几分心的，但“朱砂”跟穆淮南也传出了不少不清不楚的传闻，她就以为“朱砂”跟她是一样的人，是想征服更多有权势的男人，所以她还是没生疑心。


 她的疑心出现在虞美人香水开业那会儿，穆淮南和姜临渊不仅同时为这家香水店造势，还同时追捧了群芳阁的玉芙蓉，“朱砂”和穆淮南的传闻也是在同一时刻甚嚣尘上。虞美人紧挨着小豆蔻，小豆蔻是顾家的产业，群芳阁的背后新主也是顾家人，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但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虞美人和群芳阁的背后，应当是同一个人在搅动风云。


 所以她让群芳阁闹出了花柳病，虞美人的香水最初也是从群芳阁最先流行开的，所以群芳阁有了脏病，那虞美人也就跟着不干净了起来，在全员体检没出现之前，群芳阁和虞美人的生意确实都受到了重大的影响，接近停摆。她本来是等着她们撑不下去的时候低价收购，但谁知群芳阁釜底抽薪，不仅请来了许药师，还免费给金陵百姓看病，竟生生让她们将这个难关给过了去。


 后来，后来就来不及了，苗寨银矿的秘密泄露，她焦头烂额，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哪怕得知了海船厂新的主事人叫虞翠也没工夫去算计了。得知苗寨银矿的手尾被处理干净后她是松了一口气的，她以为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但在得知表哥已经到了玉京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完了。果然，梦仙居被人告发拐卖人口，红夫人当天就下了大牢，她也被□□，跑也跑不了，最后也面临了牢狱之灾。


 开始还有她的知己们来探望，为她打点上下，所以她勉强保住了自己的尊严，她以为虞翠会很快来嘲讽奚落她，可没有，她一直没有来。后来没有人再来看她，她的罪名一项项的叠加，从普通的待客房到禁闭房，再到柴房，最后到了不见天日的地牢，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虞翠来了，可真是会挑时间啊。


 虞翠笑意盈盈，“是我啊，豆蔻是我，朱砂也是我，群芳阁我买的，虞美人我开的，海船厂我管的。你的梦仙居是被我告发的，你的其他生意偷税漏税也是我举报的，可惜你进监狱的时间有点儿早，没能看到它们最后破产的样子。啧，真是想想就觉得不爽，怎么能让主角缺席呢？”


 “这九年来我可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要怎么报复你，每种报复方式都各有各的痛快，但让你一无所有这个报复是一开始就确定的，无论后面的报复方式如何更新换代，让你身无分文的破产这个报复从来没有改变过，你就该一无所有，被所有人唾弃才是你真正的命运。”


 薛静姝的手猛地攥紧了被子，她冲着虞翠嘶吼，“当年我不该要极乐散的，我该要鹤顶红，尸检暴露的风险虽然很大，可也好过留了你一条命，竟让你拖着这条贱命来找我报复!我也是倒血霉，跟王家斗了这么多年，结果最后却栽到了你这个下贱肮脏的娼妓之女手里，真是让我无比恶心!”


 虞翠阴沉了脸，上前几步，一脚就将薛静姝踢到了墙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看来你是忘了当年肋骨是怎么断的，我不介意再帮你回忆回忆。”


 薛静姝惨白了脸，肋骨断裂的剧痛让她呼吸都像是在拉风箱，她“哼哧”喘着粗气，却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对了，忘了告诉你，你不是秋后问斩，而是要去矿场牢役，无期徒刑的那种。”看着薛静姝快要瞪出眼眶的眼珠子，虞翠的快意根本掩盖不住，“你知道群芳阁的千手观音吧？恭喜你，你会成为矿场的锁骨菩萨，那些犯人会把你当做女神来膜拜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你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礼物，他们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


 薛静姝目眦欲裂，可发出的声音只有混杂着血沫的哼哧，她爬在地上，是无法言说的恐惧和求饶。


 虞翠往后退了几步，她才不愿意让薛静姝的脏手毁了她的新裙子。


 “你也知道害怕啊，那你为什么对梦仙居的那些姑娘们这么做呢？我记得被解救出来的一个姑娘，人家本来是好好的良家女子，日子虽过得清贫却也安稳，只不过是被你楼里的一个嫖客看中，你是怎么做的?你让手底下的人半夜闯入那个姑娘的家里，捂住了姑娘的口鼻，让那个嫖客强行侵犯了那个姑娘。”


 “姑娘的名声毁了，她无路可走，你把人弄进了梦仙居，姑娘反抗，你就把人锁起来。嫖客一个个进去，又一个个出来，你把人当做畜生，就别怪别人把你当畜生。”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血还血，你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退出了牢房，一直等在外面的狱卒小哥啐了爬在地上的薛静姝一口，随后就手脚麻利地重新上了锁。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此蛇蝎毒妇，怎么不来道天雷劈死她呢？


 “安心上路，你的福气在后头。”


 这是她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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