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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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翠跟着跪的时候悄悄翻了一个大白眼, 她又不认识金家的人，薛老夫人却还是没把她落下, 给这个死在新婚之夜的金家二少烧纸钱来了。
薛静娴一身缟素, 跪在灵柩前，双眼红肿，脸色比身上的孝衣都白，让人担忧她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昏过去。
来吊唁的人很多, 虞翠在后面, 她和薛静娴并不相熟, 安慰薛静娴的人可以是二夫人, 也可以是薛静姝，很多人都有资格安慰薛静娴，可她不在这群人之内。薛静娴机械又麻木的烧着纸钱, 旁边的中年贵妇哭的撕心裂肺，再旁边的是一个年轻妇人, 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子, 粉面桃腮，是重孝也压不住的窈窕风流。
虞翠为薛静娴感到悲凉, 能光明正大出现在金家二少的棺木前哭灵的无血缘关系的女眷，除了金家二少的正妻其他女人都是没资格的，这个抱着孩子的女子肯定就是那个生下了庶长子的花姨娘。金家竟然连个面子工程都不愿意做, 直接视薛静娴为无物, 让一个妾都能踩在正妻的头上，可薛静娴却没有能力反抗这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金家作践。
常嬷嬷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走吧，别看了。”
再看也救不了薛静娴, 只是徒增伤感，还会让薛静娴更加的难堪。
虞翠把头扭了回来，不看了。
如果她是薛静娴，恐怕也很难逃过冲喜的命运，但她绝对不会什么都不做的任凭金家作践她，她会扛着那块贞节牌坊砸在灵堂大门口，务必让每一个来吊唁的宾客都能欣赏到她的“忠贞不渝”！
不是拿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来压她吗？好啊，那她就拿贞节牌坊把金家人的丑恶嘴脸一个个给抽回去，大家一起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嗨起来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起为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建设大业添砖加瓦！
对啊，这也是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啊！只要薛静娴愿意豁出去，说不定真的能搏出一条生路来，总比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金家弄死她吧？活着才有希望啊！
薛静娴确实是二房的女儿，但人家又没害过她和她娘，当薛静婉的跟屁虫就只是跟屁虫，其他比如欺负她的这些业务不在跟屁虫的服务范围，反而是塑料姐妹花里的薛静妍偶尔会找她麻烦，是不是薛静婉让她这么做的，这就看个人是怎么想的了。薛静娴是木头，却不是个坏心的人，最后却被薛家无情舍弃，物伤其类，她想帮一帮她。
“常嬷嬷，”虞翠拉了拉常嬷嬷的袖口，声音压的极低，“你能不能帮忙让我私下和二小姐见一面，我好像有办法让她可以暂时摆脱现在的困局。”
常嬷嬷牵着她的手往灵堂外走去，头都没回，表情丝毫未变，虞翠却听到了安心的回答，“出去再说。”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试一试可能不行，但不试的话绝对不行。
薛静娴看到假山后的虞翠时突然有种恍然如梦的虚幻，昔日姐妹只有一句“节哀”，临了却只有一年都说不了十句话的虞翠想着帮她，她的前半生过得何其可笑。
虞翠知道薛静娴出来一趟很不容易，她是金家二少的正妻，除了必须的生理问题，其他时间都要守在棺椁前，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
“时间紧迫，就不说客套话了，你要是觉得我这个方法可行你就去做，觉得不行也无所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强求不来。你若是后悔了不要再来找我，我只帮你这一次，我自己的处境也很艰难，不会因为你而把我自己也拖入泥沼。”
她说出的话很是冷酷，让薛静娴燃起的火苗如同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了。
也是，交好的姐妹都避她如蛇蝎，她又怎能奢求和她素日就无甚交集的虞翠为她掏心掏肺?没这个道理。虞翠能来，愿意帮她一把已是善心无比，她若是怨恨虞翠不肯为她全心打算，那就太无耻了些，她虽懦弱却也知廉耻。
“你说，我听着。我已是穷途末路，你现在还愿意来见我，想帮我寻一条生路，无论结果如何，我永远记着你的恩德。”
她没有哭，她的泪在出嫁那日就已经哭干了，没有人心疼她的眼泪，她哭给谁看呢？
虞翠见状不由软了态度，也就是薛静娴她才愿意走这一趟，换成薛静妍，薛静好，她顶多提醒一下常嬷嬷，让常嬷嬷给那两位在尼姑庵的姨娘带句话，让她们母女自己解决，才不会把自己扯进来。
薛静娴记恩，哪怕最后结局不好，那对塑料姐妹花就不一样了，即使达成所愿她们更多记得的也只是虞翠的冷酷和明哲保身，而不是虞翠给她们指出的生路。人就是如此的不知足，总想着自己把所有好处都占了，然后把风险去给别人担，想得美！
其实她一开始是不想自己亲自来的，她并不想冒这个险，二夫人可是一直等着抓她的小辫子呢，她没有骗薛静娴，她的处境确实不好，二夫人也是冲着弄死她来的。常嬷嬷也不愿意她来，本来常嬷嬷是准备自己来的，但薛老夫人那边离不开她，没办法虞翠才自己来的。她的善良是建立在保全自己之上的，她本质是利己主义者，她没那么无私，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等金二少出殡之日，你在墓前当着所有人宣布为他守贞，此生不二嫁，换一座贞节牌坊回来，想必金家也不敢为难你一个节妇，只是你余生都要孤独，这就是代价。”
薛静娴呢喃:“贞节牌坊?”
“对！贞节牌坊！”虞翠斩钉截铁，“金家想要用三纲五常逼死你，那你也同样可以用贞节牌坊倒逼他们尊重你。不要想着留余地，你必须在金二少的墓前说出为其守贞这件事，把一半的嫁妆捐给金华府的慈幼局，并且起誓每年都会亲自去慈幼局做三个月帮工，直到你不在人世的那一天，让金家无从否认。还有，守好你剩下的嫁妆，在官衙的贞节牌坊修好后你就择院另居，务必远离金家，哪怕和二房那两位姨娘一样带发修行。”
大晟的贞节牌坊有别于她那个时空的贞节牌坊，它不是为了提倡女子为丈夫守贞，它更多的是为品德高尚且有气节的女性立碑纪念，重节轻贞。
不是单纯丈夫死了妻子守贞就能得到贞节牌坊的，人家有严苛的颁发标准，所以薛静娴想要换一座贞节牌坊回来必须要舍钱舍人，她得让这座贞节牌坊有价值。
而金家不愿意的原因在于新妇竟然在墓前宣布守节，这岂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他们金家是虎狼窝吗？否则人家好好一闺女为何如此不留余地的在自己夫君的墓前，在无数人的面前，自作主张宣布自己为夫守节的事儿?这不是怕金家暗中下手嘛！金家的那些原配夫人们……啧啧啧，懂得都懂。金家的名声本就不好，再来这么一遭，那可就彻底坐实了，要是被生意场上的死对头拿这个来做文章，闹到御史言官那里不好收场，他们家的皇商之位本就摇摇欲坠，不能再出差错了。
“若还是怕出意外，那你就买通花姨娘，允诺她的儿子可以记在你这个嫡母的名下充作嫡子，甚至还可以同意给她平妻的身份，只要她愿意帮你脱离金家。”
能在金家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成功生下庶长子，还没被当家主母灌药送她上黄泉路的女子岂是只有脸的花瓶?更别提人家都出现在金二少的棺木前哭孝了，花姨娘在金家的脸面可比薛静娴大多了，这么一个厉害人物，打不过就加入。花姨娘现在最忧心的肯定是她的儿子，薛静娴愿意让她们娘俩上位，而她自己只求一个远离金家，花姨娘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才是最好的，大概率不会拒绝薛静娴提出的交换条件。
薛静娴被虞翠提出的堪称破釜沉舟的决绝办法给惊到后退一步，幸亏有假山当支撑，否则她怕是能腿软到跌地上去。
“这真的可以吗？花姨娘她，能同意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呢?万一就成了呢。要是连试都不敢试，那就是玉皇大帝亲自下凡也救不了一心求死的你。”虞翠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薛静娴胆小怕事惯了，这种决绝到好像要同归于尽的方法不是她一时能接受的，会退缩很正常，她是薛静娴，不是少年老成心思缜密的薛静姝。
“平妻虽然不被大晟律法承认，多是商贾之家自己折腾出来的一个名分，但民不举官不究，但凡做妾的都拒绝不了平妻这个诱惑，花姨娘也不例外，她会帮你的。”
看着薛静娴煞白的小脸，虞翠还是给了她一些信心，否则真怕她怂到放弃这一线生机。错过这次机会她就是想帮忙也没办法了，金家不会再让薛静娴出现在人前，失去外界舆论倒逼的金家就能肆无忌惮的折磨薛静娴了，到那时候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说的再多也没用，选择权在你手里，你要是觉得我这个办法可行那你就去做，但也要做好金家反扑的准备。如果你不敢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也不用跟别人说是我怂恿你和金家作对，我是不会承认今天私下见过你的，口说无凭，你坑不到我的。”
虞翠失去了耐心，而薛静娴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她该回去继续守灵了。
“有人来找你了。”虞翠听见了不远处的呼唤声，她钻入假山，准备走小路离开，“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罢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拐过弯角的那一刻她听到了身后薛静娴的声音。
“谢谢你今天能来。”
她笑着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别放弃啊，薛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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