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出谋划策

 经过数天的倍速加强化的小丫鬟上岗培训, 虞翠她们六个勉强可以就业了，虞翠除了规矩礼仪是倒数，其他都是第一。


 刺绣第一, 厨艺第一，算账第一，文化第一, 才艺第一，打架第一, 呃……这个房妈妈说就不用了，反正除了仪态和丫鬟该学会的规矩这两个上面拖了一些后腿, 其他方面虞翠完胜其他丫鬟，哪怕是小红也比不过她的渊博, 小红专攻诗文, 没有虞翠全面。


 书房当地放着一张红木大桌案, 上面垒着账本和消遣时拿来读的书册，笔筒内是大小不一的各式毛笔, 边上摆着一个郎窑红筒式瓶, 插着几支开得正艳的迎春花。红瓶金花，夺目耀眼。


 高挑瘦弱的病美人坐在桌案前，脸色蜡黄，又不施粉黛, 将原本八分的姿容损到了五分, 可姿态闲适, 自有一番气度。


 她手里拿着房妈妈这些日子对新买来的丫鬟们做出的评等小册子, 虞翠那页一水儿的甲，唯独礼仪和规矩是乙下，前面还有涂抹过的痕迹, 细细瞧着，隐约是个“丙”字，怕不是房妈妈给开了后门。


 “这个小翠，为何评等如此极端?”齐夫人有些不解。


 罪奴不问来路，也不知去处，但以虞翠表现出来的这些才能，她的出身绝对非富即贵，照理说礼仪和规矩应该最是不会出问题的，偏偏是这两项上差到断腿，连那两个小的都比虞翠的表现好。


 房妈妈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恨其不争，“倒不是脑子笨学不会，主要是因为她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一刻钟就是极限，再多就垮了，性子太跳脱，闲不住。”


 就说刺绣吧，技艺没得说，一看就是师从行家，但每隔一刻钟必往窗外看一柱香的花草或是天空远山什么的，坐不到一个时辰就要起来绕着屋子转几圈，休息好了才愿意继续绣下去；算账是挺快的，都不用打算盘，在纸上写写画画几个棍棍圈圈就算出来了，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可惜就是没个坐相，人都快趴桌子上了，还爱往椅子上垫厚厚的软枕，整个人都快陷进去了，完全没有一点儿仪态可言；做饭的时候爱哼歌，还会不时蹦跶几下；学跪的时候也不愿意好好跪，只要觉得膝盖疼了，她甚至能一屁股坐到自己腿上去；学站也不安分，时间一长她的小动作就多了，揉揉腰，换换脚，抖抖腿……毛病简直多到没眼看，真成了小姐的贴身丫鬟，带出去一定会被人笑话没规矩的，那顾家的脸就被丢光了。


 听完房妈妈的“控诉”，齐夫人倒是有了几分兴趣，“学的明明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才会学的本事，本该是大方得体，仪态规矩都完美到挑不出一丝错处的大家闺秀，却偏偏像普通人家娇惯出来的小户女，真是好生奇怪。”


 “本来不该打听罪奴的来历的，但这个小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知道自己是怎么成为罪奴的吧?我现在可真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的女儿了，既不像闺秀，又不像乡野丫头，有意思。”


 房妈妈有些为难，“小翠为母求医时撞了墙，伤到了脑袋，说是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不过好歹没忘了学过的东西，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齐夫人挑了挑眉，精神头都感觉好了几分，但也不执着于求一个答案出来了，她指着才艺的甲问道:“小红擅琵琶，小翠是怎么赢过她的?据我所知她好像没什么会的乐器吧？”


 房妈妈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但夫人问了她就得回:“小翠她徒手劈碎了十块砖，小红主动认输。”


 小红:感觉碎的不是砖，而是她的琵琶，这第一她是不敢要了，好可怕。


 “……”齐夫人沉默了，良久才干巴巴地夸了一句，“好功夫。”


 她还能说什么呢？人家光明正大赢的，凭本事拿到的第一。


 “那就小翠和小红吧，让半夏带着她们两个再看看，其他四个你看着安排。”齐夫人按了按太阳穴，视线扫过账本，突然僵了一瞬。


 她是商家女，父亲只有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娘去了后再未续弦，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她拉扯大，为了她的婚事操碎了心。当初是想替她招赘的，可爷奶死活不同意，他们还有其他儿子，更想让他父亲把家产都留给他的兄弟，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父亲无法忤逆父母，但他也不是愚孝之人，兄弟是兄弟，女儿是女儿，父亲最爱的是她这个女儿，于是许以万贯家财，十里红妆的将她嫁给了当时还是次辅的公公的庶子，也就是她的夫君，让她带走了家里将近八成的家产，木已成舟，爷奶再气也不敢找顾家的麻烦。夫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要不是最后殿试出了一个奇才，就轮不到何家那位公子成了大晟第二位三元状元了。


 要是她和夫君的长子还活着，她何至于如此殚精竭虑，她是真怕啊，怕她不在了之后有人欺负她的女儿。


 “房妈妈，你将小翠叫进来，我见见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惜她身边没个能帮她分担的人，她们除了忠心听话就再也没有别的优点了，她想找个人让她帮着参谋参谋都不行。


 思姐儿聪明，但聪明到了读书上，对这些俗物是一概不感兴趣，倒是有安贫乐道那种超俗的淡然，可她这个当娘的还没死呢，谁敢让她的思姐儿贫，她就让那个人先贫贱不能移。


 虞翠被房妈妈通知说齐夫人要见见她时，头上顶的碗里的水一滴不剩全给洒了，房妈妈下意识的去找竹条，她下意识的一步并做两步想跳出房妈妈的攻击范围，最后两人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习惯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房妈妈，夫人叫我有什么事啊？您给我透个底儿，好让我有个准备，否则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万一在夫人面前出了洋相，丢得不还是您老的脸吗？您悄悄给个话呗?”虞翠腆着脸，缠着房妈妈要小抄。


 这可是关乎她将来生活水平是赤贫还是小康的顶头**ss，这场面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她其他方面都对自己很有信心，但一些规矩和礼仪她实在没办法在短短几天之内就速成啊，实在太难了。


 她在薛家其实一直是被放养的状态，所有的技能都点在了搞钱上，没用的规矩和礼仪早被她团吧团吧扔垃圾桶了，她现在最熟练的规矩就是作揖拱手鞠躬礼，再加个屈膝礼。


 跪拜礼的话跪谁不会跪啊，只要膝盖够软，但人家还要求什么背挺直，屁股不能碰到腿……听得她两眼蚊香圈，光荣扑街！她连军训时候一个小时的站军姿都要想法设法含胸驼背，换脚屈腿，让她保持两个时辰不动，这是想让她死，臣妾做不到啊！


 房妈妈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没好气道:“平时不好好学你的规矩，生怕累着你自己，临时抱佛脚难道就有用了?夫人是最和善不过的主子，你只要忠心听话就行了。”


 虞翠眨了眨眼，了解了。


 一切以主子的利益为先，不要自作主张。


 “奴婢小翠，给夫人请安。”


 看来得给自己缝个“跪的容易”了，总觉得以后需要跪的地方多了去了，她在薛家虽然不被人看起，但也几乎不用跪什么人。薛老夫人她都没跪过几次，而每次跪完薛老夫人都会有不菲的赏赐，薅羊毛薅的简直不要太爽，跪一跪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毕竟是真的膝下有黄金。


 月老祠前她不屑一顾，财神庙前她长跪不起，只求荣华富贵，不求天长地久，就是这么的富贵脑。


 虞翠努力克制着自己想抬头的**，她现在是丫鬟了，不能像以前一样了，没有人会原谅她偶然的失礼了。阿西八，薛静姝你去死吧！


 齐夫人看着跪在她面前的虞翠，额上还贴着纱布块，被细碎的刘海挡住了大半，现在还能隐隐渗出血迹，可想而知那日撞得有多狠，看来确实是一个孝女。


 “起来吧，房妈妈你先出去，我想单独问小翠几句话。”


 “是。”


 房妈妈出去了，书房里只剩下了齐夫人和虞翠两个人，虞翠低垂着眉眼看地，房妈妈教的规矩里第一条就是下人不可直视主人。


 一片寂静里齐夫人先发话了，“我等会儿会问你几个问题，不用拘束，按你的想法说出来就行，答得好有赏，答得不好也有赏，可你要是不答，或者是故意装不懂不敢说，那我就要罚你。”


 虞翠深呼一口气，半抬起头，“奴婢一定尽力回答。”


 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的，丑媳妇早晚都得见公婆，她想成为顾家小姐身边得用的丫鬟，就必须得表现出自己的价值，不是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嘛，现在就是她拼一把的时候了。


 齐夫人心里很是满意虞翠的反应，面上却丝毫不显。她需要为女儿留下一个可以帮她打理私产的能干丫鬟，严州府最近的这批罪奴可都是从金华府发配过来的，以小翠展露出来的本事，她大概率是商户之女，而且在生意上有天分。她给房妈妈的那个账本是坏账，只有小翠算完后指出账目出错，要不是没有实物对账，她可能都能找出来是哪批货物出了差错。


 “有个商人开了很多间铺子，可他需要离开至少六年，怎么保证下面的掌柜伙计不敢太过侵吞商人的财物呢？”


 “给分红吧。”虞翠没多思索，“第一年工钱照旧，看年底送上来的账目和收益，最高的那位掌柜可以拿到第二年他管理的铺子产生利润的十分之一，倒一的掌柜就收拾铺盖走人吧，他的铺子给第一接手，中间那些按他们报上来的收入高低给利润分红，连着两年都是倒二倒三的话也跟倒一卷铺盖走人。总之，你给商人赚得越多你自己也就赚得越多，还是干净钱，不用担心哪天商人回来了把你送到官府见世面，大家一起发财嘛。”


 忠心老实的人该受到奖励，聪明能干的人也该受到奖励，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去，人都是要吃饭的，与其拿什么“忠心”“信任”PUA人家，倒不如涨工资，多发奖金，就不信人家会跳槽，除非猎头那边给出了更好的条件。可这是古代，大概率没有商人愿意给自己手下的员工分红的，那些掌柜伙计拿的都是死工资，谁都不是傻子，这里给分红，那他们为什么要跳槽呢？是分红不香吗？


 齐夫人眉目一松，是她太过看重钱财了。


 “那有个地主有很多地，也需要离开至少六年，该如何保证自己的地不被人抢走呢？”


 虞翠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齐夫人，心一狠牙一咬，豁出去了。


 “直接和佃农签个十年长契，七三分，佃农七，地主三。谁敢动这些地，佃农就敢跟他们拼命，少一厘都不行。”


 大晟农作物种类虽然不少，但最高产的玉米也就一亩四五百斤，还要被地主分走一半以上，五五分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好地主了，一般都是六/四，七三，其中七三才是常态，佃农辛苦一年一亩地只能分到一百五十斤，这一百五十斤里还要给朝廷交税，真的很苦。


 齐夫人眉目完全舒展了开来，是啊，只要舍得让利，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可人总是被贪欲蒙眼，不肯让旁人占一文钱的便宜，反而让自己损失万金。


 她从头上拔下一支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给了虞翠，“你先出去吧。”


 不需要再问别的问题了，小翠的思路相当清奇，市侩却又兼爱，她不会是坏人，有她陪在女儿身边她也算放心了。


 虞翠轻轻带上了门，齐夫人嘴角一抽，规矩又错了。


 主子还在场的情况下，奴婢是要倒退着走的，直到主子看不见他们了，他们才能转身正常走路。小翠这丫头，她刚说完出去吧，这丫头直接就转过去了，留给她这个主子一个后脑勺，她能说幸亏这丫头出去的时候还记得给她行了礼才转的身吗？这规矩确实还有的教。


 “可惜了……”是个罪奴。


 “不过礼尚往来，你帮我解惑，那我就成全了你的‘节孝’名声。”


 能减免几年的罪责就看那丫头自己的造化了，她力尽于此，再多也就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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