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询问

 顾淑言是要嫁到玉京去的, 所以会提前几天动身，夫家姓蔡，接亲的人已经到了, 将外院挤得满满当当，虞翠抱着铜珐琅太平有象桌灯进了顾淑言的阁楼来添妆时，正好遇到了三姑娘和五姑娘。


 顾照思说守热孝就是实打实的守热孝, 远香院是绝计不出的, 甚至苛刻到连房门都不出, 也幸好她有宅女属性, 宅得住。但虞翠怕她人小熬坏了身体, 就教了顾照思健美操和瑜伽，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锻炼一个小时，感谢她大学的体育课选修, 也感谢她的绿豆脑袋上有个褶皱记住了动作，没全还给体育老师。


 “三姑娘五姑娘好，奴婢是听六姑娘吩咐来给大姑娘添妆的。”


 三姑娘和五姑娘都是二房的庶女, 还是同一个姨娘生的, 三姑娘叫顾芳汀，五姑娘叫顾芷汐, 一个十二，一个十岁, 都是花骨朵儿一样的娇颜, 顾家就没个丑的。


 顾芳汀微笑点头，“也只有你来, 才能一个人就把这两个大家伙给搬进来。”


 顾芷汐年纪小点儿，没有顾芳汀稳重，当即就好奇的围着这对铜珐琅太平有象桌灯转了一圈, 啧啧称奇。


 “它都是用铜打的吗？”她偏着头问道。


 虞翠摇了摇头，为她解惑:“是镀铜的，内里是铁胚，但因寓意吉祥，姑娘就选了它做添妆礼。”


 顾芷汐用帕子掩了半面，娇笑着挪愉道:“六妹妹就爱送人这些大东西，下个月可轮到我过生辰了，那我先许个愿，想要一个落地大衣架。”


 她和三姐还有伺候她们的丫鬟们都挤在一个小阁楼里，生母是通房丫鬟出身，贴补不了她们多少，住的紧巴巴的。一些名贵料子做的衣裳是经不起皱的，可她们住的地方实在是太小了，没有能把那些娇气的衣裳挂起来的地方，一直以来只能忍痛把衣裳叠进箱子里面，穿的时候熨都熨不平，被二姐和四姐笑了好几次，丢脸死了。


 好不容易趁着家里给从苏州回来的三房六妹妹修院子，姨娘就去求了爹爹，希望能帮着加盖一个小抱厦。嫡母葛氏虽然偏心自己生的，但她是个爱占便宜的，只要是公中出钱，那她就不反对。不得不说是个很省心的嫡母了，恐怕这也是爹爹在和嫡母感情不那么好的情况下依旧生了三个孩子的原因吧，嫡母有心眼，但不多。


 如今小抱厦已经盖的差不多了，她和三姐是亲姐妹，无所谓谁住谁不住小抱厦，小抱厦是新，但没有小阁楼大，各有千秋。三姐疼她，主动说她就住小阁楼不搬了，将小抱厦让给了她，哪怕小抱厦依旧不大，但她终于能有地方放她的漂亮衣裳了，就缺了一个大衣架，刚好六妹妹喜欢送人家具，那她许愿要一个大衣架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虞翠笑了笑:“奴婢会和我们姑娘说一声的。”


 大库房里确实正好有一座樟木海棠纹的落地大衣架，不是那种一根杆的衣架，而是那种类似一个大长方形的可以挂一大排的那种衣架，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祖宗就是祖宗，聪明着呢！顾照思这种衣架有大红酸枝，香柏木和黄花梨的，所以这件樟木的就理所当然的失了宠，被打入了大库房落灰。


 顾芳汀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顾芷汐的袖子，将她拉了回来，“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去见大姐姐吧，她就在阁楼上呢。”


 “姑娘慢走。”


 等两位姑娘出了门，刚才一直没插话的碧桃这才迎了上来，笑语盈盈:“豆蔻姑娘你随我来就行了，这对桌灯就放一楼吧，否则我们还得往下搬，就太累人了些。”


 碧桃是位漂亮的年轻姑娘，温柔的像朵木槿花，但她的将来并不明朗，漂亮的陪嫁丫鬟，更多的可能是会被主子的夫君收房，好一点儿的能抬个姨娘，差一点儿的就是无名无分的通房丫鬟，反正是一辈子都要低头了。


 虞翠点点头，“那就劳烦碧桃姐姐通禀了。”


 她是代表顾照思来的，不能放下东西就走，那样就失了礼数了。同理顾淑言也是一样，虞翠是丫鬟，她其实用不着见，但虞翠代表着顾照思，那她就必须得见一面，哪怕只是说一句话就告退，那也得浪费时间见这一面。


 顾淑言的闺房已是红彤彤一片，到处都贴满了喜字，她明天就要跟着蔡家接亲的人动身去往玉京，送亲的除了她的亲大哥顾成谨还有四叔顾四爷，代表着娘家人。


 顾淑言今日穿了一身桃红蹙金琵琶衣裙，鬓发如云，却只插了一支攒珠衔红宝累金凤钗，面如银盆，眉眼间带着独属于新嫁娘的娇羞。


 “奴婢给姑娘请安，祝姑娘良缘永结，百年好合。”虞翠屈膝行礼，说了一句吉利话。


 “起来吧。”顾淑言抬了抬手，“六妹妹当真不肯出席我的婚宴?是不是有人在六妹妹跟前嚼舌根了?别让我逮住那起子坏了心肠的小人，否则非掌嘴不可！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乱说话！你去告诉你家姑娘，就说我这个当大姐的很想让她来参加我的婚宴，我们是一家人，什么时候都要齐齐整整的。”


 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顾淑言出嫁，顾家也是要摆酒的，会敲锣打鼓热闹个一天，顾淑言是会穿着嫁衣拜别父母和祖父母的，其他亲属也会在场，然后顾淑言再上花轿去往京城。


 虞翠有些为难:“我们姑娘说了，她重孝在身，怕冲撞了喜气，所以不肯露面。”看见顾淑言还想说什么的样子，她又急忙补了几句，“但我们姑娘也说了，若是您不嫌弃，她愿意陪着您出阁，但她不会去前院的，她只能送您出了这远香院，没办法再送您出府了。”


 时人忌讳红白相撞，尤其是顾照思这种在极短时间内失去父母和兄长的孤女，比起她的孝顺，更多的人会说她克父克母克兄，是个天煞孤星。别看表面夸顾照思是孝女，实际上私底下早就不知道嫌弃顾照思晦气多少回了，顾照思守百日热孝，何尝不是想避开那些流言蜚语，恶语伤人六月寒呐！


 顾照思有些着急:“我不在乎这些，祖父祖母他们也不在乎这些的！”


 虞翠摇了摇头，语气透着萧瑟:“顾家是我们姑娘的亲人和依靠，当然不会觉得姑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可人言可畏，我们姑娘希望姑娘您的婚事完美无瑕。”


 否则万一要是哪天不好了，把锅扣在顾照思头上怎么办?包办婚姻，丈夫还能合法纳妾，这种情况下有几个女子能婚姻幸福?才不要给顾淑言把自己的不幸都归结到她成亲那日顾照思出席了才让她婚姻不幸上。当然不是诅咒顾淑言婚姻不幸啊，她和顾照思都希望顾淑言可以和自己的丈夫好好过日子，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能避则避。


 顾淑言叹了一口气，“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太过逼迫，六妹妹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反而让自己受了委屈。”


 “我们姑娘不觉得自己受委屈，因为她有一个懂她的大姐姐，她高兴着呢！”


 拍个马屁谁不会啊，哄得顾淑言高兴了，最好让她不要再纠结顾照思送亲还是不送亲了，顾照思其实是真的不想参加这场婚礼，她的悲伤那么多，不想强迫自己笑。


 她的兄长才去了不到一年半，她的父亲也不到八个月，她母亲更是连百日都未过，顾家却张灯结彩，风光嫁女。顾照思知道婚期是早就定下的不能随意更改，她不能怨恨，可也不要非逼着她也跟着笑，她没那么快就能从悲伤中走出。


 虞翠懂得顾照思的悲愤，所以愿意为她周旋，尽力为她拦下顾家人的请求，顾老夫人和邓氏都曾派人来游说，通通被她四两拨千斤驳了回去，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顾淑言被虞翠给逗笑了，终于不再提让顾照思送亲这回事，反倒促狭起了虞翠，“听说你那天去大库房取给我的添妆礼时遇到了我哥，有发生什么不一样的事吗?”


 她哥只比她大了两岁，十三岁就考中了秀才，随后就听了祖父的话，一边求学一边游历，增长见识，丰富阅历。她哥是全家的希望，所以容不得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贴上去，尤其是女人，她娘可以说是严防死守，生怕哪个不要脸的骚蹄子污了她哥清明。


 玉京城的贵女，可都是要看身边干不干净的，婚前就有了孩子的，媒人一开口就会被赶出去，从此再不许登门。有姨娘的，大门在那里，好走不送。有通房的，放着吧，实在没得挑了再考虑。要是有人抓着间隙给她哥投怀送抱，她娘会疯的！要不是虞翠是六妹妹身边的大丫鬟，哪儿需要让她这个当女儿的来试探，当天就被她娘关柴房了。


 虞翠没听出顾淑言话里的意思，毕竟她上辈子母胎sl，这辈子又才将将十一岁，她压根就没把自己当个女人看，她还是个一百二十六个月大的宝宝呢！


 “没有啊！”虞翠一头雾水，“胳肢窝底下各夹了一个桌灯算不算?是不是奴婢的动作有些太猥琐……额……太豪放，吓到大少爷了?不会吧？”


 “……”


 看来她娘是多虑了。


 顾淑言想了想虞翠描绘的动作，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的胳肢窝上，又想起那对桌灯的形状和大小。呃……她哥是正常人，正常人面对那个架势，哪怕脸是虞翠也不行，她哥可不是那种只看脸的纨绔子弟，她哥可是世家公子，人中龙凤。


 “这只绛纹石戒指你拿着吧，就当是沾沾我的喜气，记得告诉你家姑娘，我明日可等着她来送我出阁呢。”


 虞翠大大方方地收下了戒指，“奴婢谢姑娘赏，回去后一定会立马告诉我们姑娘的。”


 顾淑言满意地笑了，“那我就不留你了，碧桃，你去送送豆蔻。”


 “是，姑娘。”


 等到两人下了楼，红杏才凑到顾淑言跟前，有些担忧地问道:“姑娘，您真的要让碧桃当您的陪嫁丫鬟吗？她对大少爷……”她模糊了几个字后又继续说道，“怕是到了蔡家后不肯真心对您忠诚。”


 顾淑言吹了吹自己手上鲜红的蔻丹，漫不经心地回道:“就是因为她心里有人，我才会选她，通房嘛，漂亮就行了，真要让她得了自己夫君的喜欢，岂不是引狼入室?心里有人好啊，她这辈子都会在我的手掌心里了。”


 红杏这才放下心来，“姑娘聪慧。”


 她的目光顺着窗户出去，看到了正在互相道别的碧桃和虞翠。


 当了丫鬟，就要学会认命，否则就太痛苦了，碧桃啊，望你早日能懂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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