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轮回的开始

 “顾君师，为飞升成仙，你斩断亲缘，弑师灭门，你可曾悔过？”


 “你屠杀下界修真门派三千，以万万修真之人的灵骨血肉为基筑建登仙台，你可曾悔过？”


 “杀夫证道……”


 摩诃禅寺的年轻方丈阖眸慈悲，双掌合什，红衣袈裟，广额丰颐，一朵七瓣净莲绽于眉心之处，灌云大佛瞻下超凡脱俗。


 最后一问，他徒然掀眸，玉颜空濛，虚影大佛亦金刚怒目：“你可曾悔过？”


 他声声诘问厚重至肺腑传向无尽海的半空之上，除了摩诃禅寺，身后御空数千皆为各大镇派的大乘老怪与渡劫半仙，此番前往无尽海只为拼尽最后一丝希望阻拦顾君师飞升。


 然则怒海滔天、死战鏖斗之下，他们以众对一，却溃败如山倒。


 只见那一片混沌天地的黑海之上浮空了一道与天齐高的漆黑大门，此门曰黄泉，与无尽海天边那一道纯白的“天门”呈对立而存在。


 黄泉门开，二十八重天生机一旦被掠夺一空，万物枯萎，再无天明，人世将重临一片地狱深渊之景。


 黄泉王座之上的顾君师着一身极简暗稠的玄袍，削肩约素腰，无一丝饰物点缀，半张身躯与面容白骨化，那嶙峋栩上的骨刺缝隙燃着黑焰，那妖异邪性的气息却与她那一张恬淡漠然的面容有着迥异违和。


 衣摆拖曳而过，如染血绮漪着暗色。


 “渺渺仙道，苍茫天地谁主浮沉？尔等还在茫然寻道，而我却即将成仙……”她缓缓起身，身后泅雾出大片令天地失色的浓稠黑暗。


 她一只眼眸深晦似深，白骨框内另一只白眸则燃着幽冥之火，很是不解：“悔从何来？”


 “天门千年来未开过一次，更未曾飞升一人，顾君师如你这等罪孽滔天之人，难不成自认为还能超凡成圣？”


 伤痕累累的众人惊惧怒叱。


 修仙二百余年的顾君师如同横空出世的妖孽一般飞速超赶，她亦正亦邪，成为黄泉之主后，以妖魔万骨枯荣为“桥道梁”，以十万恶魂修士为“桥面”，稳步又坚定地踏于其上，一步一步妄图在无尽海登天。


 那一扇不祥黑雾弥漫的黄泉大门正缓慢地汲收天间之生机，化成源源不断的死气移门推开，隐约可见门那条血黄色的河，腥风扑面，忘川河现，阴冷的亡魂从河面咆哮乱舞，殷红彼岸花枝蔓交缠铺就地狱通道……


 ——待十万阴兵自黄泉大门而出那一刻，将天地同悲，日月同泣。


 她半面邪骨，半面莹玉善面，俯视下方：“黄泉将开，天门若不开，那这方天地将彻底毁于一旦，你们难道不该祈求天门打开？”


 眼见一切将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这时，一道白光穿透了阴气与云霾，上方的第二十九重“太虚无上常融天”若隐若现，天门竟为此松动。


 “不可能！天门竟然为了顾君师开了？！”


 顾君师若有所感，一双眸似枯井冷峻深邃的目光洞穿透那阴翳云层，好像直视进天门内那对她审视的巨大血红色竖瞳。


 那是什么？


 千年不曾开启的天门这一刻掀开了它的真面目，强烈的白光铺天盖地耀眼刺目，顾君师下意识撇眼，下一瞬她整个人便天门之光笼罩其中……


 ——


 顾君师在强光之中再次睁眼，却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已经物事人非了。


 这是哪里？


 片刻诧异之后，她神色逐渐平静，从一床陈旧被褥中翻坐而起，她漆黑的眼眸在四周梭巡一遍。


 虽然记忆久远了，但顾君师还是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回到了最初刚穿越过来的那一间破烂土墙农舍。


 她分明记得自己早已离开了凡人界，临差一步便能够在无尽海踏破虚空渡劫飞升，为何转眼间却回到了最初？


 这一切是幻境还是……重生？


 其实顾君师并非这个世界的原著民，她是从一个前世职业财阀的霸总穿越到了异世，成为了凡人界偏僻村落大龄的村姑“顾一”。


 顾一父母早亡，唯一的亲弟顾二因缘巧合被修仙门派收为弟子，于是抛弃了她就去修仙。


 而成为绝户的顾一，按照官衙的县律必须在一个月内成婚重新上籍，否则会被没收全部田地财产，还会因藐视律法抓去坐牢。


 要说别的农家女十四、五岁就该成婚，而顾一都硬拖到将近二十还嫁不出，只因她在村子里名声极臭，偷鸡摸狗，又懒又馋，以前靠顾二田里刨食勉强养着，如今人一走，算是断了活路只能饿死。


 顾君师穿来后，面对的第一件事不是陌生的环境跟贫穷饥饿，而是迫在眉睫的婚事。


 好在里正看在过往顾二的情份上，不忍她被抓去坐牢，就给她拉来一个据说是摔坏了脑子，又失忆了没地方住的外乡人。


 人又乖又白，年龄瞧着要比顾一小些，但容貌身段却堪称一绝，与这周围泥腿子的农家汉子显得格格不入。


 顾君师为应付这万恶的律令，最终同意了这桩婚事。


 两人相安无事月余，小娇夫就爬床了，顾君师前世遇到这种自荐枕席的事情太多了，以往她不识情趣，一律冷颜打发了，但估计是深夜被小娇夫桃羞杏让的美色破防，也基于回不去了的现实考虑，便任之由之。


 顾君师并非真正的顾一，自然也从未打算就此碌碌无为一生，她那颗前世被权欲浸淫心再度不甘人下，只可惜这具身体是修仙废材，走寻常路子只怕这一生都无缘于仙道。


 但一切或许早就冥冥之中注定，那日她偶然寻物时，翻到里正送小娇夫过来时一并拎来的一个染血包袱，当时她没太留意便随手塞到一旁，现在想着收拾一下，里面有两套不似寻常百姓能够穿得起的精良衣袍外，还有一本书籍。


 封面上写着——大道无情诀。


 这书名……听着挺玄，她好奇翻开一看，扉页便是一行触目惊心——欲入仙路，杀妻证道。


 这八个字她凝盯了良久，眼神一变再变，最终归于一片枯井般深邃平静。


 她玩味暗忖——若杀妻能证道，那估计……杀夫亦能。


 顾君师记忆不错，她快速将书的内容翻阅了几遍，内容大部分四字言，虽艰涩深奥，却勉强能够记下来。


 背完，她又重新将东西归置好，将一切动过的痕迹抚平。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顾君临已然将【大道无情诀】都研读得滚瓜烂熟了，按照其法诀修习却发现始终无法冲破那一道屏障。


 在一日接一日的无形烦躁焦虑之中，她脑中不期然又想起那一句“欲入仙路，杀妻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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