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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 不入虎穴 针锋相对,宗主出关……


 代宗主姓张, 号云滁真人,确实是名女子无疑,所以白为嘉这声爹, 才喊得两人尤为一头雾水。


 见两人摸不着头脑, 白为嘉抬起尖尖的苍白下巴,声音颇呛, 几乎接近冷笑了。


 “怎么?没见过情修分身和人谈恋爱啊?有人刚好有个异性分身,留下一个孽种, 很奇怪吗?”


 傅长宁连忙摇头,“没。”


 她只是想起来一桩事, 情修貌似, 和普通修士的分身不太一样。


 普通修士分身乃修为所化,本质并非真人, 神识不够之时, 神智都难以保留两份, 更遑论用分身做什么了。


 但情修, 他们的分身入世,是和历劫有些相似的, 会经历完整的一生,但同时, 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修为无法得到保留, 记忆也会丧失大部分,相当于从头开始一场人生。


 这还不是最大的弊病,最大的问题是,只要有分身在外,那主身体几乎没有可能再有修为进益, 会一直停滞不前,直至分身归位为止。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时,两人不期然想到了云滁真人近百年来的修为停滞不前。


 要知道,云滁真人之所以被选为代宗主,最大原因便是她行事沉稳,同时天赋出众,修为进益颇快。


 结果这些年,反而让花阳道君超过了。


 不然,也没有这些天的动荡和不安了,若云滁真人早早元婴,花阳道君不会有任何机会。


 白为嘉一看她们眼神,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又或者说,两人沉默间的思量,对她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刺激。


 她话语里攻击性愈浓,“知道为什么是孽种了吧?哈!不止是这次的事因我而起,这一系列麻烦和祸端,之所以引来,通通都是因为我。我就是个大麻烦精,这下明白了吧?”


 在英口中,白为嘉是个明媚热烈的姑娘。


 可眼前这个长久藏匿于深洞中,两颊清瘦,下巴尖尖的姑娘,却几乎可以用尖锐二字形容了。


 傅长宁看得出,这姑娘对和自己身世相关的一切事宜,都一点即炸。哪怕旁人只是稍稍提一两个字,都能轻易刺痛她的自尊,以至于只能用疯狂自贬和自暴自弃来抵抗,好像这样就不必承受来自旁人异样的眼神和打量。


 可有些话,却是必须要提的。


 她尽量问得小心一些。


 “事发之后,你有尝试联系过代宗主吗?”


 “我一个孽种,有什么资格打扰日理万机的代宗主?能走关系进一等宗门,就已经是祖上烧高香,积德积大发了,还指望人一个没血缘没记忆没感情的陌生人,天天帮我到处打点吗?”白为嘉神色冷漠。


 不过两人听了,倒是有些明白她在意的点在哪了——于情修而言,分身的一世就是一场入世修行,回归后,往日种种,皆不过一段情感体验而已,花叶派所谓情珠,便是由此而来。


 人都不是同一个了,若是再连记忆感情也不再相通,可不就是陌路人了?


 可若真是陌路人,也不必这么在乎对面的想法了。


 谁知两人这话一出口,白为嘉当场就炸毛。


 “谁在乎她的想法了?一个十几年没管过我的人谁要在意,我爹娘早在十多年前那次意外一起死了!真灵都投胎转世了!”


 “若是不在意,岂不是更好?左右这件事与代宗主自身的地位和利益息息相关,厚着脸皮去找她,她哪怕为了自己,也肯定会保你的。”


 傅长宁接得很快。


 这回卡壳的变成白为嘉了。


 沈爱池也看出来了,她笑着把手肘搭在傅长宁肩上,对这姑娘道,“既然不在意她对你的看法,那不妨学着滚刀肉一点,自个儿上门坦白,是最便宜的做法了,不比在这山洞里见天的藏着强?”


 白为嘉:“……”


 她不吭声了。


 没有人愿意收拾烂摊子,何况这些都是她闯的祸。


 白为嘉心里很明白。


 可此刻,面对这两人明知故问的提议,她依旧有些羞恼,“我乐意躲着,不行吗?只要不被花松风的人找到,我乐意躲到地老天荒。”


 “那水意天阑你也准备躲过去吗?”


 白为嘉一下竖起了眉毛,“你们究竟从哪儿来的?当真不是花叶派弟子?”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


 在她警惕的目光下,傅长宁坦然道,“我们受托而来,有个叫英的姑娘,托我们问你一句话。”


 白为嘉嚣张外放的气焰一下熄火了,像是光鲜平整的华服,被一头泡进了水里,骤然变得蔫巴巴。


 这大概是她今日第一次理不直,气也不壮,她的手用力抓了下衣裳,颇有些无所适从的模样,连声音都变得艰涩起来,“她和成,还好吗?”


 白为嘉从花叶派刚开始搜查就躲起来了,并不清楚之后发生的事。


 “英和你一样,东躲西藏。”


 “至于成,他被抓起来了。”


 白为嘉用力而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她觉得,里边仿佛含着刀片,硌得生疼。


 “英,她们还有没有说别的?”


 傅长宁摇头,“没有。不过,英让我问你,你有真心把她们当过朋友吗?”


 当然有,可事情做都做了,人也骗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白为嘉梗着脖子,不接话。


 傅长宁也不恼,“也好,这个问题,还是下回你见到她,亲自回答好一些。”


 白为嘉脖子挺得更高了,恨不得比成一只天鹅。


 “说回正事,对水意天阑,你有什么了解吗?”


 这话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白为嘉蚌壳似的嘴终于重新张开。说出来的依旧不是什么好话,不过语气,却比之前少了些刺。


 “你们想打水意天阑的主意,不如趁早死心,代宗主连我都没告诉,其他人更没可能。”


 连她,都是从成、英二人口中得知的。


 白为嘉唇角冷笑一闪而逝。


 不过本来就是没爹没娘的野种,奢望太多,才更可笑。


 她的怨愤两人能够理解一些,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傅长宁无父无母暂且不说,沈爱池同父母关系也一般,两人都没有经验,也实在无从缓和起。


 还是傅长宁起意,先换了话题。


 “你是两年前的弟子大选进花叶派的吗?”


 “自然不是,若是大选堂堂正正进来的,称得上什么关系户?”


 白为嘉提起这事时面色并不好。


 “我从出生就被养在一个地方,吃喝不愁,养我的那户人家告诉我,他们受我父母生前的友人所托,照顾我。”


 “我傻傻信了,直到前两年才知道,哪有什么友人,不过是人家归位的代宗主看不上历劫生的野种,施点小恩小惠,信手找个地方塞过去罢了。”


 “也是是良心发现,去年,代宗主派人来接我,把我带进了花叶派,享受大宗门弟子的待遇,我也算承了她天大的恩情了。”如果最后一句不阴阳怪气,这话听起来还是挺真诚的。


 傅长宁思忖着,“若只是图把你接进花叶派,大选上把你带回来,不是更方便,何必事后大费周章?”


 “你什么意思?”白为嘉一下又展露出了自身极强的攻击性。


 同为外放型人格,也许是同性格相斥,沈爱池其实不太喜欢白为嘉的性格,总觉得她字字句句都是扎人的刺,和刺猬似的,也不知道傅长宁怎么忍得下来的。


 之前瞧这姑娘可怜,她一直按捺着,这会儿终于没忍住回了一句,“还能是什么意思,这个关头接你回花叶派,意思还不够明白么?你若都要觉得委屈,那那些从头到尾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以及正四处打点,竭尽全力想争取水意天阑而不得的弟子,要怎么活?”


 这话成功让白为嘉卡了壳,她脸色一下青,一下白,最后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嘴。


 沈爱池只神色淡淡:“不是所有人都欠了你的。”


 沈爱池从不否认家世和天赋给她带来的助力,她从一出生就享受比寻常修士更多更好的修炼资源,而她的修行和刻苦程度,也没有辜负这一点。


 以至于完全无法共情白为嘉这副随时都怨天尤人,一言不合就无差别攻击其他人的做法。


 “好了好了。”傅长宁和稀泥,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终于成功安抚下来白为嘉的情绪。


 白为嘉不情不愿地吐露更多关于水意天阑的消息。


 代宗主并非全然不管白为嘉这个女儿,她在宗门中看似不显,实则权限已经高过很多人,有关水意天阑的消息,她有意去打听,也如顺风局般,来得极快,几乎没有任何阻力,以至于白为嘉知道不少鲜为人知的密辛。


 譬如,水意天阑的异象并非是整个呼兰花地都有,而是出现在东北一角,后来为了方便区分,那块全部种上了同一种白色小花。


 再比如,水意天阑每次出现,几乎都只能维持半个时辰,最多不会超过五刻钟。


 又因水意天阑功效特殊,其对筑基期往上,基本没有什么用处——筑基期已然拥有仙体,正式迈入仙途,除非至宝,否则难以窥测天机。


 所以花叶派选人时,大概率是从外门弟子当中选。


 “云道友在门中……”傅长宁话未说完,沈爱池已然明白她的意思。


 “表哥在宗门中表现不俗,曾经获得过一位内门长老赏识,此番未必没有机会。”


 云寄书一路过来不显山不显水,那是因为他并不擅长战斗,以及真正擅长的,并不适合用来对待身边人,但实际上,云寄书在花叶派外门中,也算小有名气,是前途光明,被大为看好的那批弟子之一。


 两人出门前简略同云寄书说过事情经过,白为嘉如今还是名义上窃走镇宗之宝·风月图鉴的贼人,云寄书身为花叶派弟子,身份尴尬,就没过来。也怕引起白为嘉警觉,觉得她们要把她抓去花叶派领赏。


 白为嘉听了她们的话,声音里又没忍住带了点刺。


 “与其担心朋友,不如担心你们自己,花叶派弟子,再怎么也有个努力的方向,你们两个外人,要接触到水意天阑,才是真正的难之又难。”


 人家自己家的异象,凭什么给外人参悟?


 “这就要看你了呀。”


 这话说得白为嘉糊涂,但看着面前少女言笑晏晏的模样,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你们要做什么,要我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唔唔!”


 练气六层的同龄人,傅长宁拎鸡崽一样拎了起来,禁言术和定身法两个法术扔下去,白为嘉就如同僵着高挺着脖子的鸡,一动也不动了。


 两人带着人出去,望着外边苍莽无际的山野,也不禁感慨,这人是真能躲。


 光是她们来之前找人,都找了大半天。


 之所以能这么快,还是因为有云寄书去门内打听消息,回来通风报信,告知她们花叶派已经搜查过的区域,相当于,她们已经提前排除了所有错误答案,走在了花叶派前头。


 又有投石问路这个作弊的法术,这才捷足先登。


 白为嘉别的地方都不能动,唯有一双眼珠子,拼了命眨啊眨,几乎快瞪成了个球。


 两人示意她去看外边,“神识能扩散吗,看得到那些山林间的人吗,若不离开花叶派属地,你以为你能躲多久?”


 神识离得越近,探查得越细致,几十里外探过来的,也许她能轻松躲避掉,那十里内,几里内,甚至十丈以内呢?又该如何去逃掉?


 白为嘉一下成了丧气的球。


 过了会儿,她又振作起来,继续狂眨眼。


 “想说话?能确保安静吗?能的话眨三下。”


 白为嘉迅速眨三下。


 禁言术截,她长吐一口气,不忘压低声音,“所以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去找代宗主吗?”


 她心里既忐忑又害怕,事发之后,她其实并不是当即就离开了的,可代宗主并没有派人来找她。后来她为了躲避花松风那边的人的搜查,这才不得不躲远。


 代宗主究竟是如何看她的呢?


 她毫无把握。


 可惜,沈爱池出声打破了她的幻想。


 “你想得倒美,你自己去找代宗主认错服软,当然没问题,但我们压着你去,那成什么了?”


 挟恩图报?还是手握把柄,企图威胁,居心不良?


 总之不是什么好词就是了,若再加上水意天阑一事,代宗主不得立马把她们放进黑名单。


 “那你们要带我去哪?”白为嘉闷闷道。


 “这个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


 花叶派近日,人心浮动。


 底层弟子无从得知上层的事,在众弟子眼中,那些长老道君,皆是仙风道骨、德高望重的高人,是诲人不倦、温和从容、强大莫测的师长,唯独不是争权夺利的小人。


 也没有人会将这些事摊开在弟子面前,因为那意味着,将造成弟子们信仰崩塌。


 大家明面上议论纷纷的,仍是风月图鉴失窃,以及宗主究竟何时出关,命不久矣究竟是谣传还是真相一事。


 私底下,才会心照不宣对上两眼,诉说着彼此的猜测:究竟是哪路神仙斗法?


 是有人在刻意针对代宗主吗?还是巧合?


 而涉及具体人选,和做了什么,又都一头雾水了。只知道,宗内一些事务在陆陆续续变更负责人选,瞧着像是权力的交接。但具体是哪派的人,一时也难以辨明。


 云寄书这次回来后,能明显察觉到外门风气的浮躁,往日里最受欢迎的长老的课,如今去的人竟占不足五六成座椅,大多数人哪怕行走在路上,也是心不在焉,更遑论认真修炼了。


 起初,他并未说什么。


 但这般过去三五日后,便忍不住有些担忧。


 便是上层再如何变动,也不该影响到整个宗门的风气才是。内门他不知道,也许那些修为高的师兄师姐会更有定力些,但在外门,是实实在在的影响到了。


 这般下去,不是好事。


 他已从傅长宁、沈爱池口中听说了花阳道君一事,眼下也想知道,这种关头,两位宗主候选人,谁能更快注意到这个局面,又会是什么做法?


 若是放任者当宗主,以小见大,此番事宜都不注重,日后,宗内风气只怕会更加糟糕。


 同样注视着眼前这一幕的,并不只云寄书一个。


 而最终,出面的人,出乎了绝大多数人意料。


 居然不是代宗主,而是……花阳道君?


 已经隐隐听说过花阳道君作风的不少人匪夷所思。


 “莫非,他只是私德有亏,大事上并无问题,反而行止有度,目光长远?”


 和始终沉默,似乎在忙于和觊觎者斗法,捍卫自己位置的代宗主对比起来,一切看起来似乎确实如此。


 慢慢的,越来越多人选择了对花阳一脉的行径默不作声。


 -


 九月十三。


 这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风月老祖降生之日,同时,也是花叶派每年举办花叶小会的日子,可惜今年,眼看着是举办不成了。


 花叶小会虽举办不成,祭拜风月老祖却还是要做的,往年皆是由有空的长老举行祭礼就成,今年不知是怎的,除去闭关和外出的,剩下的长老都心照不宣选择了参加,以至于队伍规模空前庞大。


 由于花宗主仍未出关,众长老一番推辞之下,最后决定由同样露面了的代宗主主持祭礼。


 祭礼过半,以花阳道君为首的花家一脉突然发难,指责代宗主掌代宗之职,却未尽代宗主之责,只顾一味争权夺利,放任门内风气浮动,不予管教。


 同时,偏私亲眷,放纵其踏入禁地,以致风月图鉴失窃,之后仍不思悔改,将人放走。


 此已经不只是以亲妄法,不尽职责了,恐实有倾覆宗门之祸,危害门派根基之心。


 众人一时无言,只看向站立于最前方的代宗主,云滁真人。


 和花叶派大多数相貌姣好的弟子不同,云滁真人外貌只能说是平凡,便是洗经伐髓过后,也只是多了几分仙姿逸气,依旧称不上漂亮。


 可她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从容韵致,那种气度风仪,远比相貌更加吸引人。


 花阳道君都没真身下场,云滁真人自然也不会,自有拥护云滁真人的长老,将其一一顶回去。


 门内风气浮动是谁造成的?是谁将宗主大寿将至的消息放出去扰乱人心?


 风月图鉴又是怎么失窃的?是有人监守自盗,还是图鉴当真长了腿成了精,竟能被一个练气期小姑娘盗走?


 如此监守之人又该是何等失职废物?又或者居心叵测,里应外合,故意为之?怎的至今仍未见处理?


 一句接一句,花阳道君一派,当日负责监守禁地之人,当即气了个仰倒。


 眼见双方争执不下,一群几百岁的人了,竟吵吵嚷嚷,快闹成了菜市场,不少常年闭门不出,自诩辈分高、修身养性的长老才真正是气得脸色发白。


 门中风气何时竟变成了这样?


 互相攻讦,彼此藏奸,口舌为斗,这还是他们记忆中那个云淡风轻,虚怀若谷的花叶派吗?


 自花老宗主闭关,原来门内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若非还有一群阖目至今未曾开口的太上长老默默镇压,莫不是当场就能从文斗转为武斗?


 花阳一脉其实也是在试探众人的底线,眼见事态发展至今,依旧无人出手阻拦,这才真正露出爪牙。


 “来人,给我把那个弟子带上来,给在场的一众长老看看,究竟是不是她偷的风月图鉴!”


 一个面色发白,娇秀玲珑的少女被压了上来,正是白为嘉。


 在注意到云滁真人及其身边人投过来的目光时,少女避开了他们的目光,她周身并无受过刑的迹象,可脸颊和手臂都清瘦无比,弱不胜衣,显然这些日子并不好过。


 人群议论纷纷,有长老认出了这个弟子——白为嘉此时已经脱离了面对成、英二人的面容,变成了自己真实的样子,她来外门一年多,自然有长老认识她。


 面对这些议论声,白为嘉只是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花阳道君面容文雅风流,面若冠玉,三十出头,此刻依旧只是含笑而立,并不发言。


 由和他虽然站得不近,但谁都知道两人关系的一位真人开口:“弟子白一一,你可认罪?”


 白一一,白为嘉的真名,亦是乳名。


 白为嘉父母去世得早,还没来得及取大名,所以收养她的人家只叫她一一,长大后,随她自己心意,姓了白。


 白为嘉头也没抬,声音嘶哑。


 “弟子认罪。”


 人群中响起细微的骚动,有隐约知道白为嘉和云滁真人关系的人,来回看着这对父女,或者说母女,却见两人一人面色无喜无悲,一人始终没抬头,没有任何眼神上的对视。


 “细说。”


 “弟子于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夜,潜入宗门禁地,企图行偷窃之事,违反门规。”


 人群哗然。


 真人面色不动,只语气里带上了些许痛惜之色,像是怒其不争,“你既知晓违反门规,为何还要做下这等错事?”


 “弟子糊涂,动了贪念,甘愿受罚。”


 白为嘉像是已经认命,一力认下所有错过。


 “糊涂!”一声痛骂,那真人抬头,目光炯炯,“罪证确凿,诸位可还有异议?”


 “至于说这位弟子和云滁真人的关系,这便不必我说了吧。”


 白为嘉的身份还真不是什么隐秘事儿,堂堂代宗主,亲自安排一个弟子进入宗门,自有无数人望风而动,有心人都能打听出个章程。


 即便如此,依旧没人接他的话。


 偶有细小的议论声,也是几不可闻。


 不远处,花阳道君微微皱眉。


 他是花无仙花老宗主直系后裔,从出生起便顺风顺水,一路至今,突破元婴,不过四百多岁,中间几乎没受过任何挫折,只除了百年前选拔代宗主一事。


 至今他仍未想明白,当初老祖宗为何没选他。


 仅因为他私德有亏?可花叶派本就是情修,他修合欢一脉,纵情一些,有何不可?


 还是因为那时候的云滁看起来比他更有天赋?可百年过去了,他成功结婴,云滁却依旧止步金丹圆满,难道这还不能证明他比云滁更适合这个位置?


 便是门中风气的问题,在有手下人提醒过后,他也去警示了一番,杀鸡儆猴,一一清理了,还要如何?


 那真人按照流程,继续往下走,“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那代宗主,此刻可还有话要辩解?白一一已经承认了她的过错,却不知您这位长辈,是否能同她一般,有错就认,有罪当罚?”


 这是今日第一次,他们正面剑指云滁真人。


 同时,也是云滁真人第一次回应。


 仅一个,“哦?却不知,何错?何罪?云滁愚笨,还请师叔示下。”


 那真人见她不到黄河心不死,不由微微皱眉,“若没有你的纵容,她一介小小练气,如何能潜入禁地,偷走风月图鉴?若没有你的庇护,她又怎么会逃脱在外如此之久,而不被发现?身为代宗主,你就当真一句解释也没有?云滁,你莫不是当真被权势迷了心智,以至于傲慢如斯?”


 这话从他们口中说出,就尤为可笑。


 云滁也确实是笑了。


 被气得脸色发青的真人转身,声势昭昭,“诸位也都见到了!并非我等不愿意给代宗主机会,只是,代宗主竟然全然不觉得,这是过错!反而回以傲慢一笑,这种人,竟也能登上宗主之位吗?”


 “我请废云滁代宗主之位,改立花阳道君!作为年轻一代里,最早突破元婴之人,花阳道君本就比云滁更有资格!”


 “我请废云滁代宗主之位,改立花阳道君!”


 十数人同声附和,声势浩大。


 图穷匕见。


 云滁真人目光自这些人身上划过,发现有些人藏得是真深,竟然直到今日才暴露是花阳的人。


 目的达成,终于成功撕破脸,她已无意再往下演戏。


 于是,在这群人继续陶醉于己身声势时,她骤然开口。


 “云滁只是谦卑请师叔示下,就成了拒不认罪;不过一笑,就成了傲慢轻蔑,师叔这口才,当中是七寸舌,玲珑口——比魔还高一寸,云滁实在愧不能相当。”


 “只是师叔既然已经说完了,是否也能容得云滁说几句?免得叫旁人以为,师叔仗着辈分,倚老卖老,竟全然不给晚辈说话机会,屈打成招。”


 真人好容易缓下的眉间折痕一时更深了。


 “你说便是。”


 “在此之前,能不能,让我先说两句。”


 一道娇娇弱弱的女声忽而响起。


 众人抬目望去,见是之前已经认罪的白为嘉。


 真人眉痕浅了些,抢于云滁真人开口前,问:“你可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白为嘉今日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证明了,她倒戈花阳道君那边了,眼下再说什么,都是云滁真人的罪证,已经有人不忍心再听下去。


 “确有。”白为嘉道,“弟子有些糊涂之处,疑心方才是自己听错了,百般思虑之后,仍是惶恐,故而想问一问,还请诸位长老斧正。”


 她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却不是向花阳手下那个真人,而是向在场所有长老。


 花阳手下那个真人立时感觉到了不妙,可却已经拦不下她了,这姑娘不知何时早已经挪远了他旁边,靠近了那批中立的长老那一侧。


 待那些长老点头表示允可,她几乎当即开口。


 “弟子不明白之事在于,花长老方才说弟子偷拿了风月图鉴。弟子实在惶恐,弟子当日确实潜入了禁地,可只是想偷拿一些枯海沙啊,那东西禁地到处都是,弟子动了贪念,便想要拿一些回去,可弟子尚未拿到,便惊动了看守的人,最后慌张逃走。至于说风月图鉴,那是万万没有的事,偷拿这等宝物,岂不形同叛门?弟子便是万死也不敢啊!”


 “你方才才承认……”


 白为嘉使劲儿摇头,“没有,请长老明察!弟子被抓后,一直以为是当日私闯禁地之事被发现,心中愧疚难当,这才认罪,花长老从未和我说过,是风月图鉴的事,弟子冤枉!诸位长老不妨想想,弟子若真的干出这等叛门之事,方才怎么敢当众承认?弟子不要命了吗?”


 众人点头,这话确实有理。


 “至于说代宗主包庇一事,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我不怕承认我与代宗主的关系,只是,若她存心包庇于我,我又怎会被花长老抓来,构陷于她?这岂不前后矛盾?诸位明鉴!”


 这话落下,花长老的脸已经阴沉如水,显然已经猜到她已经反水。


 可明明来之前已经说好了,不说心魔誓,她身上那毒,她是不要命了吗?


 若非人已经快躲到一众中立长老堆里去,他此刻又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必要一掌拍过去,叫这叛徒知道背叛他们的代价!


 可眼下这些都不是关键,他们只能暂且略开不提,直指核心,“不愧是云滁真人的女儿!宁可颠倒黑白,也要维护自家母亲的位置,果真孝感天地。”


 “只是云滁你若连这些都不敢承认,只一味让女儿推脱,未免太过让人瞧不起你。昔日花老宗主看重你稳重妥帖,实力深厚,将代宗主之位托付给你,而今百年已过,你自己回首看看,有哪样达到老宗主的期待?若说行事妥帖公正,仅一个白一一,就道尽了你的私心,若论实力,一个即将继位的一等宗门的宗主,却连元婴期也没能达到,天底下何曾见过这等的笑话!”


 “你辜负了老宗主的期待,还恬不知耻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当真丝毫不觉得羞耻?”


 话说到这,便是彻底撕破脸了。


 “理说不过,便准备拿老宗主来压我么?”


 云滁真人只觉得好笑。


 “这些年老宗主的名头被你们用过多少次,有事无事皆是老宗主,不同意你们安插的人选,就是有负老宗主当年的恩情;不分配得多一些,就是老宗主一闭关,就虎落平阳被犬欺;做得好是永远比不上老宗主;做得不好更是有辱老宗主声名……殊不知,最败坏她名声的,就是你们这群花家子孙,你们也是当真不怕老宗主出关,以正家法。”


 口舌上,花长老从不服输,何况如今已经彻底撕破脸,他硬顶了回去,“就盼着老宗主出关,亲眼见见,自己曾经选的代宗主人选,如今行事有多么令她失望!”


 “哦?”


 花长老最烦这一声“哦”,“你是不会说话了是吧?懂不懂尊重长辈?”


 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伴随着咳嗽声。


 “花小去,你当真是长本事了。”


 宛若一盆冰水从天而降,花长老整个人从灵魂深处开始冰住,双腿一软,当即跪在了地上。


 而一直以来有些躁动,但大体上还能维持文雅面孔的花阳道君花松风,亦是浑身一僵。


 再看周围,已然没有任何声音。


 所有人齐刷刷,或跪下,或行礼。


 世界在此刻仿佛成为了真空地带,连呼吸也变得极为困难,只余一声拐杖声,清脆悠远,不断靠近。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女子,却有着一头白发,时光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可那些痕迹,皆是光辉的刻痕,以至于所有人看到她第一眼,只会觉得深深的臣服。


 这就是当今修仙界,年岁最大的元婴道君之一。


 花叶派宗主,花无仙。


 元婴后期,传闻中,无限接近化神的存在。


 花长老几乎要语无伦次,张口的时候,他发现他不止大腿小腿在抽搐,连牙齿也是,喉咙里几乎要口吐白沫,只余一句无限发抖的。


 “老祖宗,您,您……您出关了?”


 或许,他更想问的是,您还没死?


 毕竟,大部分人都认定,老宗主这回闭关,应该是出不来了,会一直到坐化归天为止。


 “你很意外?”花宗主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厚重,也并不苍老,除了偶有一些咳嗽声,以及手中的拐杖,几乎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


 她目光在全场数百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那个自她露面起,就差把头勾到地上,一言未发,连花小去都不如的嫡亲后代花松风身上,眼神里划过深深的失望。


 随即她温声唤,“云滁在哪里?听说你有女儿了?让我见见。”


 这一刻,无论是从容淡定,见过大风大浪的云滁真人,还是仍旧跪在场中的娇怯少女,神情俱是一僵。


 半晌,两人才慢吞吞站起,向前走去。


 云滁未低头,手却伸了出来,牵住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女儿。


 她的手有些凉,少女的手却似乎比她还冰一些。她于是想起来,为了这次的筹谋,少女被关了七天。


 这七天,这孩子会是怎么过的呢?


 若是一一……


 云滁的思绪骤然终止,在对上少女已然恢复过来平静坚毅的目光时,她明确。


 这姑娘不是一一。


 路不长,很快就到了。


 花宗主慈爱地打量着她俩,尤其是那脸色苍白,却半点不见慌乱的少女。


 她拍了拍这姑娘的手。


 “你很好,是云滁不配。”


 莫名其妙被骂了的云滁真人:“……”


 花宗主一手牵一个,其他人似乎丝毫不能得到她的关注,尤其是花家的子子孙孙,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半月后,召开全宗长老大会,能叫回来的都尽量叫回来,我有事要宣布。”


 花宗主语气寻常。


 “至于这半个月,我记得,花叶小会就在这些天?如常举办吧,这回,我来主持。”


 声落,三人消失无踪。


 全场伏唯,久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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