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昔时之泪
因为用力不当而损坏武器,的确是只有战斗生手才会做的傻事。但摄政王越来越强的怪力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他钢管一击不中,再次令他的怒火倍增,他周身凛冽的杀气震开了满地的瓦砾,手持断棒随意一挥,抽出的气浪就足以斩断土石。
这家伙只要受到挫折,实力就会随着怒意一起成长。
尤里看着摄政王额头上若隐若现的獠牙恶兽印痕,顿时心如明镜。
这家伙和冠军骑士一样,也被黑衣巫女改造成了使徒。
而他的身份,绝对就是七原罪之“暴怒”。
尤里记得乔璐雅老师曾经讲过的故事,就提到过“暴怒”的原罪者。这种家伙起初实力并不突出,但在遭到打击之后能够把怒火转化成战斗力,在短时间内使得力量暴增。与“第二契约者?灭世蛮力之偿?狂暴者(也即是狂怒军团)”不同,狂怒军团是通过献出神智为代价,变成摧毁一切敌我不分的狂战士,而“暴怒”获得力量根本就不需要付出这一代价,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发自内心地仇恨这世界上存在的一切,对这个世界加诸于自己的全部,都感到不公和愤怒。
简单来说,“暴怒”通过挨揍获得力量,相对应的“傲慢”是通过揍人而不断变强。所以光明骑士团的古歌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打不得的暴怒者,浪不得的傲慢者”。
如果没有把握能够脱身,就千万不要随便去和傲慢为敌。只要输一招就会令他气焰高涨,接着你便会输十招,局势不断恶化直至被他干掉。
如果不能一击必杀,就千万不要去与暴怒原罪者作战。等他从你带来的伤痛缓过劲来,迸发出狂怒之力不断倍增,而且上升势头似乎没有止境,不论你是怎样的强者,最后的结局一定是惨败。
尤里已经成功地激怒了摄政王,他和公主眼下只有逃窜的份儿,没法反击也不敢反击。
可是尤里并不明白,原本只有迭遭不幸走投无路的人,才有可能憎恨整个世界而化身为暴怒,摄政王位高权重,只有他给别人苦头吃,就连月精灵少主都奈何不了他,凭什么他也会具有暴怒的原罪。
就在他走神的关头,公主把暗器别在手中,尤里大呼住手,可是已经晚了,暗器钉在摄政王的肩头令他略略后退一步,摄政王闷哼一声,尤里惊慌得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尤里低声说:“这下更糟了。”
公主不解:“现在可不是手下留情的时候,他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但手下不留情,结果是我们会死得更快啊。”
摄政王皮肤变得漆黑,两点赤碳一般的瞳仁光芒大盛,他肌肉一绷,肩膀里的暗器竟然弹了出来朝公主飞射,公主猝不及防小腿便被划伤,疼痛钻心,翠绿的长筒袜也立刻染红。
摄政王瞬移而来,抬手一棍把尤里用天命修复的斩罪直接击得粉碎,而公主已然毫无遮挡,突然从实验室入口处冲出一条透明白狼横转跃起咬在摄政王右拳,烟尘四起的实验室突然清风扬起,紧接着一道凛冽月光拂过,卷起无数发光的绿叶,气势雄浑地正面冲向摄政王,在命中摄政王手中的钢管时便轰然炸开,还原成呼啸的刀岚,凝聚成一道旋风把摄政王吹向墙壁。
“喂喂,你愚弄孤王也够久了吧,怎么,耍完孤王,就想偷摸藏起来吗?”
皮肤黝黑的长发少年扛着名刀月见阔步走进实验室,然后将刀刃直指摄政王。
“在地面上孤王不得不假装和你齐心协力地想要打败太阳精灵,这儿倒是个僻静无人的角落,那么孤王也就没必要再和你演戏了。”
公主振奋地喊道:“卡伊尔王子!”
尤里看到强援到来,也感到精神一震。
摄政王捂着出血的额头,沉郁地说:“正好,我哥哥的子嗣啊,对你毕恭毕敬这出戏,我也演得够久了。我早就想试试把刀锋架在你的脖子上了。”
“那就来吧!”卡伊尔怒吼,毫无惧色地提刀朝摄政王发足狂奔。
摄政王虽然获得了暴怒之力,却碍于王子多年的积威,再加上两个人的战斗经验有着天壤之别,摄政王虽然蛮力无双,一时却在王子迸发的斗气中左右支绌。
斗气化形的王室绝技,让卡伊尔王子的战斗意志凝聚成无数浮空利刃,随着月见的刀势分进合击,竟如同十多个绝顶强者围攻摄政王,在两人缠斗期间,公主勉强把伤口处理好,还没来得及和尤里一起支援王子,就听见轰隆一声,王子整个人被摄政王的蛮力轰飞,在空中嘴角流血地翻转一周,勉强以蹲姿落在地上,将月见插进地板,连人带刀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火星,滑了十多米远才堪堪停下。
王子感到惊异:“你这家伙……被改造成什么东西了?”
摄政王狂怒地说:“我哥哥的后嗣啊,你不是一向以勇武自居吗?不是只有最勇敢的武者才够格成为月精灵的王吗!那么现在,咱们谁更厉害!”
王子也怒气爆发:“凭借邪法提升力量,然后才敢与孤一战,也配在孤面前称王!”
两个人再次拼死搏杀在一起,不可阻挡的怪力令清朗的刀岚变成纵横错乱的乱流,坚硬的地板和墙壁瞬间留下无数刀痕,尤里横过斩罪在角落帮公主抵挡这恐怖凌乱的剑气。
最终是王子先体力不支半跪在地,而摄政王黑发飘扬,依然屹立不倒。
“该死。”王子抹去嘴角的血沫,“为了夺取王位,化身为魔,你有什么面目去见狂月之王及历代先祖!”
“我根本……就不想夺取王位,先祖?他们认不认可我与我何干,因为我根本就不愿意认可他们!”
摄政王面目凛然,咆哮道:“我绝不会倒下,是因为我想看到这个国家灭亡的一天!”
“什么?”王子吃惊的眨眼。
“别人可以不知道,但你应该非常清楚,卡伊尔王子,你的父亲曾经对我和我的家人所作的一切!”
摄政王猛然挥手直指卡伊尔王子:“希望你还能记得露丝贝尔这个名字!”
一个女孩的名字,竟然让狂傲十足的王子斗气全无。
尤里不解:“露丝贝尔是谁?”
公主紧张地把手握在胸前:“我依稀记得,在索兰提尔皇家墓园,我看到过一座墓碑,曾写着她的名字。”
卡伊尔王子沉静地答道:“是一位胧月之森驻索兰提尔的和平使者的名字。而这位和平使者,同时也是王叔的女儿。”
公主心中剧震,难道说在许久之前,摄政王的女儿也曾经有过和自己一样的遭遇吗?
摄政王紧握双拳,手背上青筋根根绽起:“而露丝贝尔……根本就没有像芙萝拉一样足够幸运地活下来!”
尤里不能体会,但公主却体会颇深。无论是太阳精灵还是月精灵,在对方的国家居住都至为艰难。阳光能带给公主好心情,可是来到木恩蒂亚,公主在长达十年的岁月里都无法再次见到明媚的阳光,只是克服内心对皎洁之月的恐惧就已然竭尽全力。就算能够适应月亮或者太阳的缺失,紧接着还要面对生活方式的巨大分歧,从来只享用蜂蜜和鲜花的美食的公主,要学着捏着鼻子吃掉烤肉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连这也能办到,还必须忍受敌人环伺的危机感,敌意的眼神来自四面八方,讥讽与嘲笑无处不在,不是每个少女都能像芙萝拉公主一样靠一双拳头证明没有人可以嘲笑自己。而最终极的敌人,名为孤独。没有友人,不可预知回乡之期的生活,每一天都在褪去色彩,最终当生活彻底变成惨淡的黑白色时,这些被扣押在异乡的可怜孩子,也将变成葬礼上光痕水晶之中一张惨淡黑白的不动幻象。
芙萝拉公主至今想到最初来到木恩蒂亚的日子,还会后怕得发抖。她的确差一点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如果没有遇到自来熟大吃烤肉大喝啤酒的乔璐雅小姐,如果没有得到她奇怪的教诲,自己的命运和那位葬在皇家花园中的露丝贝尔小姐,不会有丝毫区别。
摄政王牙关紧咬,声音开始颤抖:“卡伊尔,你的父王懦弱无能,没有能力提升国力让月精灵不再遭到太阳精灵的压制,为求和平,他所知道的方法只有逼迫一个柔弱少女去敌国当人质,这是何等可耻”
摄政王激动得眼眶裂开,嗓音震彻被毁的实验室:“在露丝贝尔生了重病,已经奄奄一息的时候,你们明明可以让她早日归国!可是你们没有,眼睁睁让她客死异乡,连她的葬礼,我都没能出席!作为一个父亲,我是何等可悲……而你和你的父亲,又是何等可恨!”
摄政王哈哈仰天大笑,眼角流出热泪:“所以我必须用铁蹄践踏金曦之森,因为那是我女儿殒命之地。也必须把胧月之森拖入战争泥沼……你们为得到和平夺走了我挚爱之人的一生,而我宁愿堕入地狱,也必将夺走用露丝贝尔的性命换来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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