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好不了了

 她的眼睛太明亮，章一皓看不进她眼睛去，他何尝不是想每时每刻都和她在一起，现在他觉得她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如果没有他在的话，她走哪儿他都不是很放心，现在她又有身孕在身，更不可能跟着他在外面去奔波。


 他只好歉意的说，“我会争取早点回来陪你的！”


 戚嫣把他送上车，像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一样跟他挥手作别，等再也看不到章一皓的车才往屋子里走，其实她是有个事情想跟章一皓说的，只是迟迟的开不了口。


 章一皓转过头收回视线，眼里是溢满的幸福感觉，他的妻子跟他挥手告别，那眼神里是期待他回家的渴望。这一幕也许是盼了很多年唯一的追求。那颗蓝色的痣在她手心里迎着阳光那样的美丽温暖，看得久了就渐渐地烙进人眼底去。


 他看着前面那新来的时间笔挺的背，问，“小吴，昨天，太太在外面没遇到什么事情吧？”他只不过是隐隐的担心。昨天她一回来就不太高兴，昨晚上还睡得不是很好，早上的时候才沉沉的的睡过去。所以他醒来的时候她才会因为睡得老沉没发觉。


 司机小吴，本来就不知道那些该说那些不该说，而且他料定昨天那个拦路的男人没那么简单，但是不说好像又有点对不起章一皓。他就捡了重要的说，“没，没什么事情，昨天太太跟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在咖啡厅聊了一会儿，那个男人先走了，然后太太才出来跟着上车让我带她去买小吃，我说我地形不熟，还是她给我指的方向……”小吴想着后面该怎么说，顿了一下，“后来我们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被一个男人拦住了，那个人手上拿着太太落在咖啡厅的包包，然后把递给太太的时候要她去看看谁……哦，好像是他的爷爷什么的……太太不太高兴那个男人。”


 章一皓一开始还有点纳闷，听到后面的就知道是谁了。他点点头，声音极淡的，“他是我三哥，没什么的。”他知道戚嫣可以单纯的面对佟正骁，他相信她。但是佟正骁对戚嫣是个什么看法，不用猜都知道。


 司机小吴想：那个样子倒是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主要是那个男人脸色尽显暧昧，戚嫣看上去是极不想见到那个人的，两人之间的那种僵持和对峙到让人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而章一皓对于这个事情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未免太欲盖弥彰了。


 当然这只是小吴私底下的看法，以前的那个老司机就给他交待过有事情还是要装聋作哑的好，他毕竟太年轻涉世未深又血气方刚，并不知道那些该说那些不该说，他从后视镜里偷偷的看章一皓脸色就觉得不对劲，所以料想刚刚自己是多了嘴。


 ……


 第二天，章一皓起床的时候就跟戚嫣说，“嫣嫣，我们今天去医院看一下佟老爷子吧，我听说他现在的身体差得很，也许没多少日子了！”


 他带着一种探寻的口气，戚嫣点点头，脸上露出一种释然的笑，然后又有了点点悲伤。她对老人的病实在做不出无动于衷，“章一皓……”


 “嗯。怎么了？”章一皓本来是在穿衣服的。他回过头来看着戚嫣。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向着自己靠近，然后很自然的替他扣扣子。


 他微微低头就能看见她扑闪的长睫毛，小刷子般浓而密。身上有种很奇异的热烘烘的奶香味。


 戚嫣说，“谢谢你……”


 没头没脑的跟他说了一句谢谢。真让人受不了！


 章一皓看着她这个样子，只是握住她的手，柔声说，“给我打领带吧！”


 戚嫣嘟嘟嘴巴，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就不能不打领带么？”她很懒，怀孕后更懒了，而且她一直认为章一皓穿正装没有穿休闲装好看，不打领带比打领带好看，他本来人就长的人神共愤的好看，甚至有些妖孽……正装和领带在他身上就束缚了他身上的那份闲适俊美。


 “好，你说了算……我今天穿什么？”他毫不怀疑她的目光。


 ……


 大白天那走廊里仍旧是白得渗人的灯光，戚嫣一下电梯脚步就变得格外沉重起来，走廊里不像是平时那样安静，偶尔有医生护士走过都是行色匆匆的。走廊里的空气也不似外头的灼人，甚至有点凉，她忍不住用抱了一下双臂。


 她这一辈子最恨的地方可能就是医院。


 现在只要一想到这里的某一扇门背后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老人，她心里就疼得慌。她甚至有些怯弱的怕看到佟昆。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脚步不禁慢了些。


 她微微的凝滞神情和动作，章一皓显然是看在眼里，只是很自然的手放在她腰间若有似无的力气带着她往前走。细声细气的，“我想爷爷如果现在还是清醒的话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的……我可没忘记他跟我介绍说你是他亲孙女的时候。”


 戚嫣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来，“我知道……”只是她这个人感情丰富，很容易被环境感染。


 就在这个时候后面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然后有人叫了章一皓的名字。戚嫣和章一皓一起回过头去就看到后面刚刚下电梯的两个人，一个是脸上表情热络的佟赫，一个是刚刚叫他们的佟正粤。


 章一皓声音极其稳重的叫了佟赫一声伯父，然后跟佟正粤说，“正好我们顺路过来看看老爷子。”他手上还提着一点东西。


 佟正粤对着戚嫣很是客气的点点头，然后说，“我们也是刚好要去另外的一个工地，正好从这里路过就进来看看爷爷，哎……”他话没说完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脸色很颓败。


 让人不仅想到眼前的佟正粤忽然间就成熟了不少。


 佟赫并没有打算和章一皓说什么，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甚至连看戚嫣一眼都没有，很快就进了前面的一间病房。


 戚嫣见到佟赫那冷漠的面孔，本来就不期望他对自己有好脸色，这倒好也省了她跟他客套，虚与委蛇的事情她不愿意做还真的没谁能勉强得了。


 “走吧！”佟正粤建议，“我们先进去再说，没准爷爷这个时候是醒着的，现在他只有在上午的时候人要清醒许多，下午的时候多半是在昏睡，而且就算是醒着的，也别指望他能认出你。……你们来的刚刚好！”


 佟正粤说着最后的一句的时候把视线是落在戚嫣身上的，就在刚刚他从电梯上下来的时候看着眼前熟悉的两个人还真的有些意外地。他甚至不会想到章一皓会毫无芥蒂的带着戚嫣过来看爷爷。……就在昨天下午爷爷还迷迷糊糊的问他，“正骁啊……戚嫣呢？”


 爷爷那个时候连他是正粤都认不出来了，居然还记着戚嫣的。佟正骁和戚嫣这件事一直是爷爷心里的疙瘩。


 佟正粤推开门，他们跟在后面进去，屋子里的药水味要浓一些。


 戚嫣进去就看到屋子里根本不止刚刚进去的佟赫一个人。佟潇潇在，倪婉清也在。另外还有一对儿中年夫妻，身体站的笔直，看起来面容严肃。只是那个女人在对视戚嫣几秒的时间里，脸上出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神采。戚嫣此刻根本无法探究这个女人对自己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就看到佟正粤在前面跟那两个她并不认识的人打了声招呼，戚嫣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是佟正粤的父母。


 佟潇潇看到她有片刻的讶异，只是很快的收敛了神色，然后把视线投在章一皓身上，“五哥。”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章一皓微微点点头。


 倪婉清看到这两个人，面色就没那么好了，那脸上简直是绿色的。她很久都没有看到戚嫣，这个时候看到戚嫣无疑是雪上加霜。自己的女儿嫁的不好，而戚嫣这个小妮子居然嫁给了女儿一直想要嫁的章一皓。以前她虽然不怎么看好章一皓，相对于女儿嫁给商凯，相对于戚嫣嫁给章一皓……这些足以让她后悔。


 戚嫣那气色，那眼底淡淡的幸福。任谁都没办法忽略。


 倪婉清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那意思是赤果果的不悦：你们来做什么？


 她转开视线，知道佟潇潇肯定有些意难平，用手握着佟潇潇的手，本来是想给她一点安慰的，结果发现佟潇潇小手冰凉却抖得厉害。


 戚嫣当然是看到倪婉清脸上的不悦的，她心里更是不快。但是她和章一皓在一起后就学会了自我调节，所以她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屋子里病床上的老人身上，这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佟赫站在床头的一侧俯首跟老人说话，老人根本没什么反应，只有那放在被子外面的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指微微的动着，在示意他一直在听。


 戚嫣和佟赫相处的时间不多，她还没有发现这个男人有脉脉温情的这一面。此刻看到佟赫细声细气的唠嗑，淡淡的眉目。想必也是一个孝子。


 老人的身体掩在雪白的被子里，大热的天身上仍旧是厚重的棉被，屋子里的空调估计是开的恒温。尽管不热，但也没有一丝凉意。


 章一皓很是时候的放开戚嫣的手，戚嫣往前走了两步，佟正粤往里走了一步，好让她更靠近了些。


 戚嫣就看清老人之前清隽满面红光的面容，已经是一片苍白的青色，更让人接受不了的是那高高凸起的颧骨、眼窝深陷、下巴尖利——整个人哪里还有之前半点的形色，已经瘦的脱了人形。


 简直让戚嫣刹那间难以接受。她眼眶发热，心里软的不行。


 佟正粤把戚嫣的变化看在眼里心想爷爷果然没有白疼她。他走到老人耳边说了一句，“爷爷，戚嫣过来了！”


 本来一直闭合的眼睛，那眼皮忽的动了一下，居然慢悠悠的张开，在屋子里巡视一番很快的锁定了她的方向，由起初的混沌渐渐地变得有神起来……她发现唯一能证明眼前这个人就是佟昆的证据就是这对看着她的眼睛，慈爱，心疼全都融进了那一对儿已经泛着灰白的瞳仁里。天知道那对眼仁曾经像是缎子一样的黑，犀利如精光，温暖如朝阳……他想抬起手臂，只是抬到半空中又没有力气跌落下去，他张嘴嘴唇嗫嚅几下才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嫣……嫣……”


 戚嫣这个时候张张嘴，居然发现自己喉头被堵上了，想叫一声爷爷，却异常的艰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指绞在一起，脸蛋憋得发白才叫出来一声，“爷爷！”死死地忍着泪水，就怕自己的样子让老人看了难受。


 她握着老人枯瘦的手指，那上面的皮软软的像是棉布一样，手上的经脉像是青色的蚯蚓似的蜿蜒密布，手指的骨节粗大，虎口处仍旧有硬硬的老茧。可以看出这双手的主人之前一定饱经风霜。老人想要反握住戚嫣的手，手指动了动最终只握紧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又无力的松开去。戚嫣便把老人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爷爷……你不用说话，就听嫣嫣说好吗？”


 佟昆用空着的那一只手拍了拍床，佟正粤立即懂了，他按了按钮让床升起来一些。戚嫣又替佟昆把枕头塞在背后让老人能坐的稳妥妥的，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佟赫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帮忙。


 佟正粤和佟赫带头往外走，其它的人也跟着出去，把空间留给了戚嫣和佟昆。走在最后的倪婉清和佟潇潇两人用愤恨的眼神的狠狠地盯了一眼戚嫣。


 这一幕被不经意回头的章一皓看到了，他手指握着一处，气息骤然间冰寒。那两道视线射出冷冽的光芒。正巧这个时候佟潇潇一转过头就跟章一皓的视线对在一起，她身子微微一瑟缩步子凌乱的躲在倪婉清背后。然后试着缓解气氛，轻声的叫，“五哥，你身体好些了么？”


 章一皓点点头，收敛了寒凉。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听到戚嫣好听的声音，“爷爷，……您一定要好起来，我还等着您好了起来然后我们……我们再下棋，我一个人有时候也会下棋……我不敢说我的棋艺一定是突飞猛进，也许应该有进步吧，……就等着爷爷您给检阅呢！爷爷您还说要带我去看凤凰花开呢，我等着呢……我有个同学老家在云南，她几天前回去过一次，然后给我带来了一种还没有名字的兰花，我记得奶奶的温室里的兰花最多，但是这一种明显是不同的，一朵花有只花瓣三种颜色。您也知道嫣嫣没那个养花的耐性……爷爷我把这花送给您，您亲自种下好吗？”


 “嫣嫣……”佟昆还一会儿没说话，这个时候显然更加清醒了些，他缓慢的说，“爷爷好不了了……别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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