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没有今生许你来世

 两人回到空气凝滞的手术室门口候着。明明这里憋得慌，还是不得不在这里待着，谁也不愿意离去。


 毛晓鸥过来了，戚嫣一看到毛晓鸥就抱着她默默地流泪。身子弓着像是小虾米，瑟瑟发抖，喉头的呜咽是控制了又控制……压抑得让看到的人都心酸。


 毛晓鸥在来的路上听佟正骁的助手江涛说了个大概，她什么都不问，只是把脸色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戚嫣搂紧了些。一下一下的拍着戚嫣瘦削的背脊，她知道谁也安慰不了她。手术里的那个人是她的丈夫，她的肚子里还有孩子。如果章一皓真的有什么事情，她才不过二十二岁该怎么走下去？


 章景成死死地握着电话，眼神呆滞。一张一张的病危通知让他几乎快要撑不下去，他心里还是保存这一丝希望，他相信现代发达的医疗一定能保住章一皓的命，上一次他不是很好的逃过了那一劫吗？他刚刚再一次接到罗一一的电话，这已经是罗一一第五次打电话过来问进展。她几乎是泣不成声了，她不敢对罗家老两口声张，章一皓的舅舅他们已经买好了机票，毕竟太远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数万公里的路程。


 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室的门再一次打开，所以的人都死死地盯着那边。


 医生护士们鱼贯而出。


 章景成像是意识到什么，站了起来，浑身颤栗，“怎样？……是不是很顺利？”他心里已经被巨大的无边的暗黑恐惧给笼罩着。


 主治医师摘下口罩一脸严肃对着周围看了一圈说，“我们已经尽力了！”明明知道这已经是最残忍的回答，还是不得不让这些家属面对事实。


 “不……”章景成眼前一黑，老泪纵横。人摇摇晃晃的就要跌下去。


 李谦反应过来率先过去扶着章景成，然后看向手术主刀医生，“钟医生……”


 “病人之前左肺受到过重创，这一次是右肺洞穿，……还有一丝气，他嘴里就说了一句要见佟什么的人……”钟医生再一次在人群里搜索。


 戚嫣已经听到他们说的什么了，她反应突然变得迟钝起来，看着佟正骁一个人冲进手术室，那门蓦地合上了。她嘴唇哆嗦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她想要去手术室里去看章一皓最后一眼，可是她根本手脚都好像不受到大脑支配，只是傻愣愣的看着那边气氛悲恸的人们。


 好一会儿她死死地拉着毛晓鸥的手臂，昂起可怜兮兮的小脸问，“章一皓……他怎么了……不要我了？”他们有那么的爱，他们还有那么多没有实现的，他们还有孩子，他不会的，不会撇下她一个人走开的。


 毛晓鸥也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受不了这气氛，哽咽的说，“嫣嫣你听我说……你别难过，你有孩子……”


 “我要他……晓鸥你最好了，带我过去……”


 毛晓鸥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的时候章一皓不愿意要戚嫣进去，有些章一皓怕她受到刺激，她及其缓慢的说，“嫣嫣你等会儿，别着急，没准……没准他就好了。”


 毛晓鸥眼里的戚嫣一向聪明感性，毛晓鸥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她会不会不相信。


 没想到她倒是信了。


 “哦……”戚嫣听话的点点头。那样子显得很天真。她吞了吞口水带着乞求的目光说，“晓鸥你能不能把我扶到手术室门口去，那里离他近一点……他要是叫我了，我也能走的快一点……我怕他等急了。”


 从来从来都是他等她的，恋爱开始他就是这样，从来舍不得让她有半分不耐烦，现在她已经耐烦了，章一皓一定要等着她才好。


 “好，我们过去。”毛晓鸥从认识戚嫣以后就没有见过她这个傻乎乎的伤心样子，她所看到的戚嫣受到最大的打击也不过是和佟正骁分手那会儿，那也不是这样的，起码那个时候她还能伪装坚强。


 戚嫣几乎把身体所以的力气都压倒毛晓鸥身上，她身体脆弱得很，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几乎是被毛晓鸥拖着在挪步。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那眼泪还是像是珠子一样往地上砸。视线模糊明明看到很近的距离却好像是隔着千山万水般困难。


 毛晓鸥尽管体力很好还是禁不住戚嫣这样拖着走，她身上起了汗水，好几次都差点带着她摔倒，终于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了。主动过来帮忙扶着戚嫣往手术室门口走。


 戚嫣不知道是谁，她这个时候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到了手术室门口，戚嫣长长的呼吸一口，她把身子挨着冰凉的墙壁一边倚着毛晓鸥，这才看了一眼扶着自己的另外一个人，一看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只是什么都没说的又垂下头去。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牙齿打颤，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凌乱的头发，又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悠悠的说，“晓鸥……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不好看，……你帮我弄一下头发……我脸上是不是很脏……哦，晓鸥……”她喉头哽了又哽，终于泣不成声的拉着毛晓鸥是手臂，“晓鸥，求你……帮我看看……”


 田泽北本来一直是很不喜欢戚嫣，但是他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看不到女人掉眼泪。而且是一个脏兮兮的又脆弱得像是风中的花骨朵的女人。可以说男人的怜悯之心很多时候是属于漂亮的女人的。他看到覃朝朝这个样子也转开脸去。——里面那个躺着的是他的兄弟，也许下一秒就会离开他们。


 毛晓鸥抱着戚嫣的身体，“嫣嫣……你很好了，别哭啊……他肯定不愿意看到你哭的。”她小心的替戚嫣抹眼泪，手一松戚嫣是身体就往下滑，她根本拉不住，就陪着戚嫣一起蹲在地上。“嫣嫣，你待会啊，待会你要记得笑啊……”


 “一皓……章一皓……”戚嫣的声音已经细如蚊呐，她没办法不让自己哭。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地切开，鲜血汩汩的往外流。她手指再次死死地拉着毛晓鸥，骨节泛白，“晓鸥，你告诉我他不会丢下我们娘俩的……他怎么舍得？”


 是啊，怎么舍得，他说过要爱她一辈子的。他们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走了……她如何是好，跟谁与共？


 毛晓鸥被她逼得急，也只有跟着伤心。她没办法安慰戚嫣，这个时候在多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修饰。


 ……


 门吱呀一声打开，戚嫣一下子弹跳起来，却是刚刚起了一个身，腿都还没来得及打直身体就又一次歪了下去。被刚刚出来的佟正骁眼明手快的接住，他说，“嫣嫣，老五要见你。”然后又把视线看向章景成说，“章叔，您也进去。”


 章景成早就等着了，佟正骁的话都还没有落下去他人已经几步闪进去了。


 戚嫣几乎是佟正骁给抱进去的，他毫无顾忌的抱着她，他不知道从今以后戚嫣的路该如何走下去，以她的性格肯定是不会接受他的。他能扶着她走到章一皓的身边去，却不能在往后的日子也扶着她走下去。一向高傲的她是断然不会原谅他的。在他刚刚从章一皓的嘴里知道她曾经为了他而背负那么多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那个时候是他分不清状况，误会她，才会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手术室里是死亡的气息，铺面的血腥气却无法阻挡戚嫣前行的脚步。她听到一向稳重的章景成再一次失控的语不成调的哽咽，她听到章一皓虚弱的声音。脸上刚刚抚掉的泪水再一次决堤。她看着他身上的白布已经被血濡、湿简呼吸都愈发的痛了。


 章一皓本来在对章景成做最后的告别，戚嫣一进来他还是很快感觉到了，他已经灰扑扑的眼睛看过来，“嫣嫣……”


 这一声明明叫的很轻，却叫听到的戚嫣肝肠寸断。她伸手硬生生的的吞下喉头的哽咽，最后勉强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努力好几次都没办法给他一个微笑。“章一皓！”这一声刚刚落下，一下子栽倒在手术台边，抽泣起来，“章一皓……你不要丢下我……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章一皓他没办法看到她的脸，因为他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他想摸一摸她的脸，最后也只是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宝宝……不……”他想说要她不要伤心，他也没办法表达，这样焦急的眼泪也下来。他视线已经很模糊。“十月……”他恨不得把她所有的昵称叫个遍。


 他知道自己的已经没有时间了，可是他已经尽力。他不能陪她一起走下去，那个关于一生一世的承诺他没办法给她，该给她一个怎样的解释。来世？这个词语好牵强，他怎么说的出口。怎么去给她兑现。这一辈子都没法兑现，来世……要是真有来世就好了！


 章景成本来是很恨戚嫣的，这个时候在儿子最后的时刻他却愿意让儿子安心的离开。表面上不跟戚嫣计较。他不想看见章一皓对着戚嫣的这一幕，却也不愿意离开章一皓，只好托着章一皓的一只手静静地转开脸，不再看这边。


 戚嫣积蓄了力气抬起头来，颤抖的抓过章一皓冰凉的手指，放在脸颊边最后挪到唇边细细的亲吻，轻轻浅唱，“我愿永远给你、你曾经的赠予，由于你的存在与呼吸、由于你让我相信了自己、由于你的出现，宝贝，我的世界如双倍夜空般丰富而美丽、由于你的存在与呼吸、由于你让我无助时相信了自己、由于你的出现、宝贝、我的世界拥有一切我生存的道理、我存在、我存在，只因有你……章一皓……你说过的不会离开我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啊……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不要……”


 佟正骁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一次在海边别墅的时候会听到戚嫣唱着这一首歌了，原来这是属于章一皓和她两个人之间的私密。


 章一皓的手指在她唇边动了动，感受她的温润，他歉意的看着她的小脸，身体轻飘飘的的已经没有存在感，什么疼痛都没有了，“嫣嫣……没有今生，给你来世……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不……”戚哭得声嘶力竭，“你不能这样自私，让我一个人活着去面对，……我们不能没有你，你不能这样薄情……你要是走了我不爱你了！”


 “孩子……”章一皓眼里的眼泪根本没法止住，他眼珠子艰难的看向戚嫣肚子的方向。那意思很明显。


 戚嫣带着他的手贴在肚子上，“你还没见到他呢，你不能走，懂吗？章一皓你不能……”


 章一皓已经虚弱得感受一下孩子的存在都不行，“宝宝，别难过……我爱你……爱你……”他说完这一句话嘴角立即涌出一大口鲜血，就像是抽掉了所以的力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医生！”章景成惊慌失措的冲了出去，疾呼医生进来。


 戚嫣看着那鲜红的血液汩汩的从他半闭着的嘴巴汹涌而出，用手给他擦拭，可是那么多的血染红了她一双小手掌，怎么也没方法清楚干净，她心里恐惧的不行，“一皓，不要不要睡觉，你不要睡觉，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不能没有你……”


 佟正骁用手试了试章一皓的鼻息，难受的收回手，“嫣嫣，他走了……”


 戚不知是听不进去，还是不想认清事实，一味的替章一皓擦拭嘴角的血迹，那动作疯狂而执着。


 “嫣嫣！”佟正骁抱住她的身子，心疼得很，“章一皓已经走了！”


 “放开我！”她固执的挣扎，力气跟小猫似的，目光凶狠，“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你清醒一点，你还有孩子不是吗？刚刚他要你把孩子带好，你这个样子怎么跟他交待？”一向很有办法的佟正骁这个时候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戚嫣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仍旧费力的和佟正骁争辩，她用头一下一下撞着她的胸口，鼻涕眼泪都蹭到他身上，“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他，呜呜……怎么死的不是你……你去死！”


 佟正骁痛心疾首，他知道戚嫣说得没错，如果她愿意他可以让她出气，任打任骂，只要她不要伤害自己，“嫣嫣你冷静一点，就当是为了孩子啊，你现在是章一皓孩子的妈妈……”


 没等佟正骁说完，戚嫣迷瞪瞪的看着章一皓已然白纸一样的容貌，那轻薄的白，像是只要你一碰就什么就没有了……她痛苦的哀嚎了一声，身体一软整个人目光就失去了焦距，慢悠悠的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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