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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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平贵心中,对十八年未见的糟糠之妻王宝钏究竟存在着几分真情实感尚未可知,但毫无疑问,不管是王宝钏苦守十八年不曾改嫁还是为夫守节想要自尽的做法,都极大地满足了他做为男子的虚荣心。在西凉时虽也有投怀送抱者,不过碍于代战颜面,薛平贵不管内心如何动摇,行动上却是无有半分愈矩。
现下王宝钏种种做为,自是叫薛平贵心中升起万丈豪情,自觉自己便是那拯救王宝钏于苦海的盖世英雄。纵使前路刀山火海再多坎坷,他也要赴汤蹈火踏平一切。
怀着某种隐秘而又自豪的心思,薛平贵一路纵马来到相国府门前,横冲直撞,直往后院而去。好在府中主事人早有吩咐,因此薛平贵做为虽说鲁莽,却并没有掀起太大风波。相国府下人也不过略作抵挡,便叫薛平贵寻摸到了后院。
丞相夫人目中含泪,却是对着面色苍白气息奄奄的顶着王宝钏肉身的王宝钏道:“宝钏,你这又是何苦?你可知你寒窑苦守十八年,那薛平贵早已娶妻生子,将你抛之脑后。”
虽是天生地养的上古神灵,但风黎显然于做戏一道也并不陌生,闻言也只是气息虚弱、略带倔强的说道:“薛郎他......定是有苦衷的。”
薛平贵一路横冲直撞,来到相国府后院。然则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薛平贵来的时机凑巧,恰好听到丞相夫人说自己已然娶妻生子一事,心下大惊,当即计上心来,却是隐忍不发藏身檐下,偷听这母女二人对话。
如果说丞相夫人先前的话语,还叫薛平贵自以为这一切不过是这位岳母大人为了叫王宝钏改嫁误打误撞之下瞎猫碰上死耗子。那么其接下来吐出的一切,却是叫他不敢有丝毫侥幸。心中寒意生出,只觉得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在丞相王允夫妇掌握之中。
似是为女儿固执所恼,丞相夫人一狠心,却是将薛平贵流落西凉之后的诸多种种境遇一一吐出。言毕,忽地话锋一转,一脸正色道:“你可知晓,昔日你父亲为何不同意你同那薛平贵婚事,百般阻挠甚至不惜与你断绝父女关系?”
“还不是嫌贫爱富看不起我出生贫寒?焉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藏身檐下的薛平贵心中不忿,又想到自己现在功成名就贵为西凉国主,可惜此番乃是隐瞒身份偷偷前来,要不然定要叫这看不起自己的丞相一家好看。料想那唐皇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丞相王允,得罪他这个西凉国主。
不待风黎回答,丞相夫人步步紧逼道:“你可知晓,那薛平贵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唐皇流落在外的太子?”
风黎故作惊讶,藏身檐下的薛平贵,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万不想自个儿竟然还有这番身世,只觉得天大的馅饼掉下来,原本叫他为之沾沾自喜的西凉国主身份,一时间竟也索然无味。
那厢丞相夫人同风黎的话语还在继续,丞相夫人苦口婆心,端的是一副知情识礼的可怜母亲形象,将薛平贵身世中的颇多“内情”一一道来。只道是昔日宫廷内乱,太子殿下流落民间。原本丞相王允早在看见薛平贵时便已认出其身份,可惜逆贼亡我大唐之心不死,王允为保住太子殿下性命不被逆贼查到太子身份,不得不假做棒打鸳鸯模样,转移逆贼注意,以防薛平贵真实身份暴露,遭受生命之危。
又叫王宝钏细想,丞相王允虽说百般看不起薛平贵,又可曾害过其性命。
这自然是没有的,薛平贵此人颇有些运道在身,总能够遇难成祥逢凶化吉。莫说是王允不曾做过那伤天害理取人性命的事,便是做了,怕也很难要了薛平贵性命。更不必说,王夫人口中的王允,已然是一位为了保全他薛平贵性命而忍辱负重的忠义之士,便是形式做法上略有不对,也未必不可原谅。但虽是如此,新的疑问却又浮上心头。
“母亲此言,莫不是哄骗于我?平贵既是当今太子,父亲百般阻挠我和平贵亲事便罢,此番又为何偏要女儿改嫁?”
似是知晓薛平贵心中疑问,顶着王宝钏肉身的风黎期期艾艾的开口,做足了一副替情郎着想模样。但这一切本就在风黎算计之中,丞相夫人的话语亦是在台本之内,因而其接下来的话语,非但没有叫薛平贵生出疑虑,心中反而对原本瞧不起自身的丞相王允一家,升起几分淡淡亲近。
在丞相夫人口中,是逆贼勾结西凉方才有了昔日宫廷惊变太子流落民间,西凉小国狼子野心,一心想要颠覆我大唐政权。当日王宝钏与薛平贵结为夫妻之后,丞相王允向唐皇推荐薛平贵为先锋征讨西凉,本意是叫薛平贵立下大功班师回朝,他好趁机揭开其真实身份拨乱反正好叫太子殿下成功归位。不成想随军出征的薛平贵竟然不见踪迹,且这一失踪就是十八年。
原本流落西凉为西凉公主代战所救,而后更是成为国主一直是薛平贵此生最值得骄傲之事。他虽出生贫寒,可先有相国嫡女不顾自身颜面下嫁,后又有一国公主看重。此等红颜艳福,世间又有哪个男子会不羡慕?可只要想到这成为西凉国主的前提,便是同坐拥天下的大唐东宫之位失之交臂整整十八年,薛平贵心中便不知为何总有几分不得劲。
心下更是阴暗揣度,那代战是否便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以国主之位为诱饵,想要将他留在西凉。而后在唐皇死后借着他的名义侵占大唐,名正言顺的夺我大唐江山。
转而又是不解,那丞相一家既然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更知道这些年他在西凉的种种,王宝钏为夫守节能够占据他的原配嫡妻之位乃是幸事,他薛平贵情深意重,自不会相负。丞相王允一家又何至于逼着宝钏改嫁,难道便不怕他日后算账?
但弥天大谎既然已经撒出,便不怕薛平贵有所察觉。更何况薛平贵虽做了几年的西凉国主,可论及权谋算计,却也未必比得上朝堂浸淫数十年的丞相王允。因而在丞相夫人接下来的讲述之中,自是给这样的做法套上了一层合情合理的外衣。
很多事情倒也不必全然说明,说一般藏一半点到即止即可,落在藏身一旁的薛平贵眼中,却又平白添补了诸多细节,由此推演出诸多真相。
“太子殿下归来之势已成必然,只是近些年陛下膝下空虚,不管是朝中还是宗室都多的是有人不想叫太子殿下出现。而今殿下虽为西凉国主,但大权却是掌握在那昔日的西凉公主代战手中。殿下想要认祖归宗成功继位,必然少不了其人扶持。”
丞相夫人同风黎之间的对话还在继续,似乎全然不曾察觉到这院中不知何时已然进入了旁人,只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狠下心道:
“你既不愿改嫁,可又想过,待得殿下在西凉的扶持下坐上皇位,你又当如何自处?又至太子殿下于何地?”
话已至此,隐藏在一旁的薛平贵已然明白,丞相夫妇之所以逼着宝钏改嫁,无疑是为了叫他能够更好的借助西凉力量,认祖归宗登上皇位。但薛平贵自诩顶天立地堂堂好男儿,又何须借助他人力量。
当下再不迟疑,却是一步走出,出现在风黎与丞相夫人面前,朗声道:“宝钏莫要听人胡言!”
又对着丞相夫人略作敷衍的行了一礼,傲然道:“岳母大人无需多言,宝钏待我情深意重,我自不会相负!平贵此番前来,便是为了夫妻相聚。”
端的是一派顶天立地有担当模样。只是这样的姿态若是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做来,自是意义飞扬。可若是换了已然步入中年的薛平贵,纵使做了多年西凉国主保养得宜,可总归,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油腻。
当真是如此普通却又如此自信。便是在一众管家妇人间向来吃得开的丞相夫人,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无语。
好在风黎反应迅速,不过是略一瞟王宝钏本身灵魂,便活学活用当即做出了一副想认眼前良人却又不敢认的模样,直叫薛平贵心中怜香惜玉之心大起。
相较男子而言,女子花期短暂,更不必说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整日纺纱织布,与普通村妇无疑,早已不复昔年美貌。而世间男子多为视觉动物,更不必说那薛平贵骨子里便不是什么安分的,自然不会对容颜不再的糟糠之妻有多少情分。这也是为何,命书原本的轨迹中,已然登基成为唐皇的薛平贵能够坐视王宝钏死亡。
但风黎自从占据此肉身后,便以灵力多加调养,兼之以丞相府中食物药材一应不缺,更不必说诸衣裳首饰、胭脂水粉等,便是七分的颜色也能换作十分。落在薛平贵眼里,自是一派美人恩重景象。莫说是薛平贵,便是世间男子,得遇如此情深意重、忠贞不二的美人,又有几个能够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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