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孙悟空就觉得，这死老头儿不出来插句话就浑身难受。


 天霸一把拉过林子虚的手，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整个世界都像慢放了一般，空中散开的银发，一脸焦急的少年，他是一面盾，把林子虚牢牢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我不同意林子虚退赛！”


 邹令豪想抓住他的手，却只抓住了空气，他压低声音冲台上喊着：“天霸，你搞什么！快下来！”


 天霸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我认为他不应该退赛！”


 “今儿倒是有意思。”国子俊往后一靠，“那你倒是说说？”


 “他是我们当中最强的，虽然他很讨厌，很臭屁，还总说我，没事就翻白眼，但是他真的是最强的！”


 国子俊：“您这是帮他吗……”


 “他这件事做得对！他是一个正直的人，尽管他打我骂我，总挤兑我，但是我还是要为他说这句话，他不应该为经纪人的错误买单！”


 林子虚扁扁嘴，内心极度的无语，这个货真的不是来落井下石的？怎么看怎么想抽他，在大众面前嘴没个把门的，以后出道了可怎么办。


 奇怪，怎么自己开始担心起这个家伙了？


 大概是有点像老父亲的心情吧，从初选，第一次公演，再到最后的总决选，天霸由一颗不起眼的小草逐渐走入他的视野，变成热烈绽放的蔷薇，是那样的肆意，充满了生命的力量。如果自己这条路走不下去，让天霸代替自己走也不错。


 没关系，都一样的。


 “林子虚你说句话啊！”天霸回过头，焦急地拉了拉他的手，却只对上一个温和的微笑。


 “很抱歉占用了大家的直播时间，也谢谢天霸选手的好意。我决定退赛。”


 林子虚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对观众，对评委，最后向后台的队友们。他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血迹已经在脸上干涸，他轻轻用袖口擦干净，保持了最后的体面。


 天霸的脑子是懵的，他没有想到林子虚会这么做。他以为在比赛结束之后，他才会说出去，他以为他们有了并不坚实的友谊，可以一起成团出道，一起迎接掌声和欢呼……


 直到后台，他的双眼重新陷入黑暗，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就这么结束了？


 他看着林子虚的名字从排行榜中被划掉，他听着台下巨大的哭声，他迷茫地张望着周围各异的神情。


 就这么结束了？


 天霸抓住林子虚的肩膀，迫使这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看着自己的双眼：“为什么啊？你为什么啊？那天给我在训练室里放云南白药的，给邹令豪放治嗓子的那个药的，重新帮石磊剪辑音频的，收拾小豆子弄乱的更衣室，这些不都是你干的吗？你为什么啊？你天天的累不累啊！”


 他的声音最后已经近乎嘶吼，一丝哭腔透露出来。他三清神仙，他是独自守着丹炉度过千万年的小老头儿，他是天道。


 他下凡本是为了自己，现在却明白了凡人有这么多的不得已。他们艰难地活着，挣扎着，哪怕是被鲜花掌声簇拥着的人也会跌下神坛，变成无人问津的破烂。


 而林子虚就是在他眼前，被人们的双手高高捧起，然后踩进泥里。这一切就在他眼前，就在他眼前。可他什么都没能做到。


 太上老君有了人的感情，他学会了哭泣。


 林子虚抬手抹去了神仙的眼泪，轻轻地抱着他：“没事了，没事了。没关系，都一样的。”


 台上一片歌舞升平，黑暗中的哀伤与他们无关。


 主持人重新调节起了气氛，大圣也配合着插科打诨，路年甚至上台贡献了个新歌来平息大家的情绪。其他人的粉丝倒是乐在其中，没有了这么大的一个竞争对手，自家爱豆出道的机会又多了几分。林子虚不过是一个过时的符号，被流量埋在时代的沙滩里，化作无人问津的玉石。


 两队的比赛结果很快被统计出来，经历了这么一个风波，红队毫无疑问地取得了胜利。白队这边需要淘汰四人，因为林子虚的退赛，节目组只让排名末三位的人退出，对排名第六的石磊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他看着大屏幕上的结果，长舒一口气。顺利晋级的几名选手上台致谢，迎接粉丝们的欢呼，只剩最后的个人赛，便能知晓谁是今晚的新王。石磊对他的粉丝们深鞠一躬，眼角却瞟着台下的林子虚。


 装什么装。


 他内心这么想着，嘲讽的表情也露于表面。


 自己把自己前程断送了还搞得这么伟大，真是有病。


 当他再抬起头来时，又恢复了日常那副痞里痞气的神情，只有眼神当中写满了侥幸。


 “天霸，走吧，到咱们队和粉丝致谢了。”邹令豪小心地拽了拽天霸的袖子，他不敢用力，生怕碰碎了他那颗已经遭受了重击的心。


 林子虚拍拍天霸的头：“去吧。”


 天霸倔强地摇摇头：“我不。”


 “去。”林子虚把这只赖在自己身上的树懒硬生生揪下来，“你少来。臭小子赶紧去，出不了道我就放你黑料。”


 “走吧。”邹队一把拽过天霸，还没等他抗议，丘比和曲岩就一左一右地把他架上了台。台下欢呼声像海啸一般，比起面和心不和的白队，虽然沙雕了些，但是更有团魂的红队显然更受大家的欢迎。


 粉丝们热情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其间还夹着几句“霸霸爱你”，把评委们逗得前仰后合。天霸听着这尖叫声，苦哈哈的脸终于也破涕为笑，他试探性地挥了挥手，粉丝之中便爆发出更高的欢呼。天霸高扬着手臂，虽然肩膀上好似千斤重，但是他依旧要扬起这颗头颅，这副身体，他要代替林子虚完成梦想，一路前行直至伫立在王座之上。


 看着舞台上闪闪发亮的队友，林子虚只觉得如释重负。


 黑暗使他感到安全，他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种慵懒的快感，不用你争我夺，不用勾心斗角，不用皮笑肉不笑。想想自己当初那么看不上天霸，此刻却要目送这小子出道，命运也真是有意思。


 接下来，就是个人赛了。


 好好加油吧。


 林子虚转身走向黑暗的更深处，没有人在乎他要去哪儿，半小时之前还炙手可热的偶像，此刻却和路人一样，让人提不起兴致。


 不过这样也好，比起来被捧上那个位置，再被人扯着四肢拽下去，急流勇退也是个明智的选择。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让赵先伏法，要把这些证据交给公安机关才行。


 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来不及可惜更来不及哀伤，他要在自己选择的另一条路上走的更远才行。即使是暂时的退却，也决不能让他人轻视小看。


 黑暗骑士谢幕了。


 但是舞台永远不会空缺。你唱罢来我登场，总会有人为了灯光下的最佳位置打的头破血流。主持人和观众们互动着，中间大约有十分钟的控场时间，其他的选手都要在后台准备个人赛。


 全员晋级的红队这边喜气洋洋，但林子虚的退出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他们的经纪人都集合在后台，纷纷向他们传达公司的决策，神情看起来十分紧张，毕竟这时候不能再出任何的岔子，否则今晚陨落的星星会更多。


 白队那边，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难过。淘汰的那三个人可以说是意料之中，本身实力并不是多强，人气也居于下风。但林子虚的举动确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甚至人气投票有所暂停，一度被红队拉开了相当大的距离。但没了这么一个强力的对手，又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所有人都有了对C位虎视眈眈的底气，他们恶狠狠地瞄着那里，像在黑暗森林里前行的猎人。


 既要谦卑，又充满杀意。


 尽量不战，却也只差一战。


 天霸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他看到了台下望着他的文曲星和嫦娥他们，心里是十分高兴的，可是所有的快乐仿佛都被林子虚带走了。说实在的，林子虚对于他而言更像一个目标，一个榜样，可现在，他又应该追逐谁呢？他觉得自己像天庭里巡逻的天兵，没有目的地一圈一圈，围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是终点的地方终其一生。


 “天霸？天霸！”邵钧狠狠地给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子，“走什么神呢？要比赛了知不知道？”


 “哦。”天霸揉了揉头，少见地没有顶嘴。


 邵钧见他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便也不再说什么。他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到一边。对天霸而言，这次是他成名路上的必修课。淘汰这个词不过是名利场上的下酒菜，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稍有不慎，你就会做了他人的垫脚石，甚至被公司和粉丝抛弃，这都再正常不过了。


 但天霸不懂。


 他只是一腔热情地奔赴心爱的舞台，一股脑地倾泻自己的热情。林子虚既是榜样，也是反面教材，他用自己的身体力行告诉了天霸，在这个圈子里任性的下场是什么。


 导播们今天真是忙的四脚朝天，前台刚刚平息，后台又要候场。他们着急忙慌地核对着节目单，把选手们一个个地安排到位，生怕再出点什么乱子。眼看着天霸就要被导播揪走。邵钧还想再嘱咐些什么，可话刚到嘴边，他便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没有他想象中的懦弱和退缩，在邵钧面前，站着的是一位浴血重生，乘风破浪而来的骑兵。


 天霸眼神坚定，每一步都迈得稳当。风波过后，他的背影看上去更加沉默，却宽厚了许多，这一行虽然难走，但他也一定会手持工笔，写下浓墨重彩。


 既是为了自己，也为了林子虚。


 作者有话要说：林子虚再见啦TVT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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