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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 119 章


 北夷这次的金帐王颇为识趣,比起一方霸主,他更像是一个长袖善舞的生意人,很轻松就同意了让朝廷去北夷驻兵的条件,也完全不在意裴在野提出的各项让北夷称臣的苛刻条款,反而对和晋朝经济往来有着极大的兴趣,还主动提出让两边互通商贸。


 这也是裴在野所想,不过他还是神色淡淡地拿乔了一时,在金帐王的几番恳求下,陆清寥身为平州的主将之一,也在一旁装模作样地劝说,裴在野这才勉强点头,他和陆清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把税率等事宜也一一敲定了。


 如此拉扯了几日,和谈终于顺利完成,裴在野作为东道主,自然少不得要宴请金帐王一行,金帐王个老不正经的,还带来了十二名肤色雪白,高鼻深目,相貌美艳的绝色女子来,穿着袒露纤腰手臂的北夷服饰,在场中舞的是纤腰百折,媚眼横波,一个个妖妖调调的不成体统。


 裴在野最见不得这个,暗骂了一声有伤风化,他挪开视线,伸手抬手捂住沈望舒的眼睛:“小孩不能看这个,仔细长针眼。”


 小月亮万一学坏了怎么办?


 沈望舒看的津津有味呢,奋力扒拉他的手:“你才小孩呢,我都及笄快满一年了!”她十分不满地抗议:“你撒手,我要看漂亮女郎跳舞!


 裴在野嗤了声:“你还敢觉着她们漂亮?那更不能给你看了。”


 他警告道:“你只准觉着我漂亮,听见了没?”


 沈望舒:“...”


 众臣的视线都被舞姬引走了,倒也无人瞧见帝后这般小动作,直到一曲舞毕,金帐王才含笑提出要把这些精心调理的女子赠予裴在野,日后可日日观赏歌舞。


 沈望舒听了个字面意思,眼睛一亮。


 裴在野脸色不善地往金帐王脑袋顶的位置扫了眼,忽然把沈望舒往怀里一带:“不必了,朕惧内,朕只听皇后的,皇后说不应,朕便不应。”


 金帐王:“...”


 顶着一脑袋黑锅的沈望舒瞪着他:“...”


 裴在野半点不以为耻,反而洋洋自得,他喜滋滋地凑在她耳边道:“我也会跳舞,回去跳给你看。”


 等宴会散了,沈望舒第二天早上起来,才后知后觉地跟裴在野道:“表哥瞧着好像比往日明朗了不少。”


 陆清寥虽然不是内向之人,但也甚少和人这般谈笑风生,举止悠闲,眉间堆砌的愁云仿佛都被清风吹散了一般。


 裴在野横了她一眼,轻撇了下嘴,这才阴阳怪气地道:“他主动跟我请缨,自愿去北夷驻军三年,这块肥差多少人盯着呢,他不明朗谁明朗?”


 肥差不肥差的沈望舒倒不介意,不过人有了自己的目标和理想,想来也不会那么沉湎于往事了,他若是能一心保家卫国,再不为陆氏所累,于他于社稷于裴在野,都是件极好的事儿。


 ......


 被帝后絮叨的陆清寥此时也遇到了烦心事,他人在干净整洁的马厩里,穿了一身简便短打扮,提着一桶水认真为白玉骢刷洗。


 陆毓忽匆匆走过来,低声道:“主子,您祖母...”他犹豫了下才道:“陆老夫人过来了。”


 他想了想,又补了句:“估计还是为您几个堂兄弟的事。”


 陆老夫人是陆清寥祖母,沈皇后的外祖母,她只要自己不主动作死,倒也能安度晚年,只是陆妃和大殿下一倒,其他跟着大殿下混饭吃的陆家族人少不得被清算,陆老夫人已经为了这事给他严词写了好几封信了。


 陆清寥手里的刷子顿了顿,很快淡然道:“你接祖母进来,给她安排好住处,让她别有什么闪失。”


 陆毓疑惑道:“那您想见老夫人吗?”


 陆清寥手上动作未停,甚至并未回头:“我过几日就要动身前往北夷,让祖母若想留下,就另为她置一栋宅邸,让她安心住在这儿,旁的事,我插不上手。”


 陆毓道:“只怕有人会传闲话...”毕竟祖母千里迢迢来探望,孙子不见一眼,怎么也说不过去。


 “无妨。”陆清寥淡然一笑:“你帮我问祖母,她真有那么在乎那几个堂侄堂孙的死活吗?”


 陆毓不解,但还是去向陆老夫人传了话。


 陆老夫人风尘仆仆赶来,此时人还在马车上,听完了陆毓的回话,她胸膛重重起伏了几下,一双老眼泛着红,眸中带着几分怒意。


 陆清寥这问题问的稳准狠,她真的有那么在乎几个堂亲吗?答案自然是没有,她不过想用这事儿试探陆清寥,看他是否还能如往日一般,对自己遵从,对陆家服从。


 自打北夷那场大战之后,陆清寥也不知经了什么事,对她便不如以往恭顺,对陆家人也不再有求必应,钱粮接济是有的,旁的事再不肯妥协,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都使过了,可陆清寥却铁了心一般。


 她再不顾端着往日身价,重重拍着车板,怒声道:“他便是这样待他的亲祖母的?!他的孝道恩义呢,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陆毓对这老太太毫无感情,建议道:“是啊,要不您报官吧。”


 不敬亲长是重罪不假,但陆家眼下就陆清寥一个能出头的,他出了事,陆家彻底没指望了。


 陆老夫人只得咽下这口气,低喝道:“走!”


 幸好,她这回来平州,还有一个人可以见。


 ......


 沈望舒受邀来了鲁王府,这时候正在由鲁王妃及郡主,还有几个一品夫人陪着吃酒说笑。


 沈望舒发现平州不光饮食衣裳和长安不同,就连发式都有很大区别,平州的年轻贵女们额前多留有一排轻薄微曲的刘海,半遮白皙的额头,显得脸只有巴掌大,人也十分轻俏。


 她一边嗑瓜子,一边要细问这刘海怎么剪的,就听王府下人报道:“娘娘,王妃,陆县君求见。”


 县君是沈老夫人的封号,沈望舒愣了下,她来这儿干嘛?


 鲁王妃只知道陆县君是沈皇后的外祖母,她急着卖好给沈望舒,一下笑颜如花:“快请进来。”


 沈望舒都没来得及阻拦,颇是无语地瞧了鲁王妃一眼,难怪裴在野不待见鲁王一家呢,就冲这她马屁拍到马腿上这个德行,沈望舒也不喜欢她了!


 不过鲁王妃毕竟是主家,她也不好拦着,不过片刻的功夫,陆老夫人就被下人领了进来。


 这还是自沈望舒和陆清寥退亲之后,她第一次见沈望舒,她不觉抬眼瞧了瞧,就这一眼,便让她心头堵得厉害。


 沈望舒身畔簇拥着一众贵人,这些王妃郡主之流,平时就如天上星一般,高贵而渺远,此时这些高不可攀的贵人,正簇拥着沈望舒这轮明月,极尽殷勤地说笑奉承。


 沈望舒能得这般尊荣,若单是靠帝王的宠爱,陆老夫人心里或许还能舒坦些,但她的荣耀远不止于此,她近来不知为朝里锻造了多少神兵,单说她这个人,俨然就是国之重器,极受百姓朝臣爱戴。


 每每听到跟她有关的这些消息,陆老夫人就不止一次的在深夜里懊悔,乃至成了她一块追悔不及的心病,虽是嫡亲的外孙女,但她当时只把沈望舒当成没眼界没礼数,又来上门打秋风的亲戚,若早知她有这般才干,她说什么也要让陆清寥和她尽早完婚才是。


 也是因为她推三阻四的,致使陆清寥始终不得和沈望舒正式定亲,陆清寥对她如此怨怼,想来也有这个缘故。


 现在人家已经是皇后,她不过一从五品命妇,连进宫伺候她的自个都没有,说什么也是完了。


 她强忍着心中翻江倒海的悔意,得体却缓慢地行礼:“见过皇后,王妃。”


 沈望舒半点没有拦住她的意思,等她行完了礼,她才摆了摆手:“陆县君坐吧。”


 鲁王妃就给陆老夫人安排了一个靠近皇后的位置,沈望舒郁闷地想翻她白眼。


 陆老夫人对着她,自然不敢提什么无理要求,她目的也简单得很,陆清寥现在不大能指望得上,她无非就是为了在沈望舒和一众贵人跟前露个脸,奉承讨好几句,旁人只要见她和沈皇后关系亲近,她和族里自然能跟着沾光。


 正巧席间聊着些小儿女的事,陆老夫人忽插口,笑:“我那长女小时候便极乖巧,不哭不闹的,懂事的让人心疼,皇后娘娘和我长女肖似,也是一般的聪慧颖悟。”


 说完还冲着沈望舒慈眉善目地一笑,显得两人多熟似的。


 旁人真以为她和沈望舒亲近,对她不免多了几分看重。


 沈望舒给她笑的心生感慨,想当初她去陆府的时候,陆老夫人对她那叫一个瞧不上眼,恨不得把她撵走,现在陆老夫人半点不见当年的清高架子,在席间对着诸位贵人颇多示好,对着她更是亲切又不失恭敬,恨不得昭告天下两人是亲亲的外祖孙——这就是陆老夫人的风骨啊。


 不过沈望舒是半点不想让她沾这个光,这不要脸的老太太,她谁啊她!


 她扁了扁嘴巴,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就道:“是吗?可我小时候没听母亲提起过外祖母。”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静了静,看着陆老夫人的目光不免多了些古怪。


 陆老夫人脸上青白交错,勉强笑了笑:“清婉惯是爱把话闷在心里的。”


 沈望舒再没理她,等到宴席结束,她才要踏出王府,身后陆老夫人忽然唤了声:“娘娘...”


 沈望舒对自己皇后的身份还没能适应,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头道:”老夫人有什么事?”


 陆老夫人也不用人搀扶,弯腰在她面前跪下,垂泪道:“当年都是老身不好,老身见娘娘相貌与清婉十分相似,故而见到娘娘便想起清婉,故而对娘娘多有不周之处,还请娘娘见谅。”


 她想到陆清寥,更是老泪纵横:“都是因我对娘娘多有慢待,四郎至今与我不亲近,老身不敢奢求娘娘原谅,只求能弥补一二,也算是老身的造化了...”


 现在没人在边上,沈望舒也不讲究情面了,直接打断她的话,大咧咧地道:“你少扯我娘,你当时嫌贫爱富,一心想让表哥娶高门贵女,现在拿这套忽悠谁呢,我就问你,我当时要是个公主郡主,你会见天儿阴阳怪气的吗?”


 说实话,要是陆老夫人不贴到她跟前来,她也就当没这个人了,可这老太太一边瞧不起她,一边还扒高想沾她的光,算计都写在脸上了,呸呸,以为她人傻就瞧不出来吗!


 陆老夫人没想到她这般不留脸,一时都怔住了,竟不知该作何反应:“老身,老身...”


 沈望舒半点不给她留脸,又道:“你和表哥不睦的事儿也别往我身上推,你和你那个陆家,见天儿地把他当牛马使唤,明知道大殿下不靠谱,你们还非逼着他为大殿下办差,得亏他醒悟的及时,要不然,命都要送到你手里!”


 陆清寥难道瞧不出来大殿下不是明主吗?为着陆家,他不得不帮他罢了。


 陆老夫人身子剧烈地打着摆子,最后竟两眼一翻,给她活活气晕了过去。


 芳姑姑吓了一跳:“哎呦,这这...”她忙吩咐道:“快去请太医。”


 沈望舒霸气地一挥手:“不用,她脸皮厚着呢,这点话还能气死她不成?”


 她迅速拔下簪子,对着陆老夫人的虎口‘唰唰’扎了两下,陆老夫人痛呼了声,悠悠转‘醒’。


 沈望舒根本不给她废话的机会,直接让人把她带走。


 ......


 沈望舒压根没把陆老夫人放在心上啦,她回行宫才想起来,忘记问那个额前刘海是怎么剪的啦!


 不过那发式瞧着也不难,沈望舒问芳姑姑要了把锋利的剪子,在梳妆镜前对着自己的脑袋比划。


 裴在野刚进寝殿就瞧见这幕,心脏漏跳了一拍,上前劈手夺过她手里剪子:“你干什么呢?!”


 沈望舒吓了一跳:“我剪头发啊!”她在额前比划了一下:“就是平州姑娘们留的那种又弯又薄的刘海,把剪子还我!”


 裴在野怕她弄伤自己,就把剪子藏到身后:“不就是一个刘海吗,我给你剪。”


 沈望舒半信半疑地道:“你会吗?”


 裴在野不等她反应,就小心卸掉她的珠钗花钿,从额前勾出一缕来,颇是傲气地道:“这世上就没有我不会的事。”


 他十分自信地‘咔嚓’一剪子下去,结果手下居然不准,整个刘海歪歪斜斜的。


 裴在野为了给自己找补,只能继续修剪这缕头发,一直剪到最后,她原本乌黑柔亮的一缕头发居然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撮,直直地矗立在额前。


 沈望舒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没敢照镜子,嗓音里含了一缕惊恐:“我头发怎么了?”


 裴在野开始冒冷汗:“你听我说...”


 沈望舒扭头照了照镜子,‘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她一边哭一边骂他:“你还有脸说什么呀,狗东西,大骗子!!”


 裴在野嘴唇动了动,才缓缓地道:“你什么样,我都爱你。”


 沈望舒:“...”


 这话可半点不能让她高兴,她停顿了一下之后,哭的更伤心了。


 裴在野手忙脚乱地哄她,沈望舒摸着自己那一撮十分倔强的头发,哭道:“...你可坑死我了,我这样多难看啊!”


 由于四哥生的好看,她也开始臭美啦,生怕两人一道走出去,她被人笑话,结果,结果她的美貌居然毁在四哥的手里了!


 以后两人一走出去,人人都要笑话她和他不配啦!


 裴在野看她哭的打嗝,一下子急了,脱口道:“我陪你!”


 沈望舒吸了吸鼻子:“说的好听,你拿啥赔我?”


 裴在野三两下解开自己随手扎的高马尾,三尺青丝流泻而落,他挑起一缕,照猫画虎地剪成短短一茬。


 他头发本来就比她粗硬,一撮头发高高在脑袋翘着,看起来格外滑稽,他看着就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花孔雀似的,脑袋上的那撮头发就是孔雀头顶的冠子。


 沈望舒目瞪口呆:“你,你又干嘛?”


 “我陪你啊。”裴在野一本正经地道:“咱俩一道难看。”


 “知道这叫什么吗?”他把两人剪下来的头发交缠在一起,放进她给他绣的荷包里,又把荷包贴着心口处放好:“这就叫结发夫妻。”


 裴在野趁机在她身边坐下,肩膀轻顶了下她的肩膀:“这下不气了吧?”


 沈望舒又哭又笑的,差点冒了个鼻涕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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