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嫁(上)
赵红瑶奉命将翼轻扬引到抛花小筑住下,说道:“这里原本是六百年前咱们禹余天老掌门洞天机洞祖师居处,后来改建成了迎宾精舍,专门用来接待正道各派各位身份尊贵的人物。掌门师伯特地交代,将翼师叔和你安排在这里。”
翼轻扬凝眸打量抛花小筑,见它三面临水静谧雅致,处处绿树成荫曲径通幽,心里也颇是喜欢。目光一转,就看到厅中悬挂着一幅人物画像。
“这位便是洞祖师。当年他会同天意门的掌门依山尽、碧洞宗宗主梦觉真人在风云山巅血战一代剑魔寒料峭,最终油尽灯枯慷慨成仁,是我们后世弟子的楷模。”
赵红瑶注意到翼轻扬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像出神,便讲解道:“从那以后咱们禹余天的掌门便由他老人家的后人一脉相承,六百年绵延不绝直至今日。”
翼轻扬却似没有听到赵红瑶在说什么,她的心神完全被那幅洞天机的画像吸引——画中之人分明和自己所见的那个怪老头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画中人凝重威严,而那个能突然现身又凭空消失自称洞天机的老头,则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滑稽模样。
那个和楚天在一起的人,难道、居然真的就是禹余天祖师爷洞天机?!
翼轻扬的心中震撼了,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觉渡大师的遇害,或许其中真的另有蹊跷。
赵红瑶察觉翼轻扬面色发白神思不属,关切道:“翼师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翼轻扬心乱如麻道:“我有些累了,想早点歇息。”
赵红瑶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啦,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做新娘子。”
翼轻扬朝她笑笑,目送赵红瑶走出抛花小筑。
她心不在焉地上了二楼推门入屋。屋中点着灯,窗外的天色却早已黑透。
在窗边不知呆坐多久,她忽然听到脚步声响,一个魁梧伟岸、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来人的脸上自左额起有一道殷红色的疤痕越过鼻梁、面颊直插右边脖颈,像刀锋般将面庞劈成两半,像是被人重创所致。
“爹爹!”翼轻扬纵身扑入来人怀中,鼻子酸酸的想哭:“你怎么才来?”
“还不是为了找你!”翼天翔绷着脸,哼了声道:“是不是在外面受人欺负了,又念起爹爹的好?”
“哪有,我是你的女儿,谁敢欺负我?”翼轻扬撒娇道:“爹,你想不想我?”
“我想你什么?想你不听话,想你一门心思要出去闯祸!”翼天翔情知自己把这丫头宠坏了,只要不开心便闹离家出走,若不给点颜色看,天晓得她还会干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你三番四次溜出去,自己倒是玩了个痛快,却教爹爹和洞掌门如何向前来出席婚典的亲朋好友交待?都快做人妻子了,还是那么任性妄为。”
翼轻扬嘟起嘴巴,摇头道:“我早说过不要嫁给洞寒山。爹爹,你跟洞掌门说说,咱们把婚事取消了吧。”
“不行!”翼天翔斩钉截铁道:“喜帖发了,宾客也来了,咱们怎能说退婚就退婚?徒惹天下人耻笑。”
“不嫁不嫁,反正我死都不嫁!”翼轻扬跺脚道:“喜帖是你发的,宾客是你请的,我可没同意!你这么喜欢洞寒山,自己嫁给他去——”
“啪!”翼天翔怒了,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翼轻扬的脸上。
翼轻扬猝不及防,娇躯摔倒在床上,面颊上泛起五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轻扬……”翼天翔缓过神,伸手想扶起女儿,刚探出手,看到女儿恨恨瞪视自己的眼神,他的手又不觉收住。“爹爹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你想想,如今正道各派年轻子弟,论修为论人品,论家事论才学,除了洞寒山,还有谁能比他更适合你。爹爹终归会老会死,不能照料你一辈子,你明白么?”
翼轻扬圆瞪着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翼天翔,从小到大,在记忆中这是自己第一次挨打,爹爹说些什么也没听清,只是心底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叫道:“打死我吧,宁死也不嫁!”
翼天翔望着女儿倔强受伤的神情,脸上露出一缕怜惜之色,口气稍缓道:“你好生想想,爹爹还有事和洞掌门、觉眠师兄他们商议,今晚怕是没空再来看你了。”
翼轻扬缓缓坐起身,口气冰冷赌气道:“你不必来,反正不管你说什么都没用。如果你一定要逼女儿,我就自尽。”
翼天翔浓眉一扬,看到翼轻扬脸上的指印,重重叹了口气道:“轻扬,将来你会明白爹爹的一片苦心!”突然长身出指,“哧”地声指风点中翼轻扬。
翼轻扬小腹一麻,丹田真气被翼天翔的指力锁住,顿觉全身酸软乏力。
她看着翼天翔,目中流下泪来,叫道:“爹爹,莫非你真想害女儿一生?”
翼天翔沉声道:“别胡思乱想了,先好好歇息一宿,等明天咱们再聊。”
他转身出屋下楼,向一同前来的赵嬷嬷吩咐道:“看好小姐,不准她踏出抛花小筑半步。若有事随时通知我。”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嫁(上)楼上的翼轻扬听到父亲的脚步声渐渐去远,抛花小筑又变得寂静无声。
她伸手轻轻抚摸火辣辣的脸颊,痛在脸上伤在心里。
她不是不明白爹爹的安排,更晓得要他当众退婚是件多么丢脸的事,会令他觉得愧对禹余天,从此抬不起头来。
但爹爹的态度如此决绝,显然在他的心中,这次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完全无须顾及自己的想法,更无丝毫回旋余地。
她的眼前不由自主浮现起楚天的身影——他的冷傲,他的倔强,他对自己的毫不在意,都令她恨令她恼令她伤,更令她忘不了。
“糟了!”她猛地一省,才想起自己刚刚只顾跟爹爹争吵,却忘了告诉他楚天也已来到禹余天,而且身边还有个要帮他出头作证的洞天机。
看来惟有等到明天见着爹爹再说了。现在,先设法解开丹田的经脉禁制再说。
然而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忽而想到楚天,忽而想到明天的婚典,总是没法澄净下来。
正自恼恨无奈之际,忽听门外有人道:“翼师妹,我来看看你。听说你刚才和翼师叔吵了一场?”
翼轻扬一抬头,就见洞寒山不晓得何时站在了门外的过道上,那神气好像自己能吃定全天下的人,因为谁都欠了他家一万两银子赖着不还似的。
“你有什么事?”她没好气地问道,心里对这家伙反感到了极点。
洞寒山打量着翼轻扬尚未消肿的面颊,抿着薄薄的嘴唇道:“我带了些伤药来。”说着举步迈入门内。
翼轻扬面沉似水,生硬道:“谁请你进来的?一个大男人,深更半夜未得允许便擅自闯入姑娘的住所,羞也不羞?”
洞寒山呆了呆,自感当头挨了一闷棍。
尽管翼轻扬逃婚的事情翼天翔、洞上原等人对外守口如瓶,但洞寒山又不是傻子,从第一天见这丫头开始,她就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一眼,他岂能不知她心比天高,并不愿嫁给自己。
不过他并未把这当作一回事。自古以来,天下人便遵从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老传统婚配嫁娶。更重要的是,他有这份自信,除了自己,神陆中再无人可配得上这位正道第一美女!
这份自信让他有充足的骄傲的理由,就像他从呱呱坠地那天起便成为禹余天未来掌门人一样,翼轻扬从出生那天起,便注定只能成为他洞寒山的妻子!
想到此处,他低哼了声道:“你似乎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夫。而且明日我们便要成亲!你早晚都是我的人。要知道,我来探望你,原也是一片好意。”
此言一出,无异于火上浇油。
翼轻扬原本只是发发牢骚,勉强还能忍住怒火,此刻听他趾高气昂居然以“未婚夫”自居,对自己父女反目的事全不在意,登时再也克制不住胸中怒气,咬紧银牙道:“你先扶我起来。”
洞寒山见火烛映照下佳人明艳不可方物,听她呼唤自己上前,饶是素来自诩道心坚凝视美色如无物,亦禁不住心澜波荡,当下迈步上前道:“翼师叔可有打疼你?”
翼轻扬朝洞寒山浅浅一笑道:“你真的想知道?”
洞寒山望着翼轻扬星目流转、浅笑嫣然的模样,不自禁地点点头。
“啪!”
一个脆生生的耳光甩到洞寒山脸上。
“嬷嬷,”翼轻扬柳眉一挑杏目含煞,冷喝道:“送客!”
洞寒山如被一桶冷水从头浇下,面颊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冷冷道:“叫也没用,她听不见。我早已把她点晕了过去。”
虽说翼轻扬丹田受制,这一巴掌并没多大的劲儿,可对于洞寒山来说,这一巴掌其中包含的羞辱意味却绝对刺激了他。
翼轻扬凛然一惊道:“你……你想怎么样?”
“我原本不想怎样,只想悄悄探望过后便即离去,不愿惊动任何人,以免流短蜚长败坏了你我的名誉。”洞寒山的眼光变得阴森可怕,徐徐说道:“但你这一巴掌打醒了我——原来洞某在你心中,竟是一文不值!”
翼轻扬冷笑道:“你现在明白,还不算太晚。你尽可以退婚,我绝无异议。”
洞寒山摇摇头道:“你错了,我不会退婚,而且我比从前更想要你。因为我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谁敢说不给!”
翼轻扬心一沉道:“我警告你,你不要乱来。”
洞寒山嘿地冷笑一声,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今晚,你实在不该拒绝我!”话音未落,他伸出右手快逾飞电地抓向翼轻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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