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最后

 095.


 从梦千山的画卷出来已有一周时间。


 宋离再一次见到四位神明, 心情一度有些恍然若失。封愈见到他这模样，伸手揽住了他清瘦的肩膀，垂下眼眸无声安慰他。


 沉默之中, 封愈想，如果真的有如果, 他和宋离也许真的会以那般姿态相遇。


 “走吧，”宋离出声, 抬眸亲了亲男人的下巴，眼底重新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我的阿愈。”


 封愈失笑。


 后来的几天, 邵修、宗煦等人陆陆续续从画卷内出来, 紧接着便是许久不见人影。宋离心知这几人的心情恐怕无法在一时平静下来，便也没有去打扰。


 说来，倒是昨天慕烨来了一趟丧葬品店, 说是凤齐涅槃那地传来消息，有小妖怪在厚厚的雪层下捡到一个很漂亮的蛋。怀疑是凤凰蛋的慕烨当即便辞行离开了。


 慕烨来到太山州一眼便看到了小妖怪怀里艰难抱着的白蛋，他抿着唇上前感应了一番, 随即面色大变——


 握草，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会在雪层里埋的时间太长, 给冻死了吧！


 那小妖怪看到慕烨一下子不太好看的脸, 紧张的小声道：“慕烨大人，我找到这颗蛋的时候，它埋了有好几米深。”


 它原本是发现盯上的猎物钻进了雪层, 气急败坏下自己也钻了下去，结果猎物跑掉了，却看到了一颗蛋。小妖怪便想着，没有猎物的话吃个蛋也无妨, 结果脑海中忽然闪过慕烨大人当初告诫时的言语，便迅速将消息通知给了慕烨。


 慕烨抱着蛋，挥退了小妖怪。


 这蛋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虽说凤齐是凤凰，拥有三界中最强大的凤凰火，可谁知道蛋形态的时候有没有那么强。万一真给冻死了——


 慕烨表情一紧，赶紧搂着蛋回到了妖都的府邸。


 他的府邸在这段时间内重建得差不多了，里头的摆设虽然没有以前那般奢华，但该有的都有。赶紧将蛋塞到了柔软的被褥之中。


 然而几个时辰过去，这凤凰蛋却没有任何反应。


 慕烨抠着蛋上那个很浅很浅的凤凰火标记，神情愈发严肃紧张。


 要不，搞波大的？


 十分钟后，慕烨在自己的府邸外架起了一口巨大的锅子，铁锅里放着水，铁锅下火光旺盛。没一会儿的时间，铁锅里的水便开始咕噜咕噜的冒泡。


 慕烨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下温度，果断将那颗凤凰蛋扔了进去。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他一边掌控着铁锅里的温度，一边紧张兮兮地盯着漂浮在水面上的凤凰蛋。


 等等……


 漂浮在水面上？


 慕烨的表情一僵，赶紧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开始搜索：煮蛋的时候蛋刚放入是水中便飘起来，是意味着蛋坏了吗？


 网友的回复也在瞬间跳出来：不一定，以下解释……


 慕烨认认真真看了好几遍解释，又将凤凰蛋从水里捞起来闻了闻，并没有网友所说的恶臭味，那应当是没问题的。背后窜起一身冷汗的恶的男人将紧绷的身体一松，喘了口气。


 妈的，吓死他了。


 平复了心情的慕烨对待这颗凤凰蛋变得愈发小心，时不时就用网兜将水里飘来飘起的凤凰蛋捞起来感受一下里面有没有凤凰的气息。在来回了数十次以后，慕烨的手掌放到凤凰蛋的蛋壳，属于凤凰火的印记上传来了些许热度。


 “终于缓回来了。” 慕烨用手指敲了下凤凰蛋，开口，“凤齐，你听得见我说话不？听得见的话给我表演个仰泳呗？”


 凤凰蛋一动不动。


 慕烨：“那就自由泳。”


 凤凰蛋依旧一动不动。


 慕烨切了一声，抬手就把凤凰蛋重新按回了水底，“得了，您再泡会儿澡吧。”


 慕烨重新坐回到铁锅旁。凤凰蛋有了生机这一认知让他此刻心情放松不少，便一边拿着手机看屏竹直播，一边往铁锅下加柴火。


 屏竹的大嗓门伴随着‘家人们’三个字响彻在整个府邸，慕烨越看越认真，一时没忍住也下了几个单。但考虑到快递送不到妖都，他只能将收货地点改成了宋离和封愈的别墅。


 正当他准备将此事告知宋离时，却忽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焦糊味。


 慕烨咧开的嘴角蓦地僵硬，猛地起身往铁锅里看去。


 随后，整条龙都惊呆了。


 那么大个锅，装了那么多水，但时至此刻，锅里竟然一滴水也没剩下。


 于是便导致那颗凤凰蛋黏在了锅底。


 如果慕烨没猜错的话，或许，这股焦糊味正是来自凤凰蛋的蛋壳。


 “哦草！！！”


 一声惊叫之后，慕烨手忙脚乱地将铁锅里的凤凰蛋捞出来。


 当看到原本该是莹白如玉的凤凰蛋一侧印出焦黑的印记，并且怎么也擦不掉时，慕烨深吸两口气，满脸都是生无可恋。


 ……凤齐这会不会熟了？


 他抱起凤凰蛋放到耳边晃了晃，什么声也听不到，只能再次去感知蛋壳内的感应。


 好在，气息虽然微弱了些，但起码也是存在的。


 慕烨抬手擦掉了额头的冷汗。


 孵凤凰蛋的第一天，慕烨在担心凤凰蛋冻死与担心凤凰蛋被煮熟之中反复横跳。


 等到夜幕降临，他将凤凰蛋小心翼翼放到床上，整个人精疲力尽。


 他这条单身了千年的应龙，第一次知道原来养蛋是件这么麻烦的事情。


 这才第一天，就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必须得好好休息，为明天的养蛋提供充足的精力。


 但慕烨没想到，这种美好的愿望在半夜就彻底破碎了。彼时他睡的迷迷糊糊，哐当一下翻身时手臂落下来，顺势又摸了摸，摸到的却是柔软的毛毯，至于凤凰蛋，完全不见踪影。


 慕烨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府邸内灯光大亮，然而那颗凤凰蛋却怎么也找不到。


 慕烨：“……”


 他大爷的，这蛋是长脚了吗！还会跑的！


 慕烨骂骂咧咧：“凤齐你大爷的最好别出生，否则你看老子到时候怎么弄死你。”


 但骂归骂，找还是要找的。


 慕烨在府邸附近翻了个底朝天，又差点将妖都翻个底朝天，终于在妖都附近的一条河里看到了一颗漂浮的蛋。


 慕烨：“……”


 不是，你一颗蛋，还是一颗鸟蛋，你到底为什么喜欢待在水里啊！


 慕烨迈着大步走过去，等走近了才发现凤凰蛋好像不只只是躺在水里那么简单，它，在喝水。


 雾蒙蒙的黑夜被天上的圆月劈开，慕烨勉强能看到水流的涌动，但更清晰的是咕噜咕噜的喝水声。


 这一刻，他好像忽然明白那口铁锅里的水为何会在短短时间内消失不见了。


 敢情，是被凤凰蛋给喝完的。


 找到了凤凰蛋的具体位置，知晓它是安全的，也知晓它在做什么，慕烨便也放心坐在一旁。他掏出手机看了眼，这儿都是茂盛的树木没什么信号，于是只能无聊地看看月亮。


 一旁，终于喝饱水的凤凰蛋慢悠悠地顺着水流来到了岸边，DuangDuang地跳到了岸上，圆咕隆咚的蛋努力转了转，像是在抬头寻找慕烨的位置，发现慕烨正躺在树上，它又DuangDuang地跳到了树上。


 然后挨在慕烨身边，轻轻撞了他一下。


 慕烨扭头，借着月光看清了凤凰蛋的模样。


 那焦黑色实在是过于显眼，让慕烨感到心虚极了。


 好在慕烨的脸皮也够厚，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慢悠悠地问：“这才第二天，你什么能孵出来啊？”


 凤凰当嘭得撞了下慕烨的身子，一时不察的慕烨一个踉跄直接摔下了树。


 慕烨：“？”


 凤凰蛋也Duang的一下跳下来。


 刹那间，整个天地好像都沉默了。


 慕烨的目光忍不住往凤凰蛋着地的那一块蛋壳看去，就连凤凰蛋本尊，似乎也呆住了。


 十多秒钟后，慕烨上前将凤凰蛋抱了起来，转了个身。


 原先着地的那块蛋壳倏然出现在慕烨面前，而蛋壳上如同蛛网一般，有了细细的裂缝。


 慕烨：“……”


 他由衷感慨：“凤齐，你这涅槃的凤凰火好强啊，不止能烧掉世间所有污秽，连你的脑子都能烧干净，真的好厉害。”


 凤凰蛋：“……”


 …


 后面的这段日子，慕烨是在鸡飞狗跳中度过的。


 凤凰蛋被烧焦、被摔裂，但依旧□□地活着。


 慕烨大部分时间也没有待在妖都，而是带着凤凰蛋四处跑。


 同时，为了更好的携带凤凰蛋，慕烨在某次屏竹带货婴儿背篼时赶紧下单了一份。当婴儿背篼送到别墅，目睹了全程的张罗和高毅满眼都是震撼之色，一双眼睛来回在宋离的肚子上乱转。


 宋离脸上浮起笑容，心底却恨不得把慕烨这家伙给揍死。


 不过东西最终还是送到了慕烨的手中。


 于是，慕烨将凤凰蛋装进了婴儿背篼内。


 但慕烨觉得，这凤凰蛋真的一点都不乖！


 这日慕烨遇到了一只讨人嫌的妖怪长右，因为性格不是太好，长右总是欺负周边地方的小妖怪，所以慕烨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教训。也是此时，义愤填膺的凤凰蛋倏地一下从婴儿背篼内窜了出来，自认为非常坚硬的蛋壳轰一下砸在了长右的脑门上。


 长右没被弹飞。


 凤凰蛋却出现了非常清脆的嘎吱声。


 慕烨：“……”


 凤凰蛋：“……”


 慕烨拎起它多看了两眼，果不其然又看到了蛛网的痕迹。


 他想，凤齐大概是真的把自己烧傻了。


 这凤凰没救了。


 如果说最初凤凰蛋出现意外时，慕烨还很担心的话，那么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躺平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凤凰蛋虽然智商不高，凤凰的蛋壳好像也没有那么坚硬，但实际上生命力还是挺强大的。尤其是前段时间他带着凤凰蛋去了一趟京都平磐镇，宋离给了凤齐一点神力。


 所以，他只是将婴儿背篼打开，冲凤凰蛋挑眉：“快上来，走了。”


 凤凰蛋小心翼翼地避开自己蛋壳破碎的部分，Duang一下跳到了背篼里。


 慕烨下意识颠了颠凤凰蛋，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凤凰蛋好似比昨天重了点。


 一龙一蛋又在外逛了大半个月。


 直到收到了宋离的信息。


 被宋离一提醒，慕烨才意识到今天已经是年二十九，明天便是除夕了。而宋离的信息则是希望慕烨和凤齐能与他们一同过年，这份好意慕烨当然不会拒绝，立马便带着凤凰蛋回到了平磐镇。


 年三十那天上午，整个平磐镇已经被满目的红灯笼给挂满了，喜庆得很。慕烨带着蛋出现在别墅时，邵修、薄风、江正初、闻及、宗煦等人都已经坐在了别墅的客厅内，邵修见到他打了个招呼，没多久后，宋离和封愈拎着许许多多的菜从外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小脸严肃的朝晞。青年目光划过几人，弯了弯眼睛：“都来了啊，正好，洗菜吧。”


 洗菜的工作交给了闻及以及宁三水一行人，而邵修与刚刚赶来的冯光等人则是拿着许多的春联和福字往大门上贴。宋离从旁经过时，看到独自一人的冯光，便询问了一句：“林医生没来吗？”


 冯光摆摆手：“害，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这当医生的，本来都出门了，结果一个电话就给叫走了。不过，这会儿还早，等会儿应该赶得过来。”


 宋离弯了弯眼睛：“那我们晚点吃年夜饭好了。”


 冯光虽有些不好意思让宋离等人迁就，但听到这话着实也是相当开心。


 他们这些妖怪与人类不一样，人类在大年三十讲究一个团圆，可他们这些大妖大多都是生来独自一人，团圆二字于他们而言完全不存在。直到今年，才发现以往的想法好似也不全然是对的。


 这不就挺像个家的。


 一群人忙活的时候，屏竹终于姗姗来迟，慕烨见到他当即调侃了一句：“可以啊大主播，耍大牌了都，来得这么晚。”


 屏竹瞥他一眼，冷哼：“我可昨天就到了，你手里那年货还我带来的呢。”


 屏竹自从作为带货主播出名以后，合作的品牌方时不时就往它这儿寄东西。为此屏竹还特地买了栋大别墅当仓库，可把辛辛苦苦工作许多年最后连房子都没买上的江正初给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昨天一天，屏竹都钻在仓库里找今日过年能用得上的东西。


 江正初听闻声音回过头来，一眼便看到几乎怼到自己面前的手机镜头，吓了一跳：“你干嘛？”


 屏竹：“嗷，家人们说想看看帅哥过年和他们过年有什么不同。”


 江正初：“……行吧。”


 但江正初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正迟疑时，只见一颗硕大的蛋慢悠悠地从眼前滚过。


 江正初：“……”


 慕烨：“……”


 屏竹：“……”


 几秒钟后，屏竹果断转开了手机，面对直播间一连串的问号开始睁眼说瞎话：“啊，对，是颗蛋。鸵鸟蛋是没那么大，所以它是个玩具。对，不是真的蛋。什么？卖不卖？不卖不卖！”


 “这蛋丑？”屏竹回头多看了两眼凤凰蛋，看到蛋壳上满是蛛网，点了下头，“对，确实很丑，所以这玩具肯定卖不出去，大家不要想了，主播不带！”


 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


 巨大的声音瞬间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屏竹也预感到不对，随口解释了几句便关掉了直播。


 它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只见本来还滚得相当开心的凤凰蛋直直撞在桌角上。


 屏竹：“这蛋是不是——”


 傻。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到凤凰蛋的蛋壳哗啦啦全裂开，紧接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鸡仔……哦不，小凤凰从其中探出了头。


 那小凤凰一扭头，豆大的眼睛盯着屏竹，张开翅膀疯狂嘟嘟嘟嘟。


 想动手又碍于凤凰的幼崽身份而只能硬生生忍着被啄的屏竹上蹿下跳地尖叫：“操啊，又不是老子说你丑，你啄老子干什么！宋离，宋离救救我！！”


 宋离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眼见着屏竹即将冲进他怀里，青年的身后骤然伸出一只手，轻轻一弹。


 啪叽。


 屏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凤凰也一跃轻松跳到了它的脑袋上，嘟嘟嘟。


 画面过于好笑，谁也没忍住。


 慕烨更是抱着双臂啧了一声：“早知道说他丑就能破壳，大半个月前我就该多叨叨几句了。”


 鸡飞狗跳中，终于来到了下午四点。


 带着一身消毒水味道的林秩终于赶到了别墅，邵修见到他笑了笑，抬手将做好的小甜点递给了他，“林医生辛苦，大年三十还得做手术，先吃个甜点垫垫肚子，咱们马上就开饭了。”


 林秩温声说了句好。


 屋内属于食物的香味很快将消毒水味道压下去，一行人将厨房内所有的菜都搬上了桌，餐桌中央还放了冒着香辣味道的火锅。


 江正初催促大家：“快点快点，开吃了，我馋封老板的手艺很久了了。”


 匆匆从地府赶过来的尤拓当即便是一筷子可乐鸡翅塞嘴里，面露享受：“呜呜真好吃啊，真不愧是老大。”


 其他人见状，二话不说，毫不犹豫，抬手就夹。


 宋离见状，手速极快地夹了一块放入朝晞的碗中。


 正要再次动手时。


 封愈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长指捏着青年的左手，轻轻拽了拽，宋离便侧了侧身，继而听到耳边响起男人的低笑：“不用跟他们抢，我给你留了鸡翅。”


 宋离还未开口，屏竹倏地扭头：“我听到了！”


 话一落就被封愈踹了一脚：“怎么，你还想抢吗？”


 屏竹又蓦地把头扭回头。


 心道它又不傻。


 敢跟宋离抢东西，不被封愈揍死才怪。


 宋离见它怂怂的模样，眼底笑意深邃。


 今日这顿年夜饭，大家吃得都很尽兴，宋离离席时，邵修几人还在对拼喝牛奶，青年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满目的烟火，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回头，见封愈环住他的肩膀将他搂在怀里，低声询问：“想放吗？”


 “你准备了？”


 “嗯。”


 两人悄悄离开了餐厅，来到屋外的院子。


 冬日的夜晚，露重风轻，封愈将柔软的红围巾一圈圈围在青年脖子上，宋离抬了抬下巴，封愈便将围巾往下一压，看他被红围巾衬得愈发白皙的肤色，垂首亲吻他的唇。


 仙女棒在深夜中闪着细碎星光，温柔的亲吻燃起身上的温度取代了冬寒。


 只听嘭的一声。


 宋离与封愈二人的头顶绽放出大片的烟花。


 别墅的窗前，原本该在餐桌畅谈玩闹的几人笑眯眯地冲他们挥手，大声笑道：“新年快乐！”


 宋离轻笑，靠在封愈的怀里也朝他们挥手，声音柔软：“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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