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3章 随心

  谢道韫的碎碎念已经愈发离谱，最后连什么美人计都给扯出来，言什么去吴郡绑以个顾家女子过来如何如何云云。m



  吴郡四姓么，江左名门。这个周少瑜到是知道，其中顾雍是顾家的代表人物，不止如此，顾雍还同样是蔡邕的弟子，和周少瑜还是师兄弟的关系。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顾雍早没了，虽说硬要厚着脸皮过去拉关系问题不大，实际上也没那必要。



  谢道韫说到美人计首先想到的就是顾家妹子，此事也好理解，顾家女子最是温和贤惠善解人意，乃江南之秀。后来世说新语就有言：‘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所以说，能娶到顾家的妹子，那绝对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由此可见顾家女子风采，可惜，貌似也没出什么出名的妹子？不然非得去见识一下不可。



  谢家如今居于会稽郯县，一大家子人数不少。谢道韫的父亲谢奕正任荆州刺史，山高水远的，哪怕女儿出嫁也不曾回来。老二谢据来年就要挂，现在身子骨差的很，基本无甚经历出面管事。是以在家做主的，乃是老三谢安，也是谢家名头最大的人之一，目前一直处于隐居状态。



  然而在周少瑜看来，无非就是养望而已。



  这年头最推崇务虚，从清谈不论时政便可看出此点。最为推崇不屑为官之人。谢安就是这么干的，管你给啥官儿，咱就是不要，于是从一开始的司徒府著作郎，到各郡县官职，再到尚书郎吏部郎，再到有宰辅之能。一路推拒之下，愈发有名。



  这都老套路了，不就是他们父辈谢鲲、谢裒的老套路嘛，一个玩高声养名，一个走政路立足。



  本来么，一大家子都为官不是不可以，可资源就这么多，必然有高有底，上头也需要平衡，既如此，还不如留个养望的。若非后来老大谢奕老二谢据都挂了，而老四谢万也因为北伐前燕大败而归被编为庶人的话，想必谢安压根就不会出来为官，这般一来，自然也就没了大名鼎鼎的谢安，估摸着也就是留个名士名头。



  谢安如今刚过而立之年，正值壮年，常隐居东山且四处游山玩水，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几分随意雅淡，也算对得起名人这个名头。当然了，其实也还是个饿中那什么鬼，这货不管去哪玩，都要带妹子，简直无妹不欢。



  不过话说回来，若没他，谢道韫再有天赋再聪明也白搭，很大程度上，谢道韫就是他交出来的。额，就是不知道谢安晓不晓得谢道韫的另一面？



  “阿父……”谢道韫楚楚可怜，泪眼婆沙，也不多说什么，就这么看向谢安，颇有种‘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的模样。



  此刻谢安的脸色并不好看，手上拿着王羲之的书信，良久没吭声，不敢说谢道韫是他一手带大的，但至少是一手培养的，说心头肉或许夸张，总归是宠的。碰上这种事，舒心的起来那才叫奇怪，然而却也深知这不是胡来的时候。



  始作俑者便是周少瑜无疑，这点上其实王家都是被忽悠住的，且王家又不是没有补偿，等于联姻的目的已经达到，于家族有利，真若不依不饶争一番，反到失了优势落了下乘。是以理智上而言，谢道韫基本是肯定要牺牲一下了。



  不是不疼爱，而是为家族长久之计。若有必要，他谢安就可以牺牲，何况谢道韫。再且，他谢安本就‘正在’牺牲，不然干嘛不让他去为官别的弟兄去玩隐居？



  说到底，真真正正一点为官心思都无的人到底是少。谢安若当真是那般的人，就不会有东山再起的典故。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周少瑜现在名头太大，怎么看都不是江湖骗子一流，若谁说周少瑜有问题，那基本就是在说当日在场的人全是瞎子傻子，绝对犯众怒。是以就算有心给谢道韫出头，那也得往后拖延而不是现在。



  周少瑜不知道谢安在想什么，不过基本也能猜的差不离。所谓君子欺之以方，放在这儿照样套用，世家自有世家规矩规则以及处世之道，轻易不会乱来，一切以稳为主，为家族兴旺长久，必要的牺牲忍让那都不叫个事。



  莫看谢道韫此刻可怜吧啦求做主的模样，其实早就有了这方面的准备，至多也就是气不顺罢了。



  或许往后谢家还真会找机会下绊子，然而这有什么的，早走了！至于被勾搭走的谢道韫，都勾搭了，还怕个啥。



  嗯？这一瞬间，忽然有一种欺男霸女的既视感，好邪恶有木有。



  谢安还未做声，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笑容满面直接踏进屋，尽皆有几分审视的目光不停打量着周少瑜。



  “这便是王家二郎？果真一表人才。”立刻有女子出声。



  “不……”



  “王氏高门，自当风采照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其实……”



  “莫要拘束才是，从此便是自家人。”



  “我……”



  “说了莫要客气，何须起身相迎？坐下坐下。”



  “哎……”



  周少瑜算是无奈了，就不能给个开口机会？你一言他一句的，连个插话的机会都不给。等等，话说王凝之前来迎亲都不露面的么？不然再不济也不至于都不认识吧。



  好吧，其实另有起因。周少瑜给谢道韫挖了个坑，内里缘由在此之前谢家人自是不知晓。但谢道韫这几日如何处境却是晓得一二。可也只是谢家核心主要成员知晓罢了，并未通知其他族人。



  这下可好，谢道韫回门，不知情的谢家人自然要出面一趟，此等场合看见以男子坐这，哪里会想那么多，自然就认为周少瑜是王凝之了。这些人也不算没见过王凝之，好歹迎亲那会或远或近的瞧过几眼，可那日大婚，王凝之也是抹了一脸粉，哪里看的真切么。



  扭头一瞧谢道韫，感觉这厮捂着小嘴颇有点幸灾乐祸。眨眨眼，心说有点奇怪啊，居然还乐的起来？不过么，居然敢笑我？哼哼，看你一会怎么笑。于是乎……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当然是大派礼物啦，人人有份，出手大方，俨然一副谢家姑爷的做派，真真是不要脸，看的谢安还有谢道韫那叫一愣一愣，偏生到了这一步还不好再出声阻止，不然更丢脸，多尴尬啊。



  终于，谢安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打断这其乐融融的场面，道：“正好今次数位好友来访清谈，不若一同前往。”



  在家里，谢安还是很有话语权的，是以大家伙都很有眼力价的告辞，乐呵呵的带着礼物离开。周少瑜抽抽嘴角，清谈什么的，真心是不想参加啊。



  果然，清谈什么的，果然不是周少瑜能接受的东西，今日的话题委实太笼统太广阔了，单单只是一个道字，诚然时下有相应的主流思想，但哪能还没点细节差异？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不争起来才叫奇怪。完事还对周少瑜各种万金油似的说法表示鄙视，也是没谁了。



  争的累了，上酒上菜，开启放松时刻，寒食散一服，小酒一喝发散药效，顿时群魔乱舞一起来嗨！



  疯了疯了。周少瑜摇着头偷偷溜了出来，虽说魏晋南北朝还是有不少可取雅致之事，可总体而言，周少瑜表示真心受不了这个时代。



  然而溜出来了也头疼，压根就还没有给他安排客房呢，都不知道去哪，漫无目的的瞎逛了一会，忽闻脑后风声，周少瑜脑中顿时警报大作，想也不想往前一扑，而后立即凭空摸出一把宝剑往后一刺……



  “呀……”



  哐当……



  额，周少瑜看着惊叫的谢道韫已经掉在地上的粗木棍，好家伙，合着你还真打算来个‘伏而击之，移之暗室，严刑拷打，迫其俯首听命’？难不成真以为她碎碎念自己没听到啊。若不是自己反应快，及时终止动作，这一剑可就真刺中了。



  此刻谢道韫已然换了一身宽大大氅作男儿装扮，惊叫过后，却是一副女子娇弱委屈不已的模样。话说，明明女装的时候还一直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来的。这算啥子，玩反差么。



  “坏我婚事在先，眼下还要刺伤于我，枉你还称修道之人，便是如此刁难小女子……”谢道韫凄凄惨惨戚戚的道。



  啊嘞？画风又变了？你是百变魔女嘛？人设可以随便置换的？确定不是人格分裂？



  周少瑜有点头大，委实把不住这妹子的风格，可话说回来，刺伤什么的是无稽之谈，可坏人家婚事却是真。不管如何，多少还是有点小愧疚，想必内心很难受的吧。



  “这个……不若怎样才可补偿一二？”想了想，索性也不知道该咋应对，先试探一二再说。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谢道韫立刻回道：“方才那剑莫不是隔空取物？就教我如此法门以作补偿罢……”



  ！！！



  我怎么觉得这就是个坑呢？如果直接敲晕了最好，慢慢炮制一二再说。失败了的话，就装可怜顺带讨要好处？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若真是如此，那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伤心心塞的样子吧。



  等等等等，周少瑜捏了捏下巴，猛然发现自己忽视了什么。



  毫无疑问，这妹子绝对是不喜欢王凝之的，委身出嫁，不过是父母之命，不认也得认。事实也的确如此，原本历史上，谢道韫恪守妇道相夫教子，压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现在不同了啊，看起来周少瑜的出现很是坑了谢道韫的婚事，可对她而言未必就是坏事啊。与王凝之有名无实，且谢家随后会再选一族中之女嫁过去为妾维系联姻关系，表面上看会导致谢道韫待哪家都不合适很尴尬，可换一个角度想，何尝不是自己搬出来寻求自由自主的机会？山中弄个道观竹屋什么的，不一定非得住那，但的确是个搬离的好理由不是。



  事实上周少瑜也是这般想法将谢道韫顺利摘出来，而谢道韫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也就是说，谢道韫巴不得呢，既不用勉强自己硬要和王凝之过活，还能自自在在随心所欲，至多也就是不好再嫁，至于物质生活方面，无论谢家还是王家，还会短了她那份不成。所以说，完全无忧啊。最典型的例子，王家不就是有个近五十的女子至今未嫁一心修道自自在在么。



  既然如何，那谢道韫表现出那般委屈的模样为何？八成也就是想从周少瑜这个‘得道高人’多坑点好处出来？



  想到这，周少瑜脸色微黑，心说这妹子还真是，有够随心所欲的，算是多少摸到人家一点性子了。



  “嘁……没趣，这么快就醒悟了么。”见周少瑜神色变化，谢道韫撇撇嘴，双手往后一背，迈开脚步一副百无聊赖的这便要走。完事嘴里还在碎碎念：“可恶，明明差一点就骗到好处了，真是的，如此聪明作甚？傻一点不好么？还有……”



  周少瑜：“……”



  这一分钟，好想放弃算了有木有，总觉得待这货回去很可能会拉低自家人的整体智商水准！



  咳咳，自然是玩笑话，谢妹子还能没智商不成？人家可是大才女来的。看起来的确有那么一点小神经质，可换个概念看的话，不正应了随心这个词么。怎么开心怎么安逸怎么来，反正又不用听从安排不得不去为人妇了。没了压力，自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眼看就要走到拐角彻底脱离周少瑜的视线，谢道韫却忽然回过头，道：“我打算出海游玩，蔡郎君可有兴致？”



  嘴角一抽，你那滴溜溜乱转跟个小狐狸似的眼珠子是怎么回事？生怕看不出你藏着小九九还是怎的。



  不等周少瑜回答，谢道韫便自顾自的道：“诶，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去的。毕竟你本就是为我而来，又怎会拒绝？好了，就这么定了，待准备好便命人前来唤你。”



  这还真是，有够特别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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