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朝如青丝暮成雪
和师兄学剑学道术,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可以暂时让他放下许多心事,一心一意地修炼。
对于别人来说非常枯燥的事,在他这里如甘霖蜜贻。
如果可以,阿肥甚至非常愿意和师兄们一起遁入云深不知处,闭关修炼过不知岁月悠悠的日子。
可惜他不能,他只要一放下剑,一停下修炼,各种各样的事就会涌上心头。
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乱麻一般缠绕着他,扎根在他的脑海里,勒进了他的魂魄中。
夜深人静的时候,阿肥经常会想起自己的老娘。
他相信她在等着他,等着他衣锦还乡好让她得意洋洋地和周围的邻居炫耀。
娘最喜欢这样了。
所以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要把老娘找到。
师兄说每个人的剑法其实都不一样,哪怕是修的同样的心法,用着同样的武器,使着同样的剑诀,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想要剑法超群脱俗,那就必须要有自己的性格。
“八师兄的剑法潇洒绝伦,九师兄的剑法稳如磐石,却和他们自身的性格类似。”阿肥收了剑在心底琢磨道。
“我呢?我是什么性格?”想了半天,阿肥有些迷茫。
他的剑法里有不伦不类的潇洒,也有似是而非的稳重,有貌同实异的诡乍,还有模棱两可的谨慎。
但唯独没有自己的性格。
风吹过来,吹起一额头的皱纹。
常灵玉靠在小屋子旁,静静地看着发愁的阿肥。
他明明还是个孩子,却装了满腹的心事。
幼小的身体,苍老疲惫的灵魂。
“阿肥。”常灵玉终于忍不住,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
指了指阿肥的剑,常灵玉轻声道:“你这里面,没有你自己。”
“你模仿你师兄,你的剑就最适合你师兄,你模仿你师父,你的剑就最适合你师父。”
“这是你的剑,不是旁人的剑。”
阿肥还要说什么,却被常灵玉一步上前,柔夷虚掩在了他的嘴上。
“你要先活成你自己,你的剑才能成为你的剑。”
指了指阿肥的胸口,常灵玉能听到砰砰砰的跳动声。
平缓、稳定、不徐不疾,但就是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强劲、有力,以及朝气蓬勃。
这是颗中年人一般的心脏。
“这上面,覆盖着的东西太多了。”
太虚观上类似的场景非常多,大都在师父师兄的指点下紧锣密鼓地修炼,平淡中倒也透着几分温馨。
太虚观算是有所准备,但想要应付危机还远远不够。
这一点山主们上仙们甚至连底下数量庞大的弟子们都知道,但却都诡异地选择了维持现状。
万古不破的轮回幻境,是最强有力的定心阵。
紫光之下,是数不清的蝇营狗苟。
黑衣老人又来了万灵苑,青牛和猴子见了忙连连叫唤了几声,声音中充满了敬畏。
黑衣老人自然是从不去搭理他们的,反而在万灵苑前的牌楼旁站定了脚步,幽幽地盯着其上三个血红大字。
“你是谁?”一个少年抱着仙草从里面走出,看见黑衣老人顿时警惕了起来。
据说这里之前出过妖怪,老大一群,差点把上一任看守者给杀掉,而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怪老头怎么看怎么像坏人。
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黑衣老人这才把头低了下来,看了少年一眼,少年的双眼就一阵迷瞪,机械地将仙草放在地上,然后转身回屋子里倒在了床上,随即就发出了死猪一般的咕噜声。
一苑的仙兽没一个发出声音,好似这一切它们都不曾看到一般。
支开少年,黑衣老人嘿嘿一笑,举起拐杖点在了万灵苑中的灵字上,随即一道黑气就渡了过去。
阿肥那件事发生之后曾有大批的高手前来万灵苑排查,从里到外甚至连仙兽们睡觉的石圈都没有放过,可以并没有丝毫的收获。
这件事最终也不了了之了。
没人会想到问题出在牌楼上,一是地方选的隐蔽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二是黑衣老人在其上做了手脚,修为不到一定程度根本就无法发现。
倘若太虚观的八位上仙愿意亲自前来,抬手便可发现这里的猫腻,可惜他们没有。
黑衣老人摇了摇头,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为了那件事,他们愿意冒任何的风险,这是太虚观中上层统一了的看法。
可禁忌就是禁忌,你去触碰,就一定会有惩罚降临。
不过那也无所谓,他正好也可借着这一切行他的事。
当年的那一幕,如今时常在他梦里出现。
强如他这般一样也有心魔,他的心魔,就是如今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我要把你拉下来,再打进尘埃里,最后扒开你脸上伪善的面具。”
山洞里的老龟精等人也是愁眉不展。
五件妖族至宝的攻击频率已经逐渐慢了下来,当然不是说其间的妖力快要耗尽了,五位妖尊以燃烧血肉、灵魂、生命为代价催动的至宝,再轰击一整年都没有问题,慢下来的原因是因为这是要准备发起更猛烈的攻击,到时烈度将会再提升一个层次。
同样的,这也反应出了一个问题,依着当前的手段,无法撼动轮回幻境。
提升一个层次能否在短时间内攻破太虚观的防御,它们并不太抱有希望。
“太虚观,当真就是铜墙铁壁无法攻破?”红衣女子恨声道。
她有一具法身毁在了太虚观,为此还斩掉了自己的一臂。
一回想起那天夜晚那个油腻的中年男子,她就恨得牙直痒痒。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纵然这段时间已经提出了很多种假设进展不小,可真拿去试竟没一个起作用,反而因为接连不断的动作引起了轮回幻境的不满,为此折了好些盟友。
老龟精刚要说话,耳朵却一动,同时看向朔北五仙。
五仙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六人对视在了一起,随即异口同声地道:“太虚观,可破矣!”
很显然,他们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腾地一声满山洞的妖魔鬼怪都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老龟精六人。
白衣女子站在山顶上遥遥地看着太虚观,但同一时间,她也回头看了山洞一眼。
“得到消息了么?”轻轻一笑,白衣女子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羞涩感。
倘若此时有人从一旁经过,定会以为这是个含羞带怯的清秀女子在山间采药。
可惜不会了。
朔北的“人”,死绝了。
“老家伙,这是天要亡你啊。”
登上最高的雪山山顶,白衣女子轻舒口气,周围准备包围上来的黑红之气也缓缓散开了。
“算你们识相。”捂着嘴娇笑一声,白衣女子捏住虚空只一弹,黑气就被弹散了。
张开手,掌心赫然躺着几只虫子,虽然大小各不相同,但是都要比阿肥那日所见的要大上许多。
倘若阿肥所见的是小杂兵,那这几只就是虫群里的虫将,虫王。
“这东西,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禁忌啊!”白衣女子摇了摇头,轻声道:“黑白皆不能长存,但唯独灰色,只要我愿意,就可以一直存在下去。”
“究其根本,是因为灰色从不沾染不该沾染的东西。”
伸开手,将虫子放回了黑气之中,白衣女子看向云殿。
雪山很高,几可比拟太虚观云殿的高度,真正的抬手可摘日月星辰,大风猎猎,站在其上的白衣女子被刮的站立不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吹下无尽深渊。
当然,这是她没有动用修为的原因。
已经不知多久了,再也不曾踏足过这里。
雪山之上,穹顶之下,是她的心魔。
这里有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带着她看山河日月。
“老家伙,这次换我葬你了。”
黑红之气散开,露出了天空的原色。
“原来已经是黑夜了。”白衣女子盘腿坐下,脸色满是怅然之色:“和那一晚一模一样呢。”
闭上眼,周围景色变幻。
另一座雪山出现了,和这一座缓缓重叠在了一起。
一个少年,一个少女,拉着手依偎一起,旁边是一支剑和一柄长笛,交叉地重叠在一起。
如今她是旁观者,旁观着过去,旁观着自己。
笛声幽幽,冰凉中带着凄婉,响彻了这方小天地。
大雪纷纷扬扬,落满了雪山,也落满了少女的肩膀,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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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着独门秘法,红衣女子终于寻到了自己的师父。
吃力地登上雪山顶,遥遥瞧见一个浑身满是积雪的单薄身影,红衣女子轻轻喊了一声:“师父?”
没人回答她,红衣女子索性走了过去。
“师父?”又叫了一声,这次她索性用上了一些音法秘术。
积雪下的人形终于有了回应,僵硬地转了转脖子,身上的积雪就簌簌的往下落,露出了里面的人。
红衣女子惊叫一声。
一夜不见,师父满头的青丝上,全都变成了白发。
良久以后,红衣女子才轻声问了一句:“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人形从厚厚的积雪中站了起来,拢了拢额上的发丝,可入眼的一抹白色让她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没事。”
抬起头,她又是白衣女子,她又是让人闻风丧胆小儿止啼的鬼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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