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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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却觉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明明练了多次这种三箭齐发,怎么会一开场就……定是太紧张的缘故。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射箭。不是每个皇帝都有隋炀帝那么厚的脸皮,因为做诗做不过人家就杀人。他一定要堂堂正正的赢。
定神之后,他的箭更是同流星一般射出去,这下他没敢玩太多花样了,毕竟箭的数目都是有限的,关键还是要看射中的猎物。钱宁比朱厚照还要紧张,他在输赢之间反复摇摆,心肝仿佛在滚油里炸。可在千钧一发时,他忽然回忆起刘瑾的告诫——那就是“别拍无趣的马屁,别把爷当傻子糊弄。”可在这种时候,若是赢了,那不是把皇上的脸放在地上踩吗?那就只能看似竭尽全力一般输了。
打定了主意,钱宁却开始玩起了花样,什么流星赶月,什么犀牛望月,动作如蝴蝶穿花般华丽,准头也不错,可因着摆动作浪费了时间,那比得上朱厚照一箭接着一箭紧凑。最后评判,毫无疑问是朱厚照胜了。
朱厚照看着满地的斑鸠,笑道:“今儿就吃斑鸠宴。钱宁啊,这是在比猎物多少,又不是演练技巧,华而不实,可非久长之器。”
钱宁一脸羞愧状:“万岁教训的是,万岁施谋用智,策略得当,不仅有将士之勇武,还有主帅之韬略。不似臣,只想着表面风光,却是丢了里子。”
这下马屁又拍到位了,朱厚照不免生出得意之心,他下意识就去看月池的神情,本以为能看到满心的敬佩,谁知却见她似笑非笑看着钱宁,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又对他揶揄一笑。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朱厚照适才的兴奋自豪消失殆尽。他稳住心神,一行人又下山去了广寒殿。
广寒殿历史悠久,是辽国耶律皇后的梳妆楼。太宗皇帝为了以先朝教训警示后人,并没有把这座宫殿拆毁,还多次在这里宴请翰林学士。后世子孙当然也要有样学样。
大家欢聚一堂,新鲜的斑鸠菜如流水一般端上来。月池定睛一瞧,有刷上蜂蜜,烤得皮酥肉嫩的炸斑鸠,有用上好绍兴酒做成的红亮可人的煎酿斑鸠,有与豆腐蔬菜一道剁成的斑鸠丸子,还有加上灵芝和花胶,精心煨制的斑鸠汤。月池挑挑眉,光禄寺自从整顿过后,做得饭是越来越有模有样了啊。
月池正准备夹一块炸斑鸠尝尝,就听朱厚照在上首道:“太医院时常告诫朕,饭前喝口汤,不必用良方。诸位都乃国之栋梁,于细枝末节,更当注重保养才是。”
众翰林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关怀备至,个个都万分感动,当即都在小太监的服侍下喝了一碗雪白香浓的补汤。月池也只能随大流,心道:“这滋味倒是不错,不过,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是不是又看我了?”她一想又在暗地嘲笑自己,未免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她又不是孝宗皇帝。
她正思忖间,耳畔忽起丝竹之声。她纵目远眺,广寒殿正对太液池,池上一叶小舟,乐声正自舟上而起,穿林度水而来,宛如莺歌断续,悦耳娱神。朱厚照又适时举杯,今日所饮的酒是竹叶青,青绿透明的酒液盛于胎薄玉润的瓷杯中,宛如一块翠色/欲滴的琥珀。月池轻轻一嗅,除了酒香,竟还有茉莉花香,想必是浸了花瓣。这一口下肚,一股辛辣从腹腔直上,真是好酒。她忙动著把酒气压下去。
她自觉脸上有些发热,不由动念观察旁人的举止。这时,她才发现,大家竟都有些禁不住的意思,毕竟是初入官场的年轻人,哪里受得了美景、美酒、美食、美曲的四重夹攻。有些人的坐姿松懈,有些人的意态闲适,早不复先前的严阵以待。目睹这一番情景,月池心中的弦却紧紧绷紧。不对劲,朱厚照连登基时的赏银都不愿给,他此番花大价钱招待人必有所图。如是为了笼络,太\\祖、太宗的实践经历早已告诉他,单用享乐礼待来腐蚀人心是不顶用的。……
她自觉脸上有些发热,不由动念观察旁人的举止。这时,她才发现,大家竟都有些禁不住的意思,毕竟是初入官场的年轻人,哪里受得了美景、美酒、美食、美曲的四重夹攻。有些人的坐姿松懈,有些人的意态闲适,早不复先前的严阵以待。目睹这一番情景,月池心中的弦却紧紧绷紧。不对劲,朱厚照连登基时的赏银都不愿给,他此番花大价钱招待人必有所图。如是为了笼络,太\\祖、太宗的实践经历早已告诉他,单用享乐礼待来腐蚀人心是不顶用的。
她正沉思间,朱厚照居然又叫举第二次杯了。这下,月池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卸下众人防备,以便试探。果不其然,在一位庶吉士做诗夸赞朱厚照射箭的英姿之后,他在勉励之后,随即就叹了口气:“一勇之夫,虽万人敌何有哉?【1】兵多将广,人强马壮,方是天子之幸。”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铺垫。月池明白了她坐在这里的缘故,就算是说相声,也得要两个人啊。他是逗哏,她就是捧哏。月池接口道:“万岁可还是为鞑靼而烦心?”
朱厚照马上接口道:“又岂止是鞑靼。诸位爱卿长于民间,可知,军事衰势,因何而来?”
此话一问,首当其冲的就是状元董玘。董玘与梁山伯是老乡,同为浙江会稽人,他是当地出名的神童,八岁就能吟诗做赋,今年不过堪堪十九岁,就已高中状元。更难得是,他为人刚直不阿,有读书人特有的清正之风。当日观春榜时,穆孔晖与月池同去之事传开后,众人议论纷纷,齐齐去穆孔晖所住的旅店打听。而董玘却紧闭房门读书,颇有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气度。就为这个,朱厚照才将他点为状元。而董玘父亲是黟县知县,知县是一县之长,最重要的事务一是赋税,二就是劳役。是以,董玘对此事显然是有一番见解。
他也直说了出来:“万岁容禀,臣以为,国朝军事之衰,关键在兵额不足。”
朱厚照闻言不解道:“祖宗法度,军户世代相袭,一旦入籍,永不脱籍。每一军户先由长子充军,次子、三子则为军余。即便全家都亡,还会从原籍勾族人顶充。严密如此,怎会不足?”这也是他真正想不明白的,若说是官员懈怠,可往年也曾下狠心申斥多次,怎得还是无效。
董玘叹了口气道:“《史记》有言,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如不是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维持,军户何至于不惜一切,四处逃亡。”
月池挑挑眉,看来,她不止要捧朱厚照,还要捧一下小伙伴:“我朝开国时规定,一军授田五十亩,然而,屯军子息繁衍,人数增多,良田不足,也是常理。不过,也不至于连温饱都不足吧?”www.
董玘摇摇头:“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朝廷还可另谋他策,关键是将官和当地大族大量占据屯田,数目之大,令人发指。”
真个就这般直白说出来了,众人以既敬佩又畏惧的眼神看着他,就连月池也不由感慨一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朱厚照的回应是,当场赐御酒和御膳,又亲自下阶抚董玘的肩膀道:“爱卿不愧为淑质英才,可叹朕高居庙堂,竟不知军户已苦至如此。不知爱卿可有良策?”
月池也期待地看向董玘。谁知,董状元在酒壮英雄胆之下,又直言道:“臣以为当秉公执法,严正法纪!”
这八个字端得是铿锵有力,可说了等于没说。地主阶级是皇权的基石,而侵占土地是地主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甚至可以说大明朝就没有遵纪守法的地主。你直接让皇帝去秉公执法,不是等于明火执仗刨王朝的地基吗?轻则是群起而攻,迫使皇帝妥协,重则就是金銮殿直接换人了。
朱厚照脸上的笑意也是一僵,他再拍了拍董玘,鼓励道:“还是得出个章程来,爱卿不妨细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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