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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6 章 纷纷艺苑漫雌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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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定侯郭聪头戴七梁的梁冠,梁冠前的金蝉闪闪发亮,随着他与旁人交谈,冠旁的雉尾也在微微颤动。他说到激动处,广袖的赤罗衣甚至像风帆一样舞动。能惹得这群侯爵不惜在金殿上窃窃私语的,当然只有朱厚照要另设东官厅之事。


 西宁侯宋恺心里是怒火冲天,嘴里也不甚客气。他们家是永乐年间勋贵,最煊赫之时,曾一门尚了太宗爷的两位公主,后代子孙虽不如往年那么受宠,但也担任军队要职。宋恺也不指望像伯父宋诚一样,领右军都督府,又佩平羌将军印,他只想安安心心守着自己的团营,不好不坏地过日子也就是了,谁曾料到,刚登基的小皇帝竟然连这点好处都不愿给。


 宋恺愤愤道:“皇上年幼,自然听什么就是什么。按我说,这都是那群腐儒的不是,当真是欺人太甚!”


 武定侯郭聪附和道:“谁说不是呢。祖辈们的功绩,到今日竟同马棚风一般,随便几个人的几句话,就能把我们架得空空荡荡。”这就骂得是刘大夏了。


 阳武侯薛伦则是对镇远侯被委以重任不满:“犯上之人的后裔,如不是太宗爷宽厚,早就被除爵了。区区黄口小儿,怎配位居我等之上。”


 他说此话,就不得不提及旧年事。靖难之役时,顾家的祖宗顾成还只是左军都督,奉建文帝的命令,去讨伐当时还是燕王的永乐爷,谁知兵败被俘,他自愿投降。永乐爷也饶了他一命,让他去守卫北平。在永乐爷登上大宝之后,不仅不怪他昔年的冒犯,还封他为镇远侯,这才有了世袭罔替的爵位。


 而薛家的祖宗薛禄就不一样了,堪称“根正苗红”,从一开始就跟随太宗起兵,立下了赫赫战功,还数次跟随太宗北伐,又主持过北京城的营建。薛家自认自己的功劳比姓顾的大多了,可顾家是侯爷,他们家也是侯爷。到了如今,顾家旁支袭爵的无知孺子,居然能高居薛家的正支嫡系血脉之上,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他几位侯爷闻言又何尝不是满肚子火。在开国时,他们都是泥腿子,可爵位世袭到了今日,家族早已发展壮大,侯门朱户看起来光鲜亮丽,可处处都要靠阿堵物、孔方兄。要是靠洪武爷定下的俸禄,全家早就饿死了。他们只能多领差事,才有源源不断的进项。可如今,朱厚照这神来之笔,直接要把他们家主要的进项抹去一半。盖因士卒进了东官厅,军饷肯定也不会再经侯爵之手,而是直接发往东官厅。这就不仅是夺权了,还是在断财。即便为锦衣玉食,他们也决不会容忍。


 这些侯爷、伯爷们在私下商量之后,觉得前几次的进谏可能还不够激烈,不能让小皇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们这次准备来个大的。待到朱厚照升座之后,他们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数位侯爵、伯爵居然在金殿之上,齐齐跪下,先摘梁冠,后放玉圭,再解下腰间的玉革带,最后甚至把自己外罩的赤罗裳都脱下来,仅着白纱中单跪在殿中哭号。


 有的人***道:“万岁若一意孤行,不如将臣等的爵位系数罢去。”


 有的人则开始哭太/祖太宗和自己的祖先:“是子孙无能,才让祖宗的家业毁于一旦,孩儿不孝啊!”


 还有的人则开始数落自己的功绩,意指自己从正德爷的爷爷在时就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命,万岁为何要卸磨杀驴。


 更有甚者,居然讽刺成国公和英国公,骂他们自己领着都督府的职位,子孙有了着落,就不管旁人了,自私自利,不配为勋贵之首。


 中层勋贵们这一场大闹不仅听得朱厚照赫然变色,就连国公爷们也坐立难安。魏国公更有唇亡齿寒之感,他不过带家人去寺里上香,就差点被文官扣上屎盆子。如若再为点蝇头小利内斗起来,待他百年之后,子孙后代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

 


 中层勋贵们这一场大闹不仅听得朱厚照赫然变色,就连国公爷们也坐立难安。魏国公更有唇亡齿寒之感,他不过带家人去寺里上香,就差点被文官扣上屎盆子。如若再为点蝇头小利内斗起来,待他百年之后,子孙后代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


 存着这样的想法,他大胆开口道:“万岁,臣以为东官厅一事不如先缓缓。十二侯爵督领团营,虽无功劳,亦有苦劳,万岁何不再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自去整顿,如还是一如往常,再设东官厅不迟。”这就是拖字诀了。


 同样反对的文臣立刻打蛇棍上:“臣附议,太仓空虚日久,如再大兴土木,恐无法支撑。”


 “臣也附议,于禁中设校场,实在闻所未闻,有损宫中秩序。还请万岁收回成命。”


 “臣也附议……”


 闹成这样,作为既得利益者的国公也不好再闭口不言,他们总还要在圈子里混下去,因而也期期艾艾地开口,请朱厚照暂缓此事。


 刘大夏、戴珊等人赞同此事的文官见势不好,立刻开口反驳。一方是口若悬河,头头是道,另一方则仗着声量高、体魄壮。两方人马刚开始还能用上敬语,文明地开始辩论。到了后来,这些个龟龙鳞凤竟然不顾体面,开始破口大骂。一时奉天殿热闹如菜市场一般,高官显爵争执起来也同民间的黔首泼妇别无二致。


 朱厚照险些气了个倒仰,这群狗东西,先前答应得信誓旦旦,一有不对就立刻反水来咬他一口。他生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被人这么辖制过,这群人如此作为,反而激发了他的逆反心理。他如今是非要设东官厅不可!


 想到此,他霍然从宝座上起身,抓起身旁刘瑾手中的浮尘就要丢出去。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李东阳开口了,他眼见火候已然差不多了,可不能让皇上在大殿上发祖宗脾气,让君臣之间彻底势同水火。所以,眼看朱厚照要忍不住了,他就立刻出列开口道:“肃静!”


 内阁首辅一开口,负责礼仪事的太监和锦衣力士这才如梦初醒,齐齐大喝道:“肃静!”


 这声音悠扬婉转,立时就响彻金殿。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文武官员这才回过神来,心知自己殿前失仪,犯了大罪,忙哗啦啦一齐跪下,适才还闹哄哄的大殿,转瞬之间又变得鸦雀无声。人人低垂着头,汗涔涔的手上抓着玉圭,连动也不敢动。


 朱厚照此刻的心情,就如即将要炸的炮仗遭冷不丁浇了一盆冷水一样。这一口气发又发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他岂肯善罢甘休。李东阳度其脸色,心知万不可不能让他继续开口。于是,李阁老又抢先一步,难得疾言厉色地发作道:“尔等深受皇恩,个个腰金拖紫、鸣玉曳组,却不思图报,反而咆哮于大殿之上,无礼于圣躬,哪有半分良贤之相!实在是有辱斯文!”


 李东阳不仅是文官之首,更是文坛领袖,德高望重,立朝多年,从来待人宽和,如此说话,还是第一次。一些文官立刻就臊得满面通红,磕头请罪。武将们也颇有些讪讪的,向朱厚照叩头认错。


 这下,朱厚照这口气是咽也得咽,不咽也得咽了。人家都认错了,他总不能不依不饶把人全都杀了。是以,到最后,他只能罚俸了事,虽又充实了内库,但在他心底,恨不得把这些人的家都抄了。李东阳见机忙道:“万岁,东官厅之事虽有益处,但其条陈恐需再议。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不若待臣下去调节之后再议吧。”


 到底姜是老得辣,李东阳此言有两个意思:一是他保证会尽力下去调节,让东官厅能够试行。二是反正如今也讨论不出什么东西,再闹下去大家都不好看,不若先放一放。


 此话一出,人人都屏息凝神,静听着玉阶之上的声响。半晌,朱厚照的答复方从高处传来,在缠龙楹柱中回荡:“就依李先生的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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