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集 蹇叔哭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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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都临淄,血雨腥风之余,大乱初定未安。
孟姬得到田无宇重贿,乃进言于儿子齐景公道:田无宇诛翦强家,以振公室,又利归于公,其让德不可没也,何不增其食邑?
景公听从母命,乃将高唐邑封赐无宇。田氏自此始富,位于诸大夫之首。
田无宇感激晏婴,欲树仁德于公卿,乃向景公进言,请将被高虿驱逐诸公子召回。景公准奏,便召子山、子商、子周等回国。
诸公子得归故国,欢喜不尽。田无宇又赠以幄幕器用,乃至从人衣屦,皆都自出家财,不费公用。继又施惠于公室,凡公子公孙无禄者,悉以私禄分给。又访求国中贫弱孤寡,私与粟米赈之;凡有借贷,以大斗量出,小斗量入。贫不能偿,即焚其券。
晏婴见民心悉归田氏,私劝景公宽刑薄敛,兴发补助,施泽于民,景公不从。
便在此年,楚灵王召蔡灵侯参观章华宫,将其扣留杀害,并派公子弃疾围攻蔡都。
蔡灵侯之子隐太子友监国,闻说楚兵来攻,急派大夫蔡洧为使,往绛城求救于晋国。
晋昭公派大夫韩起为帅,召集中原诸侯,助蔡抗楚。但诸侯无不惧楚,皆都拒绝出兵。十一月,上蔡城破,隐太子友被楚灵王俘虏,蔡国就此灭亡。
蔡国被灭,陈国继而发生内乱。
当时陈哀公在位,乃成公之子。初娶郑国二女,称长姬、少姬;长姬生子名师,少姬生子名偃。哀公又有二妾,长妾生子名留,少妾生子名胜。哀公虽立长子师为太子,但最宠子留,托付胞弟司徒招照顾。
是年哀公患病不起,弟司徒招趁机杀死太子师,复立子留为嗣。哀公病愈,闻而大怒,欲杀司徒招,未料司徒招先下手为强,反而发兵入宫,包围哀公寝室。
哀公既悔且恨,由是自缢而死,共在位三十五年。
司徒招逼死兄长,遂立子留为君。因陈国为楚国附庸,国君兴替大事,不敢隐瞒,遂派使节去楚国报丧,并求贺立新君。
楚灵王正欲北上争霸,闻说陈国内乱,以为千载难逢良机,遂借题发挥,故作大怒,杀掉陈国使者,派公子弃疾为将,举兵征伐陈国,并问司徒招弑君僭立之罪。
陈君留闻而大惧,不敢抵敌,在叔父司徒招保护下弃城而走,单车逃往郑国避难。秋九月,楚兵围陈,只两个月便克陈都,并灭其国。
画外音:陈自妫满受封建国,至妫留失国,国祚持续共计513年。其后五年,陈哀公孙妫吴复国,是为陈惠公,后传位怀公,又传湣公。至公元前478年,陈湣公被楚惠王所杀,陈国彻底灭亡。以此论之,则陈国共历25世,国祚568年,中经两次亡国。
楚灵王既灭陈国,夜宿营帐之中,梦见九冈山之神,允其可得天下。灵王醒来大喜,遂命取蔡隐太子友充作牺牲,杀以祭神。
大夫申无宇谏道:昔宋襄公用鄫子为牺牲,祭于次睢之社,终致诸侯叛之,失其霸业。大王将欲称霸中原诸侯,岂可蹈其覆辙!
楚灵王:此乃罪人之后,安得比于诸侯。留其无用,正当六畜用之耳。
申无宇告退,出帐叹道:王汰虐已甚,其不终乎!
遂告老归田,挂冠而去。蔡洧与蔡友同时被俘,见世子被杀祭神,为之哀泣三日,不饮不食。楚灵王以为忠,乃释其囚,反用为近臣。
蔡洧阴怀复仇之志,向楚灵王进言:今大王奄有陈、蔡,便与中华接壤,不复为南蛮之国。若高广两城,各赋以千乘之守,以威示诸侯,则四方谁不畏服?然后以此为北屏,复向南用兵吴、越,先服东南,次图西北,非但与晋争霸,直可代周,而为天子也。
灵王悦其谀言,于是重筑陈、蔡之城,倍加高广,复用公子弃疾为蔡公。又筑东西二城,据守楚国北部要害。自此以为天下诸侯莫强于楚,指日之间可得中原,复问鼎周室。
诸侯畏楚之强,由此皆都背晋向楚,小国来朝,大国来聘,贡献之使,不绝于道。
齐景公闻此,也只得厚币卑辞,修下国书,命相国晏婴为使,前往修聘楚国。
楚灵王闻说齐使要来,便谓群臣:我闻晏平仲身不满五尺,而贤名闻于诸侯。当今海内诸国,惟楚最盛,寡人欲辱晏婴,以张楚国之威,卿等有何妙计?……
楚灵王闻说齐使要来,便谓群臣:我闻晏平仲身不满五尺,而贤名闻于诸侯。当今海内诸国,惟楚最盛,寡人欲辱晏婴,以张楚国之威,卿等有何妙计?
太宰薳启疆遂献密计:晏平仲善于应对,乃舌辩之士,须如此行事,方可辱之。
灵王大悦,吩咐立即照计行事。
薳启疆奉命而为,乃夜发卒徒,于郢城东门之傍另凿小门。又嘱咐门军,当齐国相晏子来时,开此小门延入。次日晏子来至郢都东门,见只开小门,不肯进入,门军再请。
晏婴大怒,高声说道:此狗门也,非供人之出入者。若我出使狗国,则可入此门。
其人个头虽矮,但声若洪钟,城上众军皆闻。薳启疆闻之,自觉窘迫,急命傧者更改通道,大开中门,以延请齐使进城,并相迎入宫。
晏婴昂然上殿,从容与楚国君臣分别见礼。
楚灵王笑道:齐国无人耶?
晏子:齐之临淄,三百闾巷,国人张袂成荫,挥汗成雨,比肩继踵,何为无人?
楚王:既是人才济济,然则何以先生为使?
晏子:齐国命使,各有所主。其贤者使贤主,不肖者使不肖。婴最不肖,故宜使楚。
楚王无言可答,乃赐宴摆酒,众臣作陪。酒酣之余,忽见楚卫绑缚一人上殿,却是晏婴随从。晏婴忽见自己随从被楚人所执,刚欲发作,忽悟此必又是楚王计策,于是复又安坐,举杯独酌,冷眼旁观。楚灵王有些意兴阑珊,只得打起精神,勉强相问侍卫。
楚王:此所被缚之人,曷为者也?
侍卫:是齐人也,坐盗。
灵王闻此,便目视晏子:齐人固善为盗乎?
晏子避席答道:晏婴闻之,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今民生长于齐不盗,入楚则盗,得无楚之水土,使民善盗耶?
楚灵王呆怔片刻,自嘲笑道:圣人非所与熙也,寡人反取病焉。
乃命释齐人之缚,始对晏子改颜相向,执礼甚恭。
周景王十五年,楚王既灭陈、蔡,又迁许、胡、沈、道、房、申六国于荆山。由是中原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楚灵王自谓天下唾手可得,只差齐、晋尚强,吴、越未服。乃使薳羆同蔡洧奉世子熊禄居守郢都,亲自大阅车马,东狩州来,次于颍水之尾。又发车三百乘伐徐,大军屯于乾溪,以为声援。
时当冬月,天降大雪,积深三尺有余。楚兵常在淮南,不耐北国寒冬,且身披铁甲,手执兵器,顶风冒雪,愈加难挨。
周灵王身穿腹陶裘,外披翠羽披,头顶皮帽,足踏豹皮靴,立于中军帐前,连声赞道:好雪景也!
士兵闻此,无不心寒。右尹郑丹见将士渐病,又恐京都出事,便劝班师。灵王初时不肯,后见冰天雪地,新鲜劲已过,也无甚好玩,便即心动,于是听从郑丹。
正欲传令拔营,却见一骑快马踏雪驰至,瞬时到到近前,下马拜倒,却是传驿斥侯。
斥侯:禀报大王,万千之喜。
楚灵王:喜从何来?
斥侯:司马督引兵伐徐,初获大捷。
楚灵王闻报大喜,以为徐国早晚可灭,于是便止班师。竟至冬去春来,留连忘返。
便在此时,正如郑丹所料,郢都果然出事,发生巨变。
镜头闪回,楚国郢都。
自蔡国被灭,楚公子弃疾被灵王封为蔡公。蔡国大夫归生之子,名唤朝吴,表面臣事弃疾,暗地谋复蔡国,与其家宰观从日夜商议。
观从者,蔡故大夫观起之子。因父亲于二十年前被楚康王车裂,故对楚国恨之入骨,欲报此仇。朝吴对观从极力厚待,使为家宰,故而共议复蔡灭楚,同志一心。
这一日,二人又于内室密议。朝吴说道:楚王伐徐,驻兵乾溪,远离郢都千里之外。我可趁此,谋复蔡国否?
观从:可也。但欲要复蔡,须先乱楚。
朝吴:若欲乱楚,计从何出?
观从:今楚王黩兵远出,久而不返,内虚外怨,此天亡之日也。当初熊虔弑侄郏敖自立,其弟子比、子皙、弃疾,心皆不服,因力不及,只得屈从。公子若假传蔡公弃疾之命,召子干、子皙共谋,则楚必乱。逆虔子围领兵在外,倘若巢穴已毁,归之不得,不死何为?比及楚国易主,蔡国自然可复矣。……
观从:今楚王黩兵远出,久而不返,内虚外怨,此天亡之日也。当初熊虔弑侄郏敖自立,其弟子比、子皙、弃疾,心皆不服,因力不及,只得屈从。公子若假传蔡公弃疾之命,召子干、子皙共谋,则楚必乱。逆虔子围领兵在外,倘若巢穴已毁,归之不得,不死何为?比及楚国易主,蔡国自然可复矣。
朝吴:此计甚妙!卿真乃旷世奇才也。
乃依观从之谋,伪造蔡公弃疾密书,遣心腹家人为使,分别前往晋、郑二国,呈送子干、子皙两位公子。二公子览书,见其中言道:
侥父王之幸,长兄阴灵护佑,弟得为陈、蔡二公。今逆兄熊虔率军攻除不下,远离郢都,此诚千载良机,不可失也。弟愿以陈、蔡之师,迎二兄归楚,以拒逆虔,复夺父兄之位,并报兄子郏敖之仇。书不尽言,见使之面,速来蔡国相会为要。
子干、子皙逃亡在外多年,早欲返国,览书大喜,皆随信使至蔡。朝吴已带家甲及车乘在蔡郊相候,对二公子倍加礼敬,以君臣大礼参拜。
子干不见兄弟弃疾,惊奇问道:我弟蔡公何在?
朝吴再拜请罪:迎接二位公子入蔡,还楚都夺位,其实乃是在下之谋,蔡公实未有命,且不知其事也。
子干、子皙闻而大惧,欲走无路。
朝吴说道:二位公子休慌,且听在下详说利害,再议是否当为可也。
子干:你说,你说!
朝吴:今楚王佚游不返,率大军远离京都千里之外,天气酷寒而不恤三军,徐国又久攻不下,则将士离心,其事必也。因大军在外,国中便即空虚无备。蔡洧名助楚王世子守城,然与楚王有杀父之仇,必以楚国有事为幸。二子既来,若与在下共同说服蔡公,以陈、蔡之众袭楚,则取郢都,如同探囊取物。楚王之位,惟你兄弟三人议之可也。
子干、子皙:闻卿之言,倒似有理。
朝吴:二公子若存疑虑,臣愿与公子歃血为盟。
两位公子同意,遂即订盟约誓,约以蔡公弃疾为首。盟罢,加书于牺牲之上埋之。
朝吴遂引二公子进入蔡城,来见蔡公。弃疾正在早餐,猝见二兄长入堂,又见朝吴带兵随后,不由大惊,便欲离席趋避。
朝吴大步上前,执其衣袂,说道:事已至此,公将何避?
子干、子皙上前跪倒,大哭道:逆虔弑兄杀侄,又放逐我等,十二年矣!今其无道,天怒人怨,已遭天弃。我二人此来,便欲借汝陈、蔡之兵,为报兄侄之仇而已。倘若大事成就,情愿将王位归属贤弟,我二人愿为臣属。
弃疾自幼害怕灵公,还在犹豫。
朝吴见此,知道劝将不如激将,于是说道:臣以蔡公名义,召二公子自晋、郑回,并歃盟于郊,坎牲载书,不容更改矣。此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弃疾叹道:此是不曾渴睡,反被人抱上床榻者也!便听命二兄,朝吴筹划而行便了。
朝吴大喜,乃大发檄文,张贴四门:楚王虽灭我国,蔡公许复我祀。惟助蔡公复楚为君,方免宗祀沦亡。我等蔡人,自备兵戈,一同入楚!
蔡人闻此,来日俱集,各执器械,集于蔡公之门。弃疾至此,不得不发。遂聚合蔡军,并子干、子皙部从,起兵先发;复遣观从为使至陈,往调穿封戍兵马。
观从奉命至陈,方知穿封戍已死,乃用夏徵舒玄孙夏啮为将,率引陈人来会。
蔡公:使朝吴率蔡人以为右军,夏啮率陈人为左军。星夜兼程,望郢都进发!
楚都守尹斗成然闻说蔡公带兵伐郢,立即倒戈,率本部军迎于郊外。令尹薳羆欲敛兵设守,早被蔡洧大开城门,将陈、蔡之师放入进来。
楚国人皆恶灵王无道,空巷列队,以迎蔡公。薳羆不能入宫,只得回家自刎而死。
蔡公引兵进入王宫,杀王世子禄及公子罢敌,欲奉公子干为王,子干固辞不肯。
弃疾固让:长幼之序,不可废也!
子干推辞不过,乃即楚王之位,欲使弃疾为令尹。弃疾复又不肯,又将令尹让予子皙,自愿退为司马。
朝吴见此,私谓观从道:蔡公之智,非其二兄所能比者。……
朝吴见此,私谓观从道:蔡公之智,非其二兄所能比者。
观从:何以见得?
朝吴:蔡公不肯为君,并让令尹于二兄者,因灵王犹带大兵于乾溪故也。此后争战,若灵王胜,则子干、子皙作为谋逆首恶,蔡公为胁从;若灵王败,则蔡公为司马,军权在手,子干、子皙是为傀儡。蔡公之智,岂其二兄所能相比之哉!
观从知会朝吴之意,乃献计于蔡公:今王师在外已久,将士必然思归。臣愿请世子禄及公子罢敌首级,潜往乾溪军营,离散其军。则公子复以陈、蔡大军继之,楚王可擒也。
蔡公深以为然,乃许其议,将世子禄与公子罢敌首级付之。
观从遂往乾溪,潜入灵王军营,向众将出示两个首级,并扬言道:蔡公弃疾已入楚都,诛杀两个王子,奉子干为新王矣。今新王有令:出征徐国诸将,先归者复其田里,后归者劓之。有相从逆王,而不还都反正者,罪及三族;或以饮食馈献昏王者,罪亦如之!
众将正对灵王不满,闻言皆都星散,或还朝投诚。军士闻之,一夜间俱都散尽。
灵王当晚大醉,一夜醒来,见军营皆空,不知何故,便问左右侍卫。
当时尚有数名随从在帐,便即答道:闻说公子弃疾率陈、蔡两国兵马造反,攻破郢都,已杀太子禄及公子罢敌,立公子干为君。众军闻讯,皆都散矣!
灵王听罢,嚎陶大哭,悲不能抑。
左右上前劝慰:事已至此,大王逃亡他国可矣,不必过度悲伤。
灵王终拭泪:我非自悲,悲我二子也。太子与人为善,因何遭此恶报?
未料有个随从不耐,顺口答道:君杀他人之子多矣,能无此报?
灵王闻言无语,只唉声叹气,竟不发怒。此时宠臣郑丹忽然自外而来,闯入帐中。
郑丹:主公何不还都至郊,以观国人举止?
楚灵王:不可!国人见我,皆欲食肉寝皮,岂肯相容?
郑丹:投奔诸侯,请兵讨逆,再复君位,不亦可乎?
灵王摇头:亦不可。诸侯皆被我得罪,不杀我已属天大人情,其谁又肯助我?
郑丹泣道:则如此,臣亦无计可施矣。
于是倒身再拜,出营乘车而去,不知所终。
楚灵王此时果然便成孤家寡人,更无一人相随。由是手足无措,徘徊釐泽,三日饮食不飨,只得出来觅食,又不幸饿倒路旁。
挨至傍晚,忽听脚步之声,抬头看时,见一人匆匆路过,认出竟是郢都守门之吏涓畴。灵王有气无力,抬头叫道:涓畴,不识寡人乎?可救我一命!
涓畴听声辨貌,见果是灵王,只得上前叩头。
楚灵王:寡人饿三日矣,卿可为寡人觅饭延命!
涓畴:新王有令,以饮食馈献前王者死,故无从得食。
灵王叹息,以手招涓畴近前,命席地而坐,头枕其股睡去。涓畴惧被人看见,便取土块以代己股,起身逃去。须臾灵王醒来,手摸所枕土块,知道涓畴已去,遂又哀哀痛哭。
正哭之间,有人乘车而过,见有人哀恸于道傍,甚为好奇。下车视之,认出灵王,乃拜倒在地:大王为何到此地位?
灵王流泪满面:卿何人也?
来者奏道:臣名申亥,芋尹申无宇之子。臣父两次得罪,蒙大王赦而不诛,临终嘱臣,王若有难,必舍命相从。因闻郢都已破,星夜追寻到此,不期竟能相逢!
言罢大哭,乃扶灵王上车,还于棘村家中。申亥家筚门蓬户,跪进粗茶淡饭,灵王虽饥饿至甚,却也难以下咽,只进些汤粥而已。
眼见天色已晚,申亥又让出自己卧房,使亲生二女铺床叠被,并且侍寝。
灵王回想章华台上无限风光,此时哪有丝毫浓情蜜意?衣不解带,一夜悲叹。至五更时分,见申氏二女沉沉睡去,悬绦于梁,自缢而死。
二女听到动静,即时惊觉,启门报于其父。申亥不胜悲恸,乃为灵王殡殓,并杀二女殉葬。可叹!昔日诸侯之霸,今朝死无葬所;可恨!为报昏王之恩,枉殉韶华二女。
镜头闪回,按下灵公,复说郑丹。
郑丹离了军营,寻思无处可奔,只得前往上蔡,来投蔡公弃疾。……
郑丹离了军营,寻思无处可奔,只得前往上蔡,来投蔡公弃疾。
弃疾让位于子干,便与朝吴等一班群臣,复回封邑,并掌陈、蔡军马,未与朝班。
蔡公忽见郑丹,便问:逆王何在?
郑丹:大军星散,灵王身侧更无一人,如今不知何往。
朝吴闻此,出班献计:灵王势穷力敝,无处可去,多半死于沟渠,不足再究。但国人皆知楚王引军在外,未知其具体下落。公子何不乘此人心未定,假称灵王引兵归来,声讨叛逆;然后再如此如此,借机夺位?
蔡公:此计虽善,只恐国中众卿不附。
朝吴:非也。臣闻楚先王当初最喜公子,祖庙拜璧之时,公子虽在嬖人怀抱之中,却能再触其璧,当为太子。因当时年幼,故让于长兄。常言天赐不取,必受其咎。子干无才无德,岂能久守祖宗基业?宁予他人,不如自取也。
蔡公闻之,深然其言,且早有夺位称王之意,乃命朝吴依计行事。
朝吴于是发兵两路,先遣观从,后派斗成然,各领一军,往郢都进发。
观从引领蔡卒百余,诈作败兵模样,奔回郢都,绕城呼道:我等乃蔡公部下。楚王怒蔡公杀死太子,另立子干,故破上蔡,诛杀蔡公;随后便至郢都,欲诛子干、子皙矣!
国人信以为实,莫不惊骇。时隔未久,斗成然又率一支败兵驰至,向城上喝道:前楚王将至。我来救大王与令尹出城,速速开门!
守城者先入为主,已信观从七成,此时见斗成然亦如此说,愈加坚信是实,于是不敢不从,打开城门,放入两军。斗成然直入内宫,故作惶悚之状,来见子干及子皙。
子干:卿自何来?因何惶悚如此?
斗成然:楚王怒甚,先杀公子弃疾,然后来攻郢都。臣不能敌,因此败回,二君须早自为计,免致受辱!
子干眼望子皙:我兄弟三人,皆被朝吴所误!若在晋、郑不归,焉有今日?
兄弟泪眼互望,相抱而哭。忽闻宫外乱喊:大王兵已入城,杀入宫中来耶!
却是观从引领蔡卒,在楚宫前后叫嚷,以乱人心。
子皙长叹一声,拔剑自刎。子干随之自刭,宫中大乱。斗成然见状,便命宫人扫除尸首,自出宫门,来接蔡公。原来公子弃疾,早已便装微服,隐在败兵之中,混入城内。
蔡公升殿,喝令擂鼓撞钟,召集众卿大夫。国人方悟灵王带兵杀回是假,蔡公回京夺位方是真。到此不得不服,于是拥立弃疾即位,是为楚平王。
镜头闪回,复说楚国大军。
司马督率军围攻徐国,久而无功,不敢归楚,列营相守。
斥侯快马来报:灵王已薨,公子干及子皙伏诛,公子弃疾即位,诏命大军还师!
司马督闻此,只得解围,班师南归。行至豫章,却被吴公子光率师伏击,等个正着。一场激战,楚军毫无防备,不及还手,便即全军覆没,司马督与三百乘悉为吴军俘虏。
公子光轻易全歼楚军归师,继又乘胜大进,攻取楚州来邑。至此楚灵王大举攻徐,最终覆师丧身,却是便宜了吴国。吴军既得来邑,自此威势大振。
闪回结束。公子弃疾即位,出榜安民,大赏群臣。楚都国人依旧不安,尝有谣言说灵王欲要带兵杀回,屠城灭国,以致一夕数惊。
楚平王为此犹如芒刺在背,便派斗成然带领人马,前往乾溪沿路,寻找灵王。临行前暗嘱道:若是见到灵王,二话不说,便即当作盗贼杀死,舆尸来见,孤必有重赏。
斗成然领命而去,遍寻灵王不见,只在林野间找到被其所弃衣冠。
因不敢就此回奏,遂选一位貌似灵王平民杀之,为其穿上灵王衣冠,假称找到灵王尸体,带回郢都。国人见其尸身穿王服,这才相信灵王已死,由此人心始安,谣言渐息。
下葬之时,楚平王却认出尸体乃是假冒,但不欲声张,只得将错就错,草草殡殓。
楚平王安集楚众,一改灵王之时政令,录功用贤,力振朝纲。
遂以斗成然为令尹,阳匄为左尹,伯州犁子郤宛为右尹,薳掩弟薳射、薳越为上大夫,朝吴、夏啮、蔡洧为下大夫;公子鲂勇敢善战,使为司马。……
遂以斗成然为令尹,阳匄为左尹,伯州犁子郤宛为右尹,薳掩弟薳射、薳越为上大夫,朝吴、夏啮、蔡洧为下大夫;公子鲂勇敢善战,使为司马。
因伍举敢于直谏,本欲重用,奈何已死,便重用其后人。乃封伍举之子伍奢于连邑,号曰连公;伍奢子伍尚封于棠,号曰棠君。
其他薳启疆、郑丹一班旧臣,官职如故。
观从言其先人观开曾为卜史,求为卜尹,平王从之。
镜头闪回,复说伍氏家族。
伍举世为楚臣,乃楚庄王嬖人大夫伍参之子。
楚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夜为乐,并传令国中众卿大夫:有敢谏者,死无赦!
当时伍举只有十余岁,昂然入见。
楚庄王:子乃小小顽童,来见本王为何?
伍举:臣闻大王颇善隐语,因此来与大王猜谜作耍。
楚庄王:卿试言之。
伍举:有鸟在於阜,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
楚庄王:三年不蜚,蜚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卿且退,吾知之矣。
(一鸣惊人,成语源出于此。其后齐威王之事,乃为抄袭。)
伍举渐渐长大,因父亲伍参被令尹孙叔敖排挤,于是避祸奔郑。当时蔡声子正奉蔡侯之命,出使楚国,路遇好友伍举。于是倾盖下车,坐于路傍相谈。
蔡声子:子欲何往?
伍举:因不见容于令尹,欲投晋国。
蔡声子:贤弟不必远走他乡,且待为兄使楚,与弟谋之可也。
伍举:如此,多谢尊兄。
蔡声子与伍举相别,遂至郢都,谓令尹子木道:昔楚才逃晋者,都被晋国重用,并给楚国造成极大危害。今椒举在郑,若果奔晋,是为楚国之大患也。
令尹子木闻言大悟,急遣伍举之子椒鸣出都,往郑国将其父接回。伍举就此还楚,后为楚灵王重用,促成诸侯与楚会盟,并以战功著名于世。
楚灵王称霸诸侯之后刚愎自用,大兴土木修筑章华宫,伍举谏而不听;后谏灭陈、蔡而欺诸侯,楚灵王又不听;再谏不要出兵伐徐,灵王仍不听。于是便在灵王屯兵乾溪之间,伍举知道楚国将生大乱,又无力阻止,由此郁郁而终。
闪回结束,还说楚宫。
楚平王大封群臣,众卿大夫谢恩,惟有朝吴与蔡洧辞官不就,只求还归蔡邑。
楚平王:二卿劳苦功高,正宜坐享其成,因何极力推辞?
朝吴奏道:我二人本系蔡人,辅大王兴师袭楚者,欲复蔡国之祀也。今王大位已定,而蔡之宗祀未沾血食,臣有何面目,立于大王之朝?
楚平王:若依贤卿之计,却为奈何?
朝吴:昔灵王贪功兼并,致失诸侯之心,天下恨怨,故兵败之时无国可投,无处可逃,以至身死国灭。臣为大王之计,宜反灵王所为,方令人心悦服,天下归楚。大王果欲反灵王所为,莫如复陈、蔡之祀。始不敢言,因王垂问,又不敢不答。
楚平王称善,遂纳朝吴之谏,使人访求陈、蔡之后,得陈世子偃师之子妫吴,蔡世子姬友之子姬庐。乃命太史择吉,使二人归国奉宗祀,复其封国。封妫吴为陈侯,是为陈惠公;姬庐为蔡侯,是为蔡平公。二侯大喜过望,再三称谢不置。
楚平王大喜,宣布诏命:朝吴、蔡洧二卿,便随蔡平公归蔡;夏啮跟随陈惠公,还归陈国。楚军中陈、蔡之众,亦命各从其主归国,厚加犒劳。前番灵王灭二国之时,所掠重器货宝,悉给还之;所迁荆山六国,悉令还归故土,秋毫无犯。
陈、蔡两国君臣,见平王如此处置,无不欢声若雷,如枯木再荣,朽骨复活,无不感戴。蔡平公归于上蔡,为附楚国,便将都城迁于古吕邑,此后称为新蔡。
楚平王自此展开北进步伐,于恢复陈、蔡二国当年平灭房国,并迁其贵族于房渚。许灵公由城父回迁至叶,求为楚国附庸。
越明年,楚平王为防止吴国进攻,在临湘一带设立防卫基地,安置茹人以居。
越人游湖,持桨而咏《越人歌》,以怀念楚令尹子皙,并呼为鄂君。当子皙为令尹时,曾于越地举行舟游盛会,当时百官缙绅,冠盖如云,故越人怜而念之。……
越人游湖,持桨而咏《越人歌》,以怀念楚令尹子皙,并呼为鄂君。当子皙为令尹时,曾于越地举行舟游盛会,当时百官缙绅,冠盖如云,故越人怜而念之。
周景王十七年,吴王夷昧身患重病。临死之前,重申父兄之命,要季札接替王位。
季札再度辞让,并逃到边邑延陵,躲藏起来。夷昧无奈,只得传位于子僚,是为吴国第二十三位君主。吴王僚继位之后,便派从弟公子光率兵伐打楚国。
公子光战败,且丢失先王座船。因惧怕获罪,便偷袭楚军,夺回王船后才敢回军。
楚平王击败吴军,以为己功超越父兄,于是开始骄奢淫逸,耽于享乐。平王长子名建,字子木,生母乃是蔡国郧阳封人之女。熊建时年已长,平王立为世子,使伍举之子连尹伍奢为太师,大夫费无极为少师,并兼东宫司马。
费无极亦作费无忌,吴郡人,早在平王做公子时便为家臣,善于阿谀。平王宠之,因而任其为少师。太子建鄙视费无极为人,敬重伍奢,费无极由此对太子及伍奢衔恨至深。
镜头转换,按下楚都,复说晋宫。
晋昭公新立,欲恢复悼公霸业,使人征聘于齐国。
齐景公欲观晋昭公为人气度,乃亲自应征如晋,使国相晏婴随同。晋昭公以礼相待,设宴享之,以大夫荀虒相礼,齐国则是晏婴作为傧相。
酒酣耳热之余,晋侯提议投壶赌酒,齐景公应之。
晋侯先投,举矢在手,荀虒进辞: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
晋侯投矢中壶,晋臣皆称千岁。
齐侯举矢,亦效其辞祝: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
脱手投去,亦中其壶,与晋矢相并。齐侯大笑,晏婴亦呼:千岁!
荀虒自恃是伯主傧相,由此语含讥讽,对齐景公道:君侯今日辱贶敝邑,以我寡君世主夏盟之故也。君曰“代兴”,是何意也?
齐侯听出语中味道,愠怒不语。
晏婴代为答道:盟无常主,惟有德者居焉。昔齐失霸业,晋方代之,若晋有德,谁敢不服?如其无德,吴楚亦将迭进,岂惟敝国哉!
叔向笑道:晋已伯诸侯矣,安用壶矢之祝辞以证哉?此乃荀伯之失也!
晏婴暗赞叔向,荀虒嘿然不语。
当日席散,叔向进言昭公:自祁宫建成,臣观诸侯将有离心。齐侯图霸之心,已见于其君臣话语之间。今若不以威胁之,我晋国必失霸业。
晋侯深以为然,乃大阅国中甲兵,计有四千乘,甲士三十万人。于是便发盟约,先遣使节如周,请王臣出席;又遍请诸候,约以秋七月会于平邱,以彰显国力。
诸侯奉檄,本欲不去;及闻有王臣出席,看在周天子面上,只得答应赴会。
至会盟之期,晋昭公便留韩起守国,率诸世卿大夫,集荀虒、魏舒、叔向、羊舌鲋、籍谈、梁丙、张骼、智跞等辈,尽起四千乘车驾,二十万众,望濮阳进发,连络三十余营。
军至平邱,王臣卿士刘挚已到,率齐、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十二路诸侯,出城以迎晋侯。诸侯见晋师如此之盛,以为文、悼复生,皆有惧色。
晋昭公入城,率诸侯登台,直入盟主正座,宣布盟会开始。
正卿叔向捧盘盂以进,对诸侯说道:此前弭兵,与楚通好。楚虔无信,自取陨灭。今晋君欲效践土故事,徼惠于天子,以镇抚诸夏,请诸君同歃为信!
诸侯皆都俯首:敢不听命!
于是晋侯先歃,齐、宋以下相继,王臣刘挚监临其事。
歃盟已毕,盟主便始断判诸国之间公案。
邾、莒二侯先向盟主状告投诉:鲁国身为东方诸侯之首,且为公族,带头不尊盟约,屡屡仗势兴兵,侵伐我等周围小国。故此投告盟伯,主持公义。
晋昭公闻罢,看向鲁大夫子服惠伯:邾、莒二侯所诉,可是实情?
子服面红耳赤,一时无言以对。晋昭公冷笑一声,将身站起。(本集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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