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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有子如孛迭,教人如何放心!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有子如孛迭,教人如何放心!

“什么?杨再兴在太行山贼中?此子不是已经入宋国殿前司军么?如何会在太行?”

兀术闻郦琼回报,未能成功招安,原本也在意料之中,不过聊尽人事,以免大军出动罢了,但闻说杨再兴也在晋州军中,却再不能安坐椅上,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晋州城中兵马如何?此去可曾探得虚实?”兀术停下来时,突然想到关键处,忙问郦琼。

“末将惭愧,还未到晋城便被杨再兴拦下,远隔数里,只见到旌旗整齐,城头也不知有多少军兵,大约总不下四五千之数。”郦琼这个估计,应该说还是比较保守的,但说得多了,又不知兀术会如何反应。若是以为郦琼在为太行山贼张目,那便是极冤枉的罪名了。

兀术默然许久,方道:“有杨再兴一人,足以当万骑,晋州兵马,须算作两万上下,若要攻取,非六、七万兵马莫办!郦将军看,此战当如何措置?”

郦琼犹豫一阵,咬咬牙道:“丞相,依末将看,此战实在不必打。”

兀术微微一笑:“为何?”

郦琼察颜观色,心知兀术并未发作,大约有可能同意自己的意见,才道:“那晋城不过是一座孤城,虽然抵住太行诸陉,却原本就不得通行。杨再兴虽勇,却不过是匹夫之流,现在给他占了晋城,大军去攻,便胜也须多有折损,连番征战之际,和议已成,将士思归,此战下来。众将士恐怕能回上京的不会过半,若杨再兴不再攻取其他城池,谅那区区一座晋城能有何用?若是他要袭取其他诸城,一勇之夫能守得几座城?那时他守此城,我便攻彼城,却不难为了他?”

兀术思之再三,才颓然道:“将军之言,实中本相肺腑。大金军征战多年,早已经不能再有大战,若非如此,本相岂不知江南赵构正图重整河山?然大战再起,大金国本动摇,则社稷危矣,蒙古诸部不断起衅,已危及上京。本待大军北上。纵横草原,将蒙古诸部驱退千里,哪里知道这太行山下又杀出个杨再兴来!鸡肋!鸡肋啊!”

郦琼不敢作声,此前数年,兀术几曾在他面前吐露心事?这些事与大金国命运相关。稍有差池,便是不测之祸,此时还是守拙的好。

次日,开封城中没有大军集结的迹象。相反,却是有两队使臣,分别出城,一往东南,一往西北,后者正是往晋城方向而去。

开封城内,孛迭不解地问兀术:“父亲,这杨再兴勇则勇矣。大军不去征讨也就罢了,何必修书给他?若杨再兴并非宋国所遣,而是为太行诸贼所胁迫,致书临安又何益哉?还不如就此拦下宋帝梓宫与韦妃,赵构还不是我等俎上之肉?偏生修什么书?”

兀术转头看着孛迭,面虽慈和,却直盯得孛迭心中发毛,兀术方才长叹一声:“孩儿啊。为父老矣。女真宗室之内,英雄再难有。为父本指望你能多学些统军治国之道,为何直到今日,在临安数年,竟然还不知江南朝政?有失为父所望啊!”

孛迭沉默不语,半晌才抗声道:“父亲,我大金铁骑,天下无敌,虽有一时之败,却也并非南朝那般腐儒所能相抗,现下岳飞已灭,韩世忠已贬,张俊之辈,哪里是父亲对手?孩儿虽不懂大政,却也不下杨再兴等辈,有父亲领我大金三军,孩儿自然可以直驱江南,平定天下,也不过就三两年间之事,父亲为何如此谨慎?”

兀术闭目久久不语,忽而仰天落泪,看得孛迭心中大惧,忙跪伏在地:“孩儿不通事务,让父亲失望,请父亲责罚!”

兀术沉声道:“罢了!为父他日为你安排一处闲职,只是莫太露锋芒,紧守门户,或者可以保得吾家百年传世,不致绝后!若还如今日以勇力自恃,只怕为父身殁之后,他人不肯放过你!临安虽然浑浊,却是天下间朝政最为复杂的地方,为父安排你在秦桧府上,正要让你见识一番,便是稍有濡染,也胜过上京城中那班粗人,谁知为父错了!杨再兴占晋城之意,岂是你能妄测!以杨再兴自比,你也自视太高了!”

孛迭愤然而退,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父相对杨再兴如此忌讳,小小晋城又有什么了不起。

兀术却在孛迭退去后,颓然跌坐在椅上,对这个勇武闻名于大金的孩子深深失望,另一面则对杨再兴更加又恨又怕:“这杨南蛮是不是已经料到我不敢以大军薄晋城?为什么在这个时刻,在大军已经将要北撤的时候,偏偏要出来占了晋城?太行诸贼,本不足虑,多了一个杨再兴,此后河洛之间,教人如何放得下心?但愿临安之书,可以略略辖制杨再兴,舍此以外,当真只有出兵一途了。”

五日之后,兀术使臣到了晋城之外,如上次一样,杨再兴仍不让金使靠近,而是在离城里许之外等候。拆书一看,其辞略曰:“字付宋国殿前右军都统制杨再兴足下,某自统军以来,屡战屡胜,连克名城,惟前年于将军阵前一败,思之实无可赎,将军之勇,不负神枪之名,宋国以建节相封,实不为过,然宋帝、秦桧之流,安能用将军之才?岳飞名震南北,终以功高见忌,将军之上太行,亦不失为自保良策,可怜勇冠南北大宋神枪,却与太行山贼为伍,据一孤城为变,岂能尽展将军武略?若肯弃暗投明,必在韩常、郦琼等辈之上,若将军有意,某便弃一晋城与贼何妨!若得将军至开封,某必倒履相迎,此意至诚,发自肺腑,惟将军审之。”

杨再兴阅罢,大笑道:“兀术倒是好意,却将某家瞧得忒小了,哈哈哈哈!杨某若能为如此言辞所动,临安城中便是安乐乡,何必在此与兀术相持?回复你家丞相,晋城百里之内,莫让某家见到一名金贼!他虽一腔好意,杨某手中铁枪却不认得人!不过也让他放心,其余城池,还暂且寄在兀术名下,数年之间,某家得便时才去取!”

来使实在不知如此回答是否符合兀术心意,却只得惟惟而退,哪里敢抗声多嘴!

四月初五,临安城中,王次翁已经奉旨出京,前往上京,迎还徽宗梓宫与韦后,赵构却接到兀术来书,言及送现在上京为官地张中彦之亲属北上,及杨再兴据晋城为变之事,同时,杨再兴自晋城所发的书函也参差抵达,赵构在福宁殿内,面对两封书函,面有难色。

杨再兴书中略曰:“殿前司右军都统制、领汾州节度使、武略大夫杨再兴上奏:臣于前月逐贼以救家小,不意中途生变,反为贼子所劫,故枢密副使岳飞次子亦在同列,然后方知柔福郡主与臣家小俱已掳至太行山,贼子遂以臣家小及郡主平安相胁,利臣之勇,以取晋城,臣家小虽是细事,郡主安危实有莫大干系,不得已而杀金贼、克晋城,现暂羁系于晋城中,郡主则被囚于太行寨中,臣也只在匆忙间一唔,未及详谈。此事颇预朝廷大体,臣不敢擅自定夺,故奏明于右,伏候敕旨。”

兀术书中除了张中彦家小之事,便提到杨再兴事体:“近闻宋国都统制杨再兴者,与太行山贼并力一处,害大金统军之将,占晋城以为变,某闻之愀然不乐,料此亦非两国言和之意,必非阁下本心,然杨贼既为宋臣,阁下已不免失察之责,倘重加惩处,尚不失大国体统,若纵之为变,吾恐江南河山分崩之日不远矣,敢以此相告,惟阁下审之。”

“此事秦卿以为如何?”自和谈成功以来,秦桧功劳日着,在福宁殿也自在了许多,眼下两封书函,便是由赵构和秦桧分别阅读的,随后才交换。

秦桧微微一笑:“杨再兴此举,恐怕并非太行义民之意,臣以为,此子不满岳飞伏法,与贼合力,劫岳雷而上太行,日后以岳家大旗招集人手为其所用,倒是可能得多。但观乎克晋城之举,却并非为岳飞辩冤,其意难测。然臣以为,杨再兴一勇之夫,以杀贼为能事,偃城、黄连之战,威名震动南北,自然不肯久居临安,此番前去,只是为兀术多事罢了,却无妨大宋事体。”

赵构沉吟道:“难道也与和议无妨么?”

秦桧道:“若兀术不肯议和,早早便明言了,岂会等到此事方反悔?杨再兴之事虽然令其不快,也须知与我大宋朝廷无关,左右推在太行山贼身上,只让兀术派遣军兵平定就是,难道还须让我大宋军兵北上以平么?陛下勿忧,臣料兀术必无见责之意,或者只是要我朝明辨与此事无关罢了。”

赵构点头认可:“秦卿果然深明其理,这便回书,让兀术自去平定罢。”

“观乎杨再兴之举,实非我朝本意,然其家小为太行贼人所系,恐亦不得已而为之,晋城在上国境内,下邦兵马,不便平定,还望丞相天威,不战而胜,大军到日,贼子束手出降,方称我朝本意,若得生擒杨再兴,还望付与本朝,明正其罪!”

兀术得书时,王次翁已经去得远了,兀术苦笑道:“这赵构倒推得干净!”

次日,郦琼得令,率马步军一万五千,前往平定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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